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世子毗話音落下,他手中那把長劍也自下而上劃做圓圈、向前劈出無數麟鱗的劍影、劈出一朵潔白的蓮花。那冷冷的劍光、凜凜的劍氣,直直的穿入羊林楓的心底,讓他不寒而慄…
“這個…”高陽王一臉尷尬卻欲言又止…
世子毗依然端坐在臺案前,他還在揮舞着手中的長劍,他那劍身從右下向左上緩緩上撩,到達面前時又反手做結急速向右上一撇…他注視着右上的斜劍,緩緩向左下收起,慢慢入鞘…
“今天的事,到此爲止,你們莫要再想,莫要再提,都下去好好備戰吧…”
“諾!”
“世子,我…”
那高陽王司馬毅還欲說話,卻被走到門口又返身折回的常山王司馬敦拉扯着就走出了門去…
羊林楓也起身施禮,“世子,那愚弟也先行退…”
“唉~你不急,我們一起去吃飯,你還要給我講講寧平城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世子毗說話中就已經站起身來,將長劍掛於腰間,又從牆上摘下一把黑檀木飾鯊魚皮劍鞘的三尺戰國劍,
“兩軍即將交戰了,賢弟還不到配劍的年齡,肯定沒有一把稱手的兵刃,這把截雲劍是我二十歲那年,父王贈我的,如今已經用不着了,把它送你,權當防身之物吧。”
“世子對我怎麼這樣好呢?”念及至此,羊林楓的眼角又是一紅,他立刻雙膝跪倒,雙手上捧,顫聲說到,“謝世子,謝世子賜劍,世子對羊林楓如此厚愛,這可讓愚弟該如何報答…”
“起身吧,說這些幹嘛,賢弟一人在外,孤苦伶仃,該添置的該準備的,別人又伺候不到,好不容易回到我這裡來,就不用客氣。走,我們吃飯去,我都有些餓了。”世子毗扶起羊林楓,牽着他的手就向門外走去…
“殿下,您真是被李惲、何綸逼迫的才選擇作戰嗎?殿下難道真的要殺了他們倆個嗎?”羊林楓忍不住問到,
“賢弟,你說呢…”世子毗微微一笑,“賢弟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懂,等長大了,你就會慢慢明白,現在不要多管閒事了,快給我說說你是怎樣從石勒那魔頭的爪牙之下脫身的呢?”
“恩…殿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在石勒軍中見過一個和我一般大的人都已經做了將軍,我肯定不會比他差吧?殿下如果想聽,就該首先回答我的問題:殿下選擇作戰是自己內心自主的選擇,還是被逼無奈才做出的選擇;殿下說要殺何、李二人,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還是爲了團結而選擇的一種手段?”
本來自覺就要被封住話語的羊林楓,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那個孩子…等話說完,他心中不覺又在爲自己的機智暗贊…
“哦?…真的嗎?…那明天我封賢弟一個將軍,賢弟可能做好?…眼下還有誰能逼得了我…”
“…呃…世子…”
………
“在遙遠的一千七百年前,有一輪調皮的彎月,他正在洧倉城上偷聽那條偏僻巷子裡那兩個年輕人說話…它努力的再聽,卻怎樣也只能聽到隻言片語…它撥開一片烏雲,踢開兩片磚瓦,它要躲開那羣衛兵,它在努力的想要跟上那兩人的步伐…終於,它聽到了,就在那株粗大的梧桐樹下,就在它聽到的那一剎那…”
“怎麼了奶奶?”,
“奶奶您快說”,
“你快說呀?”……
“就在那一剎那,它迷茫了:那個被稱作“世子”的人,是不是被人逼迫的作戰?他是不是想要殺了那兩個被稱作“何綸”與“李惲”的人呢?…它在絞盡腦汁思索,卻終是得不到任何答案…”
“哦~切…什麼呀…”,
“走嘍~”
“走吧,走吧,都散了吧,一點意思也沒有…”,
“什麼嘛,講的一點兒也不好,還不如天橋下那個月兒山下呢…”
………
空中焰若燒藍天,萬里滑靜無纖煙。
絃索緊快管聲脆,急曲碎拍聲相連…
“水來啦~~~”
“唉~唉唉唉,昆叔,快快快,快上來,水來啦…”
“誰讓挖的,我這兒還沒…哎喲……”
“快救人…誰會水呀…”
“救人啦,有人還在壕溝裡…”
“救…”
瀷水穿過羥山絕壁間那不足丈餘寬的裂縫,氣勢洶洶奔騰而下,它們如箭離弦,如馬脫繮出,沿着一條筆直而又窄小的河道咆哮着流過長葛,方纔向右下方的洧倉城蜿蜒而來…
洧倉瀷水河畔,藍天紅雲碧水。一座小小的山丘上,風咧咧軍旗招展,羊林楓與司馬邃一衆人等正在這片軍旗下跨馬張望。不遠處數千人的軍隊正在波光粼粼的瀷水之中填塞河谷,他們要將瀷水引入一條剛剛挖好的一丈五寬的壕溝,這條壕溝之南約四十丈處還有大隊人馬正在布建一條兩丈寬八尺深的遍插尖竹利刃的旱溝。正在這兩條壕溝之間,有數百軍士突然亂做一團,他們在叫着、喊着,在順着壕溝自西而東追趕着水流,還不時有人跳入溝中…
“哎呀,有人被水沖走了…”司馬邃才叫出聲,羊林楓便已經縱馬下山而去…
“小主人…”
“賢弟,等等我…”
隨着兩人的叫喊聲,幾十匹馬從小山丘上招展的軍旗下衝出,如一片黑色旋風一樣衝向了壕溝…
“上來了,上來了,是昆叔…”
“昆叔啊…哈哈哈哈…這昆叔還真是如他之言,有神明相助呀,這樣還死不了…”
“哎呀呀~我的娘啊~這是造了什麼孽了,要受這個罪,嗚嗚嗚嗚…”
“哭啥呢麼,昆叔?快點起來吧,快起快起,這不是還沒有死呢麼…”
隨着一人的說話聲,人羣中傳出了一片鬨笑聲…
“狗日的!誰他孃的瞎了狗眼了,人還沒上來,就挖他孃的水啊,這明擺着是想讓我們老劉家斷子絕孫呀…”
“哈哈哈哈…”,人羣中又是一片鬨笑。
“昆叔,你家隔壁那二妮子翻牆來找你,你連人手都沒敢摸一下,光在腦中想,這就算不淹死,怕也是傳不了宗、接不了代吧?”
“哦~哦~哦~…”一陣起鬨聲…
“唉~這你就不對了,昆叔那是什麼人呀,能和你們一樣?傳宗接代這種小事那還需要昆叔動手?意念之中就都解決了吧…”
……
“羊賢弟,走吧,這一羣粗鄙之人,污言濁語,有什麼好聽的?”司馬邃一臉鄙棄的說到,
“唉~小王爺,這個污言濁語我到是沒有聽到,我聽出來的是淳厚質樸。”羊林楓笑着說到,
“不是吧!”司馬邃端坐在馬上,斜着臉睜大了眼睛,一臉認真的說到。
羊林楓也一臉認真的看着司馬邃,“小王爺,我常聽人說一句話:人,心中有什麼,看到的就會是什麼。這說明小王爺心中有污濁,而我心中有淳樸”話音一落的羊林楓擡頭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還是賢弟你懂我…”那司馬邃更是仰着頭顱肆無忌憚的哈哈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