聽到憐薇這麼說,江浸玥一下子明白了所有。蘇黛和成王的感情是整個留君苑乃至整個高陽城都知道的事情。蘇黛是成王的紅粉知己,成王更是蘇黛的入幕之賓。大家一直都認爲蘇黛和成王會好事終成,但那只是世人的看法,和蘇黛親近的人都不那麼認爲。
蘇黛雖然是留君苑的頭牌,但是留君苑的女子從來不做賣身之事,蘇黛亦然。留君苑的女子都是進來之後接受了各方面的調教,禮儀氣質不輸於大家閨秀,琴棋書畫皆是精通,蘇黛更是個中翹楚。但是無論怎樣的優秀,都改變不了她們是青樓女子的命運,改變不了世人的偏見和看法。
成王不是一個脫俗之人,不可能娶蘇黛爲妃,就算是情到深處最多也是一個侍妾之位。而蘇黛又是一個高傲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成爲別人的小妾,儘管那個人是位高權重的成王。所以一開始,江浸玥就知道這二人不會有結果。
但是感情這事又有誰說的明白?儘管知道不會有結果還是飛蛾撲火情根深種。就像是她和初塵一樣,儘管兩人前方的道路無比艱辛,但是還是心志所堅義無反顧。但是成王和初塵畢竟是不同的。初塵可以做盡一切只爲一個她,但成王是北夷皇子,他就註定了和那個位置有牽連,世間有幾人受得了那個位置的誘惑?從成王娶忠義侯府嫡小姐就能看出成王的心思,所以自然不會爲了蘇黛而放棄忠義侯府的支持。也就註定了蘇黛的悲劇,相比之下,江浸玥覺得自己何其幸運。
初塵感受到江浸玥望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回視着江浸玥。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又是何其幸運得她真心?
一剎那間二人之間情意流轉,好像滿室盡是桃花盛開。
“呀!初塵公子也在?”憐薇好像剛剛發現初塵的存在。由於江浸玥的關係,她們對初塵也是極其熟悉的,並沒有世人存在的那種特別嚴重敬畏感,反而隨意了很多。
江浸玥摸摸鼻子,什麼時候初塵的存在感這麼薄弱了?忽視初塵,估計也就自己這一夥子人才能幹出這種事。
“其實塵以爲憐薇小主直到離開也發現不了塵的存在。”初塵挑眉,輕笑着說。
這下輪到憐薇尷尬了,自己一進來一門心思就在主子身上,後來又想到了蘇黛,要不是順着主子的目光看去自己沒準真發現不了公子的存在。什麼時候自己的感覺這麼遲鈍了?要是這是敵人自己死一百次也夠了,不由得有些懊惱。
看到憐薇的樣子,江浸玥有些好笑。她到時不知道初塵什麼時候也會打趣人了?於是也善良地挽回了一下局面:“帶我去看看蘇黛吧。”
憐薇點頭,轉身快步走出去,恨不得從今之後再也不出現在初塵面前,真是給主子丟人啊。
江浸玥看着初塵無聲詢問:“你去不去?”
初塵看着江浸玥,輕輕挑眉。江浸玥瞭然,也是,自己女孩子家家的事情他去幹什麼。轉身便走出了房門。
看着那抹粉色柔美的身影消失,初塵幽深的鳳目輕輕閉上,淡淡一笑,像是要睡過去一般。
江浸玥和憐薇一起走着,轉了幾道彎,到了一處房間門口停下。江浸玥識得這是蘇黛的屋子。
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簾幕並未掛起,本來接近晌午房間卻是有些昏暗。但是江浸玥還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梳妝檯前的身影。
依舊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只是憑地消瘦了幾分,瘦弱的背影我見猶憐。江浸玥嘆了口氣,擡步走了進去,憐薇緊隨其後。江浸玥並沒有走到蘇黛旁邊,而是走到一邊的案几旁邊坐了下來。
屋內寂靜,並無一人說話,只有黃金秀梅枝的宣薰爐裡的千步香不時發出輕輕的聲音。但是也是如一片輕羽落在湖面之上,只是激起幾圈水紋就沉寂下去再無漣漪。
過了許久,蘇黛從梳妝檯前站起身,走到江浸玥身邊的座椅上坐了下去。
看着面前的蘇黛,江浸玥才發現她清瘦了不止一點點,下巴尖尖,雙頰蒼白,櫻脣無色,雙眼無神。江浸玥不由得懷疑這還是那個媚絕天下的蘇黛麼?一身玫紅色的羅裙穿在身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妖豔之色,而是顯得有些鬆垮,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昭顯出一絲頹廢之氣。青絲披散,更是楚楚可憐。
看到這樣的蘇黛,江浸玥心裡是氣的,不知道是氣蘇黛,還是氣成王,還是這段沒有結果的戀情。
“值得麼?”江浸玥開口問道。她一直把蘇黛當做姐姐一般敬重的人。蘇黛和憐薇一樣長她兩歲,而蘇黛也是嫺靜沉穩,江浸玥從來沒有見過蘇黛如此,就像是已經失去了生氣下一秒就要香消玉殞一般。
蘇黛慘然一笑,美目微閉,開口道:“值與不值結果也是無力迴天不是麼?”聲音極輕,飄渺地讓人聽不真切。
“既然知結果無力迴天你這又是何必?”聽到這聲音江浸玥心下一痛。
“時間女人有幾人如主子那般好運可以遇到公子初塵那般的男子。”過了半晌蘇黛嘆息一聲說道,語氣中毫不掩飾的豔羨,但是並無絲毫妒意。沉靜片刻又接着道:“主子難道不知,男女之事從來都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掌控,情伊始時,覺得萬物皆好,遇此良人,此生之幸而已。太過期待,便在溫聲細語中迷失了自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的抱負。到現在卻是思緒千萬,沒個安排。”
蘇黛言語中流露出來的悽苦任何一人聽到都會爲之動容,更不要說相處數年的江浸玥和憐薇。憐薇早已換下那副天真純淨的樣子,整個人陰沉冷寂,清涼的美眸中不再是不諳世事的懵懂,而是眸底掩藏着殺機。
見到憐薇的模樣,江浸玥拍拍憐薇的手,無聲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問蘇黛道:“可是恨他?”
蘇黛眼簾輕垂,輕輕說道:“事已至此,不恨如何?恨又如何?”
“自然是不同!倘若你恨,我便傾我所能毀去他苦心經營的東西,嬌妻前程二者兼得,他真是好打算!”江浸玥冷聲說道。看到自己一直敬爲姐姐的蘇黛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江浸玥整個人都是抑制不住的憤怒。
“主子不可!”聽道江浸玥的話蘇黛立刻否到。
“事到如今你還是護他護得緊!”江浸玥盯着蘇黛說道,語氣中有一絲不贊同。
“不是蘇黛相護,而是此事錯並不在他。”蘇黛也回看着江浸玥說道:“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於我有任何結果。不過是他征戰邊關多年,內心寂寞,回京之後找一個人相伴罷了。而我一直是眼高於頂,不把一般世家公子看在眼裡,身在青樓卻是如此傲骨自然激起了他的興趣。也許他對我從一開始便不是愛,只是征服。只是我在與他的交往中迷失了自己而已。現在細細想來,他從未許下我什麼。當真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江浸玥雖然是身在夏陵,但是對於蘇黛與成王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她知道這成王極寵蘇黛,而她一直希望蘇黛有個好的歸宿,便心下歡喜,此事也沒有過多詢問。而且由於前世她是軍人,所以對同是武將的成王便有了一絲莫名的好感。她心中的軍人一直都是真性情之人,所以她一直認爲成王對蘇黛好便是許下了蘇黛一個結果。可是她卻忽略了,這成王不只是一個軍人,他更是北夷的二皇子,是在帝王權術之下長大的皇室中人。他天生便帶着皇家的傲氣,其次纔是軍人的率真。
成王戰功赫赫,得北夷舉國推崇,大丈夫志在四海,自然不是隻安心做一個成王。蘇黛只是一名女子,自然不會是這等男子的轉機。邊塞寂寞悽苦,而京城卻是錦繡繁華。天生的皇家傲骨與征服欲使他希望看到那個眼高於頂的美人臣服於自己的一幕。如果蘇黛真的傾心於他,這比任何事情都能證明他的優秀,他也會得到更多人的尊崇。所以蘇黛說對了,成王與她,只是征服,不是愛戀;她與成王,只是基石,不是紅顏。
“既然你說這成王無錯,那穆吟欣是個什麼東西,你又何必次次容忍着她?”一直沉默的憐薇忍不住開口厲聲說道。
“穆吟欣如何?”江浸玥記得憐薇說這穆吟欣便是成王所娶之人。
“主子不知,自從這成王於穆吟欣的婚詔下來之後,這穆吟欣處處以成王妃自居,更是時不時地就來這留君苑找蘇黛的麻煩。以往我們都是看在蘇黛與成王的面子上沒有做的太難看,可是這穆吟欣是一次又一次地變本加厲欺辱蘇黛,甚至到處散佈謠言詆譭蘇黛名聲!”憐薇越說越氣,最後忍不住狠狠垂了一下桌子,上好的條紋烏木方桌失了一角。
聽到憐薇如此說,江浸玥便了然這前因後果。這成王年輕有爲,自然是無數閨閣女子的春閨夢裡人。而這穆吟欣是忠義侯府嫡小姐,自然是從下嬌生慣養,眼裡容不得沙子,所以也便容不下與自己未來丈夫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蘇黛了。況且這留君苑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座青樓而已,並沒有背景,欺辱蘇黛也沒有什麼後果。而憐薇和蘇黛知道她這個主子的佈置,自然也是不能暴露她們在北夷的勢力。所以留君苑一次次地容忍便成了退讓,讓這名清高的穆小姐變本加厲。
這穆小姐好生的威武,只是她獨獨算漏了這留君苑還有一個幕後主子!
“對於這穆吟欣如此無禮之舉成王可有表態?”想到那個關鍵人物,江浸玥看着憐薇問道。
憐薇搖搖頭:“成王並不任何表態,只是在每次穆小姐鬧完之後不痛不癢地斥責幾句作罷。”
成王殿下沒有表態,這穆小姐又是一次次地來鬧。一邊是身份尊貴的皇子貴女,一邊是無權無勢的青樓女姬,加之自古便存在的對青樓女子的偏見,世人自然是站在成王那一方。由此可見,這謠言是傳的有多厲害。
“如此大事爲何沒有人告知與我?”江浸玥失憶的事情他們並不知道,而自己也從未收到過關於這件事情的密函。
“我們都知主子護短心性,怕主子情急之下毀了之前佈置,便也沒有告訴。”憐薇低頭說道。
江浸玥沒有責怪二人,她深知二人一直都是深謀遠慮,心思沉穩之人。而自己確實護短,如果自己真的收到了密函恐怕真的會情急之下殺來北夷。
冷笑一聲,江浸玥站起身來道:“我倒要看看這成王與這穆吟欣到底是什麼貨色!一個攻心,一個攻身,這招數用來欺負我的人,真是好啊!”
“主子不可!”聽到江浸玥的話蘇黛連忙站起來說道,可是江浸玥卻是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