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匡城西北,位於高陽亭、雍丘、滑亭正東南之石勒軍中,也是一派紛亂的景象...
“這狗日的陳午,我都將自己置於這般位置,如此多天,他竟不來出戰,這該如之奈何?”
石勒扔開地圖,側轉過身,他在義憤填膺的對着右側第一張臺案後、正在忙於文書工作的記室參軍徐光大聲說話,
“將軍,以您的雄才大略,將自己處於兇險之境,又一呆十日,那陳午不疑纔怪。所以屬下始終以爲,此等誘敵之策,還是顯得過於簡單,”放下筆紙的徐光,在端詳着石勒的神色,
“唉~季武賢弟此言差矣,”石勒爽快一笑,“賢弟還是不得張賓策略之精髓呀,”石勒話不說完,又端起案上的茶碗一口飲盡,
徐光也輕聲一笑,他對着石勒拱手說道,“屬下愚鈍,敬請將軍明訓,”
“你們晉人常說大道至簡,萬變不離其中,張軍師所行之事均是如此,”面帶微笑的石勒輕輕放下茶碗,又轉頭看向了徐光,“他今日不來,明日不來,後日無可奈何之際來還是不來?這就是在考驗人性...”
“報...參軍程遐有軍情求見...”
正在此時,門外又響起了傳報聲。
“進”,石勒隨口說道,
“稟大將軍,支雄將軍來報”,進得大帳的程遐急上兩步、向前跪倒,“大將軍,支雄將軍說,前些日子那場暴雨,導致陰溝水下游之浪蕩渠水位暴漲,如今,極難逾越,他...”說着話的程遐擡起了頭顱,他在小心翼翼的看着石勒,“支雄將軍說,難以如期越過浪蕩渠佔領陳留...”
“什麼?”原本和顏悅色的石勒頃刻間怒目圓瞪,“蠢材,蠢材...”他一邊叫罵,一邊撥正了臺案上的地圖,程遐見此情狀也連忙跪向了前去,
“將軍,您看,就是這裡...”程遐指向着地圖輕聲說道,“如今浪蕩渠水位暴漲,那其上游之陰溝水與鴻溝水(汴水)也定難以渡過,而位於兩水交匯點內側之浚儀則...”
“去,”不待程遐將話說完,石勒已然坐正身子、眼噴怒火,他放聲大喝道,“去令支雄,月底前必須拿下陳留,否則,提頭來見!”
“諾!”程遐應聲起身離去,而此時,門外的張賓又急速的走了進來,
“明公,明公...”一進帳門,就見石勒滿面怒容的張賓立刻放慢了腳步,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徐光,方纔上前輕聲說道,
“稟大將軍,被劉瑞圍困於寧陵之王彌,來信向您求救了,他說大將軍再不出手相助,其軍危...”
“我們這裡還亂作一團,哪裡有功夫前去救他,不去,不去,”怒氣衝衝的石勒轉過了頭去,但迅疾他又回望着張賓,柔聲說道,
“軍師,剛纔得報,言支雄部因浪蕩渠漲水不能如期抵達陳留,如此情境,我們該如何是好?”
“哦?”略略有些吃驚的張賓看了一眼石勒,便走向臺案,他拿起地圖,在仔細端詳。少頃,張賓便放下地圖轉向了石勒,
“大將軍,我們此番戰略謀劃,主要目的有三,其一,擺出合圍之勢,逼迫陳午狗急跳牆,出來與我軍決戰,其二,是剿滅陳午的老巢浚儀,以補充我軍糧草。其三,將斷糧之陳午部在此圍困至死。如要達成此三個目標,前提是,必須在斷糧之前拿下陳留繼而拿下浚儀。可如今看來,這個計劃已經很難實現...”
“嗯,是啊。我正在爲此發愁,如今軍師可有良策?”石勒眼巴巴的望着張賓,張賓則微微一笑,他輕聲說道,
“明公時常憂慮我們沒有除卻王彌之時機,如今上天給了這樣好一個機會,明公爲何不取?想那對面之陳午,在怎樣也不過小人一個,怎能成爲明公大敵?但那王彌卻不同,他是人中龍鳳,必不會久居人下,如今倘若不除,以後必定成爲明公之大患。而且,對於這樣之人,上天賜給我們之良機也不會多。所以屬下以爲,如今應當收兵放棄陳午,前去除掉王彌。屬下懇請明公,一定抓住這次能令我們翻身的絕好機會...”張賓話不落音,便向着石勒拱手抱拳深鞠一躬,
“唉唉唉,軍師何苦如此,快快起身...”石勒連忙起來、上前攙住張賓,他疑惑不解的輕聲問道,“軍師所言我豈不知?只是如今...這機會...它在哪裡?”
“是這樣的...”張賓上前一步,附在石勒耳邊低聲輕語,只幾句話語,那石勒便茅塞頓開的手拍大腹,異常開心的大笑着說到,
“唉呀軍師,真是好謀劃啊,想那張良、管仲怕也不過如此吧,”說着話的石勒,又返身坐回了正位,“如此說來,那王彌在洛陽劫掠的那些財寶就已然都是我的了?”坐正身體的石勒,看着張賓的雙眼、閃爍着燁燁的華光,
張賓一笑,朗聲說道,“豈止財寶,他的軍士都是明公的了,”
“哦?哈哈哈哈...”
那石勒有些不敢相信的望了一眼張賓,便敞開胸懷,放聲大笑。他那笑聲,仿若飛天之遊龍,穿過帳篷,又直入蒼穹...
“又在長笑,”髮髻凌亂,滿面頹容的石瞻放下了酒杯,他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便微微轉身,雙眼冷冷的盯住了伺候在旁的嚴震,“將軍有何喜事?”
石瞻的目光看的嚴震心中一陣發毛,他怯生生的回道,“回將軍話,這個...小的...不知啊...”
“你他孃的知道什麼?”石瞻突然暴怒而起,他抓起臺案上的碗筷便向嚴震砸去,“一問三不知,我要你做什麼?還不快去給老子打探,”
“諾,諾,諾,小的這就去,小的這就去,”一邊輕輕躲避,一邊鞠躬哈腰的嚴震,連聲應着話,便向帳外跑去...
“狗雜種,狗雜種,狗雜種...”嚴震一出帳外,便放慢了腳步,他不停的啐着唾沫,在心中不住的叫罵,“狗雜種,不得好死,待到師傅破了你這營寨,看我不將你亂劍分屍...就你這般豬狗不如的樣子,還敢喜歡碧如姑娘,還敢和大師兄爭搶,啊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活該你找不着碧如姑娘,也活該你不被重用...啊呸呸呸...”
“唉...這又該去往哪裡打探呢...”漫無目的走在營中、叫罵了半晌的嚴震,臉上終於掛上了愁容,
“這要沒個消息,一會兒回去又少不得一頓打罵...哎呦,這可該怎麼辦...在這營中我只認識霍皓一人,那廝現在也不知身在哪裡...”
“唉,這可是嚴震兄弟嗎?”
突然,在兩座營帳之間,閃出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他在嚴震背後輕輕一怕,
“霍皓!”
回過頭來的嚴震不覺大吃一驚,“怎麼這樣巧,我正想找你呢,你這是在忙些什麼?”
“我正巧路過這兒啊,對了,嚴兄找我是爲何事?”霍皓將嚴震拉向了無人之處,
“你可知道軍中有何喜事嗎?我那個變態的將軍令我出來打聽,”嚴震一臉鄙棄的說道,
“這個,我怎能知道?”看着嚴震的霍皓眼光有些閃爍,“你的主子是石瞻將軍嗎?”
“是啊,不是早和你說過了嗎?這個人真是古怪,自己不得寵,將氣全都撒在我身上,這打探不成可該如何交差?”嚴震愁得在原地連連打轉,
“嚴兄,我這裡有一封信,正好有人託我帶給石瞻將軍,嚴兄可願拿去交差...”霍皓直勾勾的盯着嚴震,
“好...”聽聞可以交差,嚴震“好”字便脫口而出,但轉瞬,他又疑惑的問道,“霍兄這是在替誰傳信...”
“我也不知啊,”霍皓有些閃爍其詞,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兩端封裹的細小竹筒遞於嚴震,並神秘兮兮的輕聲說道,“有個路人給了我一些錢財,便令我將信送到,嚴兄且要爲我保密,倘若有人問起,就說是路人給你的,切莫說我,我拍萬一出了事來,只爲些錢財,太不值當...”
“好啦,”半信半疑的嚴震爽快的說道,“只要能令我交差,我便行了,誰還管你那些...”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霍皓連忙應道,
“那就這樣,咱們就此別過,我得趕緊回去,已經出來老半天了,”說着話的嚴震向霍皓一揮手,便轉身跑去...
注:
1.徐光.字季武,頓丘人,石勒記室參軍。遷中書令,領秘書監,石勒命其與宗歷,傅暢等撰《上黨國志》﹑《起居注》﹑《趙書》。張賓死後石勒的謀士,
2.程遐,石勒未來的大舅哥,領右司馬,曾權傾一時。張賓死後石勒的謀士。
3.霍皓,未來石勒的右常侍。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