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正在興致盎然觀禮的衆人一下子面面相覷,如火的熱情像是被當頭澆了一杯冷水,再沒有任何激情。
衆人看着面色沒有什麼變動的初塵,神態各異,想着親爹忽然間死掉,這大婚恐怕是不成了。
溪顏等人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這背後之人的用心,還用多言?
“繼續!”過了半晌,初塵開口,聲音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餘城主似乎有些怔神,沒有反應過來初塵說的是什麼。
“餘城主,繼續!”初塵幽深的鳳目盯着餘城主,再次強調了一邊,語氣極爲堅定懇切,像是一根銀釘,緊緊釘在人們心中。
衆人開始有些竊竊私語,反對着初塵的做法,想着在知道自己父親死了之後依然堅持大婚,這可是大不孝啊!
餘城主看着緊緊抿脣的初塵,又看看上首神色淡然的楚老家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做。
普恩大師朝着餘城主幾不可見地點點頭,餘城主這才張嘴唱道:“一拜……”
“慢!”
再次有人出聲打斷,人們看到正是站在殿中的江浸玥撩開蓋頭說出的阻止之言。
初塵轉頭看着江浸玥,他知道她是什麼心思,但是仍然有些不贊同地凝眉。
江浸玥將蓋頭撩在了鳳冠之上,一張美豔的臉顯得有些殺氣凌然,現在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初塵:“我知你心思,但是我不容許世人對你有一分詬病!”
初塵的名聲一直極好,所以他一直極爲得世人尊崇的,但是現在要是強行大婚的話,未免不給衆人留下一個冷心冷清的不孝子的形象,那絕對是初塵身上的一個污點,無論如何,再難抹去。
尤其是現在,四國對禮法之事極爲尊崇,要是初塵現在枉顧自己父親生死而舉辦大婚,在列國這些達官顯貴面前,討不出半分好處。
也許初塵不在意,世人明面上也不敢對楚家有任何質疑,但是她不捨,對於一向驕傲的初塵來說,她於心何忍?
“無事,我不在乎。”初塵搖搖頭,露出一抹淺笑,聲音清潤地答道。
“我在乎。”江浸玥開口,言語中的堅定不比初塵少半分。
“平湘郡主果真深明大義,真是讓我等欽佩!”門外忽然傳來一個鼓掌的聲音,衆人轉頭,便看到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走了進來,玉樹臨風,尊貴非凡。
大殿之中西秦的人趕緊向自家太子殿下行禮,神態動作剪短的是極爲恭順。
“本太子來晚了,衆位繼續!”秦雨黎走了進來,站在一邊,十分歉意地說道。
想到在湘州的時候這人對自己說的話,江浸玥的眸光閃了閃。
“你是在哪裡發現的楚家主?”江浸玥沒有和秦雨黎說話,反而問着地下依舊跪着的小廝。
“在……在後山的竹林裡……”那小廝覺得房間中的威壓實在是大,不知不覺間已經汗流浹背,渾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帶我們去看看!”江浸玥開口,衝着那小廝吩咐道。
“嫂子,不可!”楚奕渲蹙眉,出言阻止道。
雖說是父親暴斃他很是驚訝,但是這種時候江浸玥絕對不能去,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發生這種事情已是不吉,她怎麼能去觸黴頭?
旁邊幾人眼中也是和楚奕渲同樣的神色,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寫滿了反對。
“有何不可?今日之後楚家主便是我的公公,既然現在公公出了事,我自然有理由前去查探上一番,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新發現呢!”江浸玥淺笑開口,說出的話意味深長,各種意思十分耐人琢磨。
“讓浸玥丫頭去吧,咱們都去看看!”普恩大師發了話,衆人一下子沒有人再敢阻攔。
鳳夫人衝着普恩大師點點頭,示意自己沒有什麼意見。
楚家主已經被人從竹林裡移到了自己的屋中,江浸玥一踏進院中便看到了滿院鋪天蓋地的紅色,但是院中的侍從和婢女臉上哀慼的神情和這滿院的紅色極爲格格不入,相比之下竟有些令人觸目驚心的詭異。
院中的人見到一羣人浩浩蕩蕩過來,不由得有些愕然,尤其是見到當先的兩個大紅色的身影時,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江浸玥腳步不停,直接衝着主屋而去,衆人進屋,便看到了牀榻上躺着的毫無生氣的楚家主。
臉色清白,嘴脣黑紫,顯然是一副已經死透了的模樣。
剛纔還心存疑慮的衆人見到這場景,本來還存在的質疑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只是想着,楚家主爲何會在這樣的日子裡暴斃?
至善真人走上前細細地查探着楚家主,隨後退了回來和衆人搖了搖頭道:“楚家主的心疾已是多年,之前一直在用藥物調理,身體還算康健,但是現在忽然猝死,果真是天意。”
江浸玥蹙眉,聽懂了至善真人的話,楚家主這是猝死,也就是排除了被毒殺和他殺的可能,難道真的是突發心疾致死?
衆人都對於普恩大師的話沒有一分質疑,只是心中爲楚家主默哀,楚家尊榮無限,奈何早逝,當真是天妒英才。
江浸玥細細盯着楚家主看了片刻,隨後凝眉,轉身掃視了衆人一週,見到大家臉上都是唏噓哀哉的表情,不由得勾脣一笑。
“請爺爺帶衆人賓客出去,浸玥有些事情單獨做。”江浸玥看着普恩大師,清淺開口。
普恩大師點點頭,果真按照江浸玥的話招呼着出去,就連江浸玥想要做些什麼都沒有開口詢問,其中的新人不言而喻。也是,楚家主現在都成了一個死人,平湘郡主還能做什麼?還能讓他復活不成?
於是衆人臉上頗有些看好戲的意思。
“你也出去!”看着一邊沒有打算動身的初塵,江浸玥淺笑開口。
初塵凝眉,如玉的指尖指了指自己,再發現江浸玥不是在說笑之後,確定了自己不是出現了幻聽。
“我無事,你出去便是。”看到了初塵眼中的擔憂,江浸玥開口勸慰道。
初塵果真依言走了出去,偌大的房間內現在只剩下江浸玥一人。屋中還縈繞着淡淡的薰香,銅爐中青煙顯現,整件屋子有些霧氣繚繞,但是給榻上之人卻沒有帶來一分生氣。
“貴客遠道而來,爲何不出來一見?”江浸玥看着房間中一個偌大的屏風,清聲開口。
果真,屏風之後出現一個身影,在青煙中有些飄渺,但是不難看出是一個女子的倩影。
女子打扮地很是簡單,但是身上衣裙裝飾不難看出都是上好的成品,尤其是女子緩步走來時周身散發出的貴氣,無一不彰顯着女子不同尋常的身份。
江浸玥看着女子緩步走過來,看着她穿過嫋嫋青煙逐漸清晰的身影,看着她眸中毫不掩飾的蝕骨恨意。
“平湘郡主果真不同尋常,這我都能被你發現。”女子開口,聲音中有着淡淡的譏諷。
“沈小姐過獎,不過是巧合罷了。”江浸玥開口,道出了女子的身份呢。
女子正是西秦沈家的嫡女沈汀蘭。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怎麼知曉的我的身份?”沈汀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牌子,不由得問道。
江浸玥也拿出了一副閒話家常的態度:“西秦沈家名門望族,沈小姐周身氣度尊貴非凡,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我認出也不奇怪。”
“你少和我打馬虎眼!”沈汀蘭不屑地冷嗤一聲,“以爲我和那些個男人一樣會任你哄騙?”
“沈小姐這麼說就不對了。”江浸玥搖搖頭,“要是說哄騙的話,我可萬萬比不上沈小姐。”
沈汀蘭凝眉:“你這是何意?”
江浸玥抱着胸在房間內緩緩踱步,長長的大紅衣襬在身後劃出了一個嚴厲的弧度,於是道:“之前在夏陵我三天兩頭遭遇暗殺,其中就有西秦沈家的人,包括後來在湘州的那次,如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就是你沈小姐派的人吧?”
沈汀蘭也是個敢做敢當的,很是乾脆地點頭:“不錯,是我。”
江浸玥挑眉,回頭看着沈汀蘭:“所以我說論起鬨騙之術來我可比不上沈小姐。在那人面前,沈小姐溫婉可人,回過頭來之後卻對我按下殺手,這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本事,我還真是望塵莫及。”
沈汀蘭忽然笑了起來,她本來長得極美,不是一半女子的嬌美,而是帶了一抹英氣與灑脫,就想是一朵迎霜綻放的薔薇花,極爲動人:“但是終究還是被你逃脫了,想想那些沒用的東西,真是不甘心。”
“現在我就在這裡,要是沈小姐不服氣的話,大可動手。”江浸玥傾着身子眨眨美目,淺笑說道。
“你當我傻不成?現在外邊那麼些人,要是我動了手還有命走出去?就算是爲了殺你我也不至於賠上我自己不是?”
江浸玥想着這當面和她談論要她命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就這沈汀蘭一人了,果真是夠有意思的。
江浸玥搖搖頭,鳳冠上垂下的長長的瓔珞嘩啦作響,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極爲靜謐。
沈汀蘭蹙眉,看着江浸玥笑得一臉燦爛的神色,不由得蹙眉,想着這人是在打什麼主意?
院中的人都沒有回到喜堂,只是在院中呆着,三三兩兩地說這話,想着楚大公子這大婚怕是不成了。
過了一個時辰,房門打開,衆人循聲望去,便發現江浸玥紅豔天下的身影出現在衆人視線當初,尤其是在看到她身後之人時,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那個一臉淡漠但是俊美不凡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那個剛纔躺在牀榻上悄無聲息的楚家主麼?剛纔明明是一副死透了的模樣,怎麼現在又出現在了這裡?
“剛剛楚家主不過是由於某些原因出現假死之症罷了,現在楚家主已經醒來,各位無須擔心!”江浸玥清聲開口,勾回了衆人的心思。
大家都知道江浸玥這是不打算多言的意思,況且楚家確實水深,就算是知道的多了對她們也沒什麼好處,於是都道着“上天保佑”朝着喜堂走去,準備觀禮。
楚家主也跟着衆人到了喜堂,只是接觸到自己大兒子幽深的眸光之後渾身一震,神色極爲複雜。
之後果真沒有出什麼紕漏,大婚之禮順利進行,大家依舊是滿面喜慶的樣子,似乎沒有因爲剛纔的插曲而影響半分心情。
初塵並沒有和一般的新郎官一般在外邊陪酒,只是隨便意思了一下之後將攤子甩給了楚奕渲,自己則一身紅衣飄然地回了新房,留着楚奕渲在前院無比鬱悶,想着這是他哥哥娶媳婦又不是他,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江浸玥正靠在牀框上百無聊賴的坐着,接着聽到了外邊的道喜聲,隨後便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較之以往的徐徐輕緩,現在的腳步聲有些凌亂,無一不彰顯着主人複雜激動的心情。
江浸玥立刻坐直了身子,像是一般的新娘一樣乖乖坐着不語,等待着蓋頭被挑起。
視野一下子變得開明,江浸玥擡頭,便看到了紅衣絕豔的男子一雙鳳目中溢出的濃濃笑意,以及周身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的欣喜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飲酒的緣故,初塵如玉的面容上微微顯出了些紅色,映襯着滿室龍鳳呈祥的大紅色燭光,竟有些醺然的味道。
江浸玥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起來。
“累了吧?”過了半晌,初塵開口,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不累。”江浸玥搖搖頭,“只是餓了。”
今天早上醒來之後她就沒有吃什麼東西,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戌時,她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隨後看到初塵黑如潑墨的眉梢挑起,眼中帶了一抹戲謔,江浸玥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有多麼的意味深長,向來很厚的臉皮也一下子不可遏制地紅了起來。
真是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看着江浸玥一臉懊悔的樣子,初塵忽然清聲笑了起來,在一室靜謐中顯得極爲清晰悅耳,像是晚風吹過竹林發出的怡人樂風。
“餓了就吃飯吧!”初塵很是好心地沒有給江浸玥難堪,反而動作輕柔地將她牽到了一邊擺滿了精緻菜餚的紅木桌邊。
江浸玥趕緊坐了下來,動作極爲迅速地祭着自己的五臟廟。
初塵脣邊依舊是如沐春風般淺淺的笑意,給江浸玥不停地佈菜,自己卻是絲毫不動。
“你不吃?”
“吃過了。”初塵回答,將一塊剔了魚刺的肉放到了江浸玥盤中。
江浸玥點點頭,大快朵頤。
“我倒是很好奇楚家主是怎麼活過來的。”初塵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難不成你希望他死了?”江浸玥翻個白眼,無奈說道。
“自然不是。”初塵搖搖頭。
江浸玥想着你最好別有哪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然怎麼愉快地大婚?
“要是你不告訴我的話咱們可以做點別的。”初塵一雙鳳目瞟向了一邊的沙漏,意有所指地開口。
江浸玥的臉一下子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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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明天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