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四個城門方向各布五名哨探夠嗎?…剛纔突圍陣形的安排可還有何遺漏?…在這裡怎的比在陣地上還要心慌…”
洧倉城裡那漫天的喊殺聲驚的那條僻巷中的那樹梧桐花、正如紫色飛羽般紛紛飄落,就在這紫色的花羽之中,一個身着青色緊身衣、腰佩長劍的絕美少年正在不停的徘徊,他那徘徊的腳步競如這花落一般頻繁,在他身後幾步外,一個白髮老家奴領着兩個侍僮、兩個侍女正在靜立伺候…
“…牛二哥與王鵬貼身保護王妃定當無事,可嬡嬡與芳姐姐…怎樣安排合適?王總管載嬡嬡?我載芳姐姐?…”
“報…稟公子,南門擊退敵軍…”
“好,再探…”
一個哨探急急的跑來,又匆匆的跑去…
“芳姐姐與嬡嬡太過怯懦,剛剛競然白綾都掛在了脖上,這要晚回一步可怎樣得了?”
“報…稟公子,北門擊退敵軍…”
“好,再探…”
“王總管武功好,還是他載芳姐姐安全些,嬡嬡嬌小,我來更合適…”
想到這裡,羊林楓轉頭看向那白髮老家奴,
“華叔,你去問問何幢主,看看世子衛隊都準備好了沒,令士兵們吃飽飯,令他派可靠人手前去檢查馬草,現在就餵飽馬匹,再去看看王妃那裡準備得怎樣了…”
“唉、唉,老奴這就去…”
………
這是永嘉五年四月十五日申時,洧倉城西南的那條僻巷裡,兵馬林立卻靜影沉壁…
巷中軍旗獵獵、血瓔飄舞。那是三個方陣六百勇士、頭盔上隨風整齊飄動的血色瓔絡,在這血瓔之下,是幽黑的頭盔中那踔厲風發的張張面孔,他們神色凝重的在目視着前方,他們在靜靜的聆聽,在聆聽那梧桐花瓣墜地玉碎的響聲,在聆聽那花下少年心意煩亂的腳步聲,在聆聽那耳邊清風裡潮起潮落的喊殺聲…
他們是踔絕瑋麗的兵中翹楚,他們能馭得胯下戰馬一動不動,他們能使周身鐵甲與那杆杆金槍在夕陽下散發出整整齊齊的燁燁華光…
這是以隊主爲單位排成的三個方形隊列,在第一方陣之前有四駕偏箱車,在第二方陣幢主何字牙旗與白虎戰旗前,有一輛普通的駕雙馬車,在這輛馬車前是幢主何進,在這輛馬車兩側是牛二與王鵬,在牛二與王鵬身後,則是王翎載着左芳、左聰奇載着左嬡…
所有人都在靜靜的等待,他們在等待這時光從這靜寂的僻巷中、從這繽紛的梧桐花雨中、從羊林楓那紛亂徘徊的腳步中、從將士們額頭上的微汗中、從那漫天的潮涌湖落的喊殺聲中,隨着這清風,快快流走…
徘徊了一個下午的羊林楓拭了拭頭上的汗水,他微微一擡頭…
“哎…這梧桐樹上的花兒競已所剩無幾,這夕陽也已然西下了,世子那邊怎麼樣了?”
“報…稟公子,北門敵軍已經登上城牆…”
“去,速速再探…”,羊林楓的頭上驚出了一層汗水…
“諾!”哨探領命急馳而去…
“報…稟公子,敵軍已攻入東門,李惲將軍領兵迎敵,直從東門殺出…東門已失…”
“啊…”,羊林楓驚叫了一聲,須臾後,他那顆煩躁了一下午的心,便終於安靜了下來,“你們…歸隊…”,他緩緩的說到,
“諾!”哨探領命而去…
“報…稟公子,西門已失,何綸將軍已領軍從西門殺出…”
“歸隊…”,羊林楓平靜的說到,
“諾!”
“羊兄弟…”,忍無可忍的牛二急急的策馬而來,“羊兄弟,快下令走吧,再不走來不急了…”
羊林楓轉頭看向了牛二,“牛二哥,我要等等世子…”
“等不了了,你忘了世子給你的命令了嗎?保護王妃要緊,快下令吧!”牛二急的一頭汗水,
“小主人…”,王翎也急的策馬而來,“小主人,下命令走吧…”
羊林楓轉身呆呆的凝望着巷口,只不說話…
“唉!”氣急的牛二嘆了一聲又打馬而回…
寂靜的等待,無聲無息,時空又一次停止…
寂靜……
寂靜的沒有了心跳聲,有的只是耳邊的輕風與那花兒的落地聲…
“報……”
巷口終於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傳報聲,巷中所有人俱都舉頭望去…
這是一個連爬帶滾的傳令兵…他一臉淚水的撲跪在地…
“報…南門已失守,世子與所有王爺都沒有下得城樓…”
“我的兒呀……”
傳令兵話音未落,馬車裡一聲淒厲的悲號,頓時響遍了整個洧倉城…
羊林楓心中一陣悲怵,他強忍淚水,翻身上馬,
“今日死戰者有生,怯戰者必死,乞活軍之劉瑞將軍在北城外東北方向等着我們。”大聲說完後的羊林楓看向了何進,“下令!走吧!”
何進向前一策馬,拔出手中長劍向前一揮厲聲喝到,“以原定之陣形,出北門,向東北方向突擊…出發!”
“駕~駕~”,“嘩嘩嘩嘩~~~~”
隨着何進一聲令下,寂靜的小巷中傾刻間人喧馬叫、車輪滾滾…
永嘉五年四月,隨着洧倉城破,寧平之戰徹底結束。在西晉軍隊與羯人軍隊兩個回合的較量中,西晉最後一支二十萬的精銳部隊被全殲,整個司馬家族十人中便有九人以上,或被屠戮,或者完全找不到蹤跡。讓我們來回顧一下這些有史可查的、有名有姓的被殺或者遺失的二十三家王爺:
襄陽王司馬範,任城王司馬濟及其雙子,齊王司馬超,西河王司馬喜,樑王司馬禧,武陵莊王司馬澹,常山王司馬敦,高陽王司馬毅,新野王司馬劭,武陵哀王司馬喆,隨郡王司馬邁,中丘王司馬鑠,下邳王司馬韶,良城王司馬綽,沛王司馬韜,新蔡莊王司馬確,范陽王司馬黎,西河王司馬孴,汝陽王司馬熙,南宮王司馬祐,章武王司馬混。
另有二十一家在此戰中遇難的司馬家王爺的名字,已經完全隨着洧倉城裡的那場煙火消失的無影無跡…
時以至此,西晉帝國的落日已然完全垂下…
史載:
[《晉書·列傳第二十九篇》:
永嘉五年……於是數十萬衆,勒以騎圍而射之,相踐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餘萬,王彌弟璋(王璋)焚其餘衆,並食之。
何倫、李惲聞越之死,秘不發喪,奉妃裴氏及毗出自京邑,從者傾城,所經暴掠。至洧倉,又爲勒所敗,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沒於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