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裡,他時不時地都要去賭坊看上一看,就是希望能再見到那身影笑顏,哪怕是再讓他賠上幾十萬兩銀子也在所不惜。可是,直到幾個月前自己戍守期滿回京述職,也在沒有見到那個女子。那日的笑容就好像是一場夢一般,如鏡中月水中花,等自己夢醒之時,發現不過是自己一味相思徒增苦惱罷了。
也是,那般女子,去那種地方一次已經是對她的褻瀆,怎麼還會去第二次?天下之大,人數泱泱,恐怕真的是此生再難相見。
但是,自己每每情不自禁想到那名女子之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痛。就像是被下了咒術一般。再想到可能此生自己與她都不復相見,那種痛便傳來的更加清晰。這是自己爲一個女子而心痛,就像是一種身體本能。
自己回了城之後,便快速地融入到了京城的貴公子的圈子裡,和他們一起談天說地,風花雪月。這似乎纔是自己一個皇子應該乾的事情,一個皇子本就不應該爲了一個女子而寢食難安,憂心忡忡。
偶然一次,他聽到了公子們說留君苑的頭牌是一個極其特別的女子,貌美品高,簡傲絕俗。功詩詞,善歌賦,潔身自好,不染風塵。更是不趨炎附勢,不爲權貴所折,高陽城中想征服她的人是不勝數,但卻是無一成功。於是,剛從邊關回來,平定小國戰亂,戰功赫赫,年輕有爲的自己,便成了去摘了這朵盛開枝頭的寒梅的最好人選。
不得不說聽那些公子們的描述,那頭牌還真是勾起了他的興趣。一個淪落與煙樓的女子卻要立貞潔牌坊,不知道這清高到底是骨子裡的還是裝出來的?不過看這些公子們的評定,想必這女子並不簡單。許是因爲那些公子們的慫恿,許是因爲自己好奇心作祟,更或許是自己戍邊養成的骨子裡的征服欲,自己最終是踏入了那留君苑的大門,見到了那名傳言中的女子。
初次見到之時,覺得這女子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罷了。不過讓他滿意的是她的身上果真沒有一絲風塵氣息。她坐在那裡撫琴,透露出一種由內而外的嫺雅。就是那種經過歲月的磨練而剩下的最純正之氣,就像是一塊古典的璞玉,溫婉、厚重。
慢慢的接觸,他發現這真的是一個攻琴棋,善書畫的女子。而且對有些事情的見解,也絕對不是普通女子那麼狹隘。不知不覺,自己慢慢地被她吸引,但是他清楚地明白,絕對不是男女之愛。他的一顆心,早就在兩年前遺失在了那一抹白衣人兒身上,再也找不回來去容納其他人。
不是不知道蘇黛對自己的感情。他可以說是很清醒地看着蘇黛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沉淪。自己也爲這個女子所吸引,這個女子確實可以伴自己一生。不是那個身影,自己身邊的是誰又有何妨?只是,蘇黛的身份是自己最大的隔閡。
他被派去戍守建安城,雖說只是兩年,可是期間遭到的無數磨難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到的。數不清的暗殺與迫害,以及自己面對窮苦的百姓想要下力整頓之時詔書卻是遲遲下不來。軍餉虧損,士兵飢不擇食寒不擇衣,這是自己身爲一個將領最大的失敗。身爲一個將領,連自己的屬下都照顧不周,還談什麼護國安民保家衛國?於是,自己對那個以前一直是不屑一顧的位置有了期待。只有自己真正踏上那個位置之時,才能避免永無止境的暗殺,才能讓自己的一腔熱血不至於胎死腹中,才能真正的放手整頓朝綱不被掣肘,才能真正地不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日夜提防。
北夷的奪嫡之爭不亞於龍爭虎鬥。就在自己認爲父皇不可能許自己儲君之位時,一紙詔書下來爲自己指了婚,對方是忠義侯府嫡女,也使自己明白了,父皇對自己也是有了期待的。只是自己先是人臣,之後纔是人子,帝王之術讓他對自己也不得不防。之前對他的怨恨,就那麼煙消雲散了。
忠義侯府嫡女,身份尊貴自不必言。自己見到了那個女子。首先不說她根本不能和自己心中的那個影子相比,就連蘇黛的學術修養,她也是不及分毫的。她不過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家閨秀罷了。同樣不合禮法的事情,心中那個女子做起來卻是張揚隨意,她做起來卻是紈絝粗魯,果真是心境不同看什麼都是不一樣。她到留君苑大鬧的事情自己不是不知道,而是自己無法出面干涉,因爲他不知道他該給出一個怎樣的處理結果。
他曾經問過蘇黛,甚至是許下了成王側妃之位,並說自此之後不再納妾,只是一心對她。蘇黛也是不爲所動。她說她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說側妃再尊貴,也不過是一個妾,寧爲寒門妻,不爲高門妾。她說她知道自己心裡是有人的,但是她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心沉淪了。她說只是她的錯,穆吟欣的大鬧也使她更加了解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她說她沒有身份沒有實力,幫助不了她,就讓他們就此作罷,那穆小姐雖然鬧騰了點,但也是對他一心一意,以後必定是一個好妻子。
最後,她說待她君臨天下那一日,她一定會祝福他。
於是,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和蘇黛,真的完了。
而且,他更清楚地意識到,蘇黛的傲骨,比外界傳言更甚。
不知道蘇黛那些思想是來自何處,但是那種爲了追求一生之愛而奮不顧身不懼世俗的勇氣還是讓他身爲一個男子都深深折服。
在這裡,他一直從小被灌輸的思想便是,女子是男子的附庸之物,不過是用來讓男子發泄慾望,爲男子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但是蘇黛的思想,顛覆了他陳舊的觀念,這是蘇黛給他上的最後一課。
他說最喜歡聽蘇黛彈《陽春白雪》,那天,蘇黛再次爲他彈了那首曲子。之後,上好的瑤琴在她手中化爲了灰燼,一如她對他的感情。
看着那飄灑在清風中的粉末,自己還是驚了一驚。他竟不知道蘇黛有如此好的武功。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從來沒有了解過蘇黛的。沒有了解過她的武功,沒有了解過她的身世,甚至他連她愛吃什麼菜都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真是空負了蘇黛的一片真心。不是她不愛自己了,而是自己,根本不值得她愛。
於是,自己也便狀似欣然地接受了父皇對自己的指婚。反正自己都不會再愛任何女子,無論是誰成爲自己的枕邊人都是一樣的。既然這穆吟欣後邊有一個忠義侯府,那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其實穆吟欣又是一個自己註定辜負的女子,無論她是對自己仰慕也好,愛戀也罷,更或虛情還是假意,自己都是她這一生唯一的丈夫。自己給不了她尋常人都渴望擁有的丈夫對妻子的愛,但是自己可以給她天下女子至尊的地位,雖然兩者不是一個概念,但是這也是自己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彌補。
成親之後,自己更沒有資格去找那名女子。就算是找到,自己也不知道是以什麼姿態站在她面前,她那般人兒,想必傲骨不會比蘇黛少一分。
帝王家親情愛情都是寡淡如水,自己也是逃不過如此宿命。
“你說這成王是在幹什麼?被人隔空點穴了?”江浸玥看着成王只是站在房門口,呆愣着,並不推門進去,不由得黛眉輕挑問道。
“呵……所愛之人非所娶之人,內心悽苦,想起前塵往事罷了。”初塵溫雅的聲音說道,聲音中透露出一抹不屑。
“哦?成王有心愛之人?”江浸玥追問道。
“本公子不清楚,只是猜測罷了。不然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男子站在婚房面前而不進去?”初塵一副我說的絕對是正確的樣子說道。
“他有心上人還招惹蘇黛幹什麼?”江浸玥不由得柳眉豎起,她可不認爲這成王所愛之人是蘇黛。對這成王的厭惡又深了幾分。
“成王好戰,不過是骨子裡有些東西變不了罷了。”
江浸玥撇撇嘴,並不說話,只是瞪着這成王,心想着這男人真是渣。
“王爺爲何還不進來?”正當成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抹柔柔的聲音響起,如黃鸝出谷,飽含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