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山塢堡,四月六日,弦月疏星…萬年的月兒、萬年的星,在這深邃浩淼的夜色中,見證着悠悠千年的洛水從峭立千年的檀山之南緩緩流過。只有那百年的塢堡、百年的人,被歷史那淡淡的籠煙輕輕拂拭,便消散的如煙如塵,只留下空空的四面絕壁、巍巍的一仞弧峰、和斑駁的書影裡那三五文字…
“牛兄弟,你說寧平城下那王衍也…還有那司馬濟…”,
“劉帥…那石勒也……”
漆黑漆黑的夜色彌散在樓閣、井屋、馬廄,與幽幽的山體,厚重的石牆匯成一色,吞噬着圓圓的庭院正中、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暗影裡,劉瑞、牛二,談笑風生;光亮中,羊林楓,心緒難平…
“檀山塢堡,我今晚住還是不住?石勒要北上,世子毗要南下,我如果不能及時送信給世子毗,兩軍萬一在洧倉相遇了會怎樣?”
“…陳將軍最近在忙着教授新收的徒弟…”
“見到世子毗以後怎麼辦?是聽姐姐的話、跟隨世子毗南下?還是隨自己的心、返回洛陽去陪姐姐?假如回了洛陽,自己會不會真如姐姐所說,成爲她的累贅?”
“……這個王彌我太瞭解了,此等晉奸,我必殺之…”
聽聞劉瑞欲誅王彌,正自糾結的羊林楓,好奇心立刻升起,他將腦海中那團亂麻扔在腳下,只一箭步就踢的無影無蹤…
“劉帥,您真的瞭解王彌嗎?這兩天軍中都在議論他,要不您講講?讓我也漲漲見識?對他,我是一點兒也不瞭解…”興奮的牛二直勾勾的看着劉瑞。
“啊!牛二哥,你一點兒也不瞭解,還急急的給我講?當我小孩好哄嗎?”羊林楓氣憤的說到,“你這是個什麼人呀?”
“呵呵呵呵”,牛二不以爲意的一笑,“我那全是道聽途說的,沒有考證過,但是,也不一定就是錯的呀…”
“再不理你了”,羊林楓氣呼呼的從牛二身邊,跑到了劉瑞身邊。
劉瑞大笑着拍了拍牛二的胳膊,“牛兄弟,都開始做敵情工作了還相信道聽途說?以後你的情報我可是不敢信嘍…”
“劉帥,您…我只是和軍士們開個玩笑,逗個樂而已…”牛二燦爛的笑着,
“好了,不用解釋了,你現在聽我的。”劉瑞正色說到,
“那王彌在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之前只是個小叛賊,他只有大失敗沒有大勝利,不值一提。永嘉元年,他開始形成氣候,不斷襲掠青洲、徐洲、萊洲,並殺了三洲太守,最後被苟晞擊敗。永嘉二年,王彌又率數萬兵馬攻掠青、徐、兗、豫四州,逼走苟晞,攻入許昌,奪去武庫內的兵器,進逼洛陽。五月被司徒王衍領兵在七裡澗痛擊敗走,北上幷州投靠了匈奴人劉淵。當時,劉淵特意派人在黎亭城郊迎接王彌,並任命他爲司隸校尉,加侍中、特進。但那時的王彌尚有廉恥,尚且知道“晉奸”這兩個字怎麼寫,所以,他堅辭不授…”
“小心樓梯,小心碰頭,夜裡不大好走。”,
“恩!”,
“謝劉帥!”
說話間,三人已到閣樓下,
“十月匈奴人劉淵在平陽稱帝,國號漢。因其處趙地,更爲了和我們晉人的“東、西漢”相區別,我們稱其爲漢趙。正是本月,王彌正式投降匈奴成爲晉奸。同時投奔劉淵的還有造反兵敗的石勒,他所率,只有羯人部三千人馬和歸附於他的烏桓部兩千人馬。上郡四部鮮卑族的陸逐延部、氐酋單于徵也是此時歸附劉淵的。自此之後,王彌就開始配合漢趙的軍事行動。比如隨劉淵的義子劉曜進攻河內、隨石勒進攻鄴城、眼下又和劉曜合擊襄城,此次還令其弟助羯人屠殺二十萬晉軍。這些全是概述,具體血淋淋的細節多如牛毛,無法言語。此人罪惡濤天、真是罄盡南山之竹也難以盡書!”
劉瑞激昂的話音剛剛落下,人就已經到了三樓左側房屋的門口。他昂首頓足,用力一拍門板,“此人不除,我誓不爲人!”…
“咣噹”一聲,房門被拍開。這是間小小的矩形房屋,兩側牆上各有兩扇小小的直櫺窗,青木窗櫺、綠簾半垂。搖曳的燈光照的屋內怱明忽暗,照着牆壁,窗棱、窗簾以及窗前的青木案泛着幽幽的流光,只有青木臺上黑色的坐墊巍然不動…
“劉將軍,我想現在就走”剛進屋子的羊林楓輕聲說到,
正準備脫鞋的劉瑞有些吃驚的看着羊林楓,“賢侄,是我招待不週,有失禮節嗎?”
羊林楓連忙拱手施禮到,“不是不是,劉將軍,世子毗要南下,石勒要北上,我怕他們兩軍相遇…”
“哦…”,劉瑞隨口應了一下,心中卻一驚,“石勒要北上?我都不知道,他怎會知道?…這兩軍要遇上了該怎麼辦?…對,這孩子現在一定不能走,否則…”
心下暗自思襯的劉瑞緩緩脫鞋、緩步走向右手上位,摘下配劍、掛於牆壁,突然,他猛然轉身看着羊林楓,微笑着問道,“羊兄弟,你可知司馬毗大軍現在何處?”
劉瑞把話問完,方纔緩步上臺、俯身落坐。
“將軍…我…尚且不知…”
說完話的羊林楓連自己都覺好笑,“不知大軍在何處,又怎樣去找?”
“這樣啊,”劉瑞卻並沒有笑,反倒一臉認真的說到,“羊賢侄,你先坐下,此事,我們只有從長計議,方有可能保全司馬毗。”
羊林楓一聽此言,心中一半的憂愁頓時消去,他看了看房間內的四個臺案…
“來來來,羊賢侄坐在這裡。”劉瑞似乎會讀心術一般,微笑着看着羊林楓,用手一指左側第一個臺案,
“這可是上位呀,”羊林楓心中不覺一陣暖流涌過,“自己終究只是個孩子,更是個外人…”
有些感動的羊林楓恭敬的施完一禮,這才走向座位。他剛一轉身,就聽身後牛二朗聲說到,“蓬陂陳川將軍帳下牛二,奉命拜見劉將軍。”
“牛兄弟快些起身,不必多禮。”
“謝將軍。”
羊林楓坐正身體,一擡頭,就見牛二正在拔下發髻上一個破舊的骨制髮簪,打開簪首,向手心倒出一個小小的紙條,又迅速將髮簪復位、戴好,方又近前兩步向劉瑞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並小聲說到,
“陳將軍密信,請將軍過目。”
劉瑞從牛二手心拿起紙條,小心翼翼的打開,這才輕聲說到,
“牛兄弟起身,這一路旅途艱辛,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