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這匹馬名叫血燕”,王翎在急馳的馬上說到,
“是嗎?我怎麼聽不到?”,羊林楓打趣到,“血燕…這麼拉風的名字,好像要比我的“玉風”厲害?”
“沒有沒有,您看這個“血燕”個頭又矮、腿又短,怎麼能比的上“玉風”呢!”,王翎認真的說到,“肯定是“玉風”厲害!”,
“誰說的?厲不厲害只有比過才知道。你要認真比賽啊!我跑你追,今天你要追不上我就不準吃飯”,說完,他一揮馬鞭,雙腿用力一擊馬腹,本就急馳的玉風更如離弦之箭、直線竄出,瞬間就超出王翎一個馬身…
“小主人,你慢點,咱不比行不行…”,
“不行…”,說完,他更是快馬加鞭、策馬急去…
荒蕪人煙的大地上,卻總是可見兩人兩騎,他們由洛陽出發,一路急馳,向西南而去…
他們經過丘嶺,那裡叢林密佈,猛獸成羣…
他們經過曠野,那裡野草叢生,枯樹無皮…
他們經過村落,那裡斷壁殘垣,路有白骨…
萬里山河,殘陽斷樹,暗夜孤鴻,赤地千里…
夕陽又一次西下…
林間窄窄的小路緩緩向上蜿蜒,兩匹馬兒步履蹣跚的走在其間,馬上的人隨着馬步不停的搖晃,就好像秋天飄於枝頭的黃葉,風吹可墜…
髒兮兮的兩個人,一臉風塵;無精打彩的兩匹馬,滿身黃土;只有頭頂那隻雄鷹依然蒼勁,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
“渴死我了…”,
羊林楓什麼時候經過這樣的罪!他騎在馬上,渾身無力,卻還是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背這麼多金銀幹什麼,又不能當飯吃…我們幾天沒有好好吃頓飯了?”
“有七八天了吧…早知道外面是這個樣子就多帶些乾糧來…小主人,再忍忍吧…到這個嶺上您就可以休息了,我下溝底去找水源,順便打點野味來…”,王翎渴的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要沒有水源怎麼辦?這該死的天爲什麼一滴雨也不下…我可不想再生喝動物血啦,想到那腥氣的味道就想嘔…”
“呵呵呵呵…”,王翎乾笑了一聲,搖着頭說到,“這會兒要有那東西給我喝就好了…小主人,您說這城外的人都去那了…”
“我還想問你呢…對了,我們走了幾日了?還有多久能到?”
“我們走了二十多天了吧,應該明後日就能到,這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
“又說“明後日就能到”…王總管,這句話你說幾回了?”
王翎尷尬的笑了笑說,“就…三兩回吧…”,說完,他又正色說到,“不過,這回最晚後日,我們一定能到許昌城…”,
“王總管…你說我們的路不會走錯吧?…”
“小主人放心,我們出洛陽就一直向西南方向走,路過的幾個村莊雖然沒人,但和地圖上標註的也差不多…
“你說實話,我們會不會也像那些白骨一樣,餓死在路邊?”,羊林楓搖搖欲墜的說着,
“說什麼呢小主人,您福大命大,怎麼能說死呢。實在撐不下去了我們還有馬呢…”,王翎斜眼偷覷着羊林楓,他有好幾次都想到殺馬了。卻見羊林楓臉色一沉、認真的說到,“王總管,你剛纔說啥?”。
“咦~,小主人,快看,那兒是不是有個窯洞?裡面會不會有人?”,說完話的王翎心中暗自慶興,“還好早早看到了那個窯洞,不然,這會兒該怎樣回答?”
那個窯洞王翎早就看到了,只是他相信,裡面一定不會有人。
羊林楓順着指向望去,果然看到丘嶺右側拐彎處有個窯洞,如霜打茄子的他剎那間來了精神。“駕、駕、駕…”,他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揮動着馬鞭,催促着“玉風”向前急行,王翎擦了擦頭上的虛汗,也連忙策馬緊追…
“大伯,能不能討碗水喝?”,先到窯洞門口的羊林楓翻身下馬,只猶豫了一剎那,就向走出門外的中年人一拱手,開始討要了。
原本這種事都是王翎在做,他實在是渴了,也有些生王翎的氣…
這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看了看羊林楓,用嘴向窯洞內一弩,面無表情的說到,“水缸在那兒,自己去看”,
羊林楓飛一樣的衝進髒亂又充滿煙燻味的窯洞,徑直撲向水缸,一把掀開缸蓋…
碩大的黑色水缸裡,只能看到水漬幹苛的痕跡,裡面一滴水也沒有…
他雙手扶着水缸邊沿,瞳中、體內全被抽空,空洞的彷彿靈魂肉體全都出竅,只餘支架…這個十二歲的少年,體內最後一絲氣力隨着他的希望消失殆盡!
“小主人…”,王翎走過來,看了一眼,便攙扶着他走出洞外、靠牆坐下,忙又轉身向中年男子一抱拳到,“大兄弟,怎麼一口水都沒有呢?這兒那裡能打到水?”
“離這兒最近的水源在溝底,你下到溝底向北走兩裡,那兒有一眼泉水”,那人一邊劈柴一邊憤憤的說到,
“今天我打了一早上水,不想中午時分一隊大軍從此路過,滿滿的一缸水,全被這些挨千刀的喝了個一乾二淨,炕上生病的老母親還正渴着呢。哎,也不知道那眼泉水有沒有被這些人給糟踐了。”,
“大軍”,羊林楓和王翎心中全都一驚,
王翎急忙上前問到,“大兄弟,你知道是那路大軍嗎?是晉軍還是胡人的軍隊?這裡是那兒的地界?”,
那人慢吞吞的說到,“這兒叫鳳凰嶺,是許昌地界,翻過這個溝順樹林中那條大路向南走五十里就到許昌城了。路過的當然是晉軍了,除了這羣坑人的東西外還能有誰?”,
“晉軍?是王太尉領的軍嗎?他們向那個方向走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幾路軍隊從溝那邊的嶺上、從溝底、從我家門前經過,他們從西北而來向東南而去,經過我家門前的軍隊執有“晉”和“中軍”的旗號。”
“對了,你打聽這個做什麼?”,回完話的中年人,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警惕的看着王翎,
“哦~”,王翎一收眼神、微微一笑、起身說到,“這位公子是當朝國舅,被吾皇派去做那支軍隊的監軍,定好四月初在許昌與軍隊會合,所以這才問起。對了,大兄弟,今天是三月二十五日吧?”,
那中年人看看二人的裝扮,又聽着王翎那宮人特有的腔調,憨憨一笑,結結巴巴的說到,“原來是兩位軍爺呀,剛纔…其實…我們晉軍都挺好的…哦,對了,今天是三月二十七日,今兒可算是開眼了,長這麼大第一回見這麼多軍隊”,
王翎一笑,走向羊林楓,與他耳語一番,就從包袱裡拿出一錠金子說到,“大兄弟,我們主僕在你這兒借住一兩宿,這段時間內,你幫我們打水、燒飯,做好一日三餐,這錠金子就是你的了,你看怎樣?”,
那人遲疑的看着王翎,又看了看羊林楓,他從沒有見過金子,更不要說金錠。他更不敢相信兩個軍爺在這破窯洞裡住上兩晚,就會給他一塊金錠,他們到底是要幹什麼呢?…他呆呆的看着二人,只不說話…
王翎見他這副神情,就走上前去,將金錠放在他面前,又轉身走向羊林楓,他邊走邊緩緩說到,“這錠金子你先拿着,這兩日你要伺候的好呢,還有一錠金子賞給你,你要不願意呢,就把這錠金子扔給我,我們立刻去找別人。”
“行”,王翎話音剛落,那中年人立刻起身說到,“行,我現在就打水去,只是家中沒有糧食,我和生病的母親一向靠打些野味度日,你們看…”,
王翎回頭一看,那錠金子早已不在了…
“行,只要做成熟的就行,你趕快去打水吧”,羊林楓急急的說到。
“唉,那你們先坐,我去挑水”,說罷,那人小跑着進屋,拿起扁擔挑着兩個水桶就向坡下跑去,他那隨着步伐舞動的身姿透出的歡喜的氣息彌散在空氣中,隔着幾裡都能嗅到…
“小主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王翎坐在羊林楓身旁輕聲說到,“很顯然,今天中午經過這裡的軍隊就是太尉軍,只是他們過許昌界的時間比原先提前了,現在我們只知其向東南方向而去,具體行軍路線和目的地都不明確。如今我們再進許昌城已沒有意義,還有可能被廷尉府的人給盯上。不如…給皇后殿下去封信?您看怎麼辦好?”,
羊林楓靠在牆上,望着微昏的天空,稍做思考後慢慢說到,“行,看姐姐還有什麼安排,我們也累的不行了,剛好休整幾天…”,他稍停片刻,就直起身子,強打精神說到,“那我現在就寫信,你去喚六兒來”。
“唉”,王翎應了一聲,立刻打開包袱,一邊拿着筆墨紙硯,一邊說到,“這麼貴重的東西,也只有這時用才值當”,說完,他小心翼翼的將宣紙放在木凳上,輕輕磨了磨硯臺,才起身去喚六兒。
羊林楓稍做思稱,提筆寫到:
姐姐安好:
弟於今日酉時平安抵達許昌城外,卻聞太尉軍於今日午時已過許昌界向東南而去,具體去向不明,弟不知該何去何從,望姐姐明訓。
另,姐姐與雪兒獨處危地,弟心甚是不安,望姐姐千萬珍重!更望姐姐能早日計議,與弟會合。
代問雪兒安好!
弟楓,永嘉五年,三月二十七日
“小主人,信寫好了嗎?”,
“好了…來,六兒乖,到我這兒來…”,說話中,羊林楓一伸胳膊,六兒“呼啦啦”從王翎肩上飛了過來。
王翎從包袱裡拿出一根食指樣粗長的細竹筒,將摺好的信小心翼翼的塞進去,封好,綁在六兒腳上,向着洛陽方向一指,對着六兒說到,“殿下在那兒呢?去找!”
話音剛落,六兒就“呼啦啦”振翅飛向天空,它在頭頂上空盤施一週,這才向着東北方向飛去,只一小會兒,就消失在昏昏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