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玥沒有再說話,畢竟是長時間昏迷,氣力有些不足,只是軟軟地伏在初塵肩上,感受到他一下下輕柔地拍着自己的背,合着自己心跳的節奏。
“我是怎麼醒來的?”過了半晌,被房中香爐中的響起薰得有些昏昏沉沉,忽然開口說道。
“昏迷期間你一直在服用補氣充血的藥物,時機一到,自然就醒了過來。”初塵聲音清潤,撫着江浸玥鬢邊的發,略過了自己上過雪山的那一段事情。
江浸玥沉默,沒有接話,片刻之後再次開口:“扶我到院中坐一下吧。”
初塵摸上江浸玥的脈搏,除去有些體虛之外並無生命之虞,於是點了點頭,找出冬裝給江浸玥穿上,抱着她出了房門。
院中的人本來正百無聊賴的坐着,忽然聽到房門開了的聲音,看向門口,便看到了抱着江浸玥出來的初塵的身影。
初塵將江浸玥放在一個厚厚的墊子上,讓她坐在石桌之前,自己蹲在身後,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江浸玥本來想拒絕,但是本身的氣力確實是有些不足,軟軟地靠在初塵懷裡,看着衆人:“你們怎麼都來了?”
聽到江浸玥細若蚊蠅的聲音,攬月閣幾人眼圈有忍不住紅了起來,這麼較弱的樣子,實在是不像是她們以前那個生龍活虎的主子。
“尋煙和靜柔是來照顧主子的,我和溪顏陪着初塵公子上……”憐薇正開口說着,接受到了初塵警告的眼神,惶恐地閉了嘴。
江浸玥眸光一閃,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初塵月華錦的衣衫,蒼白的脣顫了顫,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院中一下子變得極爲沉靜,只有微風略過,房頂上的薄雪落下,打在院中矮竹上的聲音。
“都下雪了……”江浸玥忽然再次開口,一雙眉目看着屋頂上的一層薄雪,想着自己解毒的時候不過是中秋,現在已經是入冬,想必冬天都要過了吧。
“何止是下雪,冬天都要過去了。”普恩大師從一邊的房中走了出來,看着幾人笑着道,“冬去春來,苦盡甘來,哈哈哈……”
至善真人也跟着走了出來,蹲到江浸玥身邊細細地把了脈搏,看了看江浸玥身邊的初塵,牽着脣角笑了笑。
初塵抿着脣角看了至善真人一眼,鳳目溫涼。
江浸玥不過是在院裡坐了一會兒,就有些體力不支,沉睡四月剛剛醒來的緣故,初塵便抱着她回了房。
“浸玥丫頭的病,你當如何?”至善真人看着從房中走出來初塵,清聲問道。
“如何?”初塵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世人都傳我楚大公子醫術冠絕,但是我現在,也是六神無主。”
至善真人轉頭,看着愛徒比頭頂月色還要慘白幾分的面容,嘆了口氣:“本以爲找到還魂草便可無虞,但是也不過是堪堪抱住一名,倘若之後調理不當,也便只有……”
“沒有倘若!”初塵忽然一甩衣袖,聲音前所未有的凌寒,“餘下此生,我不會讓那樣的情況發生!”
初塵擡頭,眯起鳳眸看着空中皓月,聲音森寒:“她本應如鴻雁翱翔,女子焉有鴻鵠之志,卻因我纏綿病榻四月,我已是於心不忍,如若今後一生都是如此,於我更是焚骨蝕心之苦。我定當竭盡所能細心調理她的身體,此生再不行醫,僅爲她一人!”
這一席話像是天雷地火一般,將至善真人驚了個目瞪口呆,半晌,沉聲開口:“醫者心善,你學醫數載,醫術冠絕,豈能爲了一個女子此生再不行醫?”
“醫術冠絕?”初塵冷笑一聲,轉頭看着至善真人,“師傅,她因我如此,我卻對她的病情束手無策,醫術冠絕四個字,真是當之有愧!”
“世間之病有可醫有不可醫,你何須如此?”至善真人沉沉嘆着氣,自己愛徒如此失態的模樣,他當真是沒見過。
“醫者心靜,四月以來,徒兒內心浮躁一日更甚一日,倘若浸玥一日病不見好轉,徒兒便一日沒有心思盡醫者本能,望師傅海涵。”初塵的心可謂是堅如磐石,絲毫不爲至善真人所言有一絲撼動。
至善真人對自己這個徒弟可謂是瞭解甚深,知道他如今這麼說便是打定了注意,也只是嘆息搖頭,沒有其它言語。
忽然,初塵面色一變,一陣風般朝着室內跑去。
初塵推門而入,便見到江浸玥伏在地上,紋絲不動。
“江浸玥?”初塵喚了一聲,趕緊上前,將江浸玥抱回牀上,聲音極爲驚恐。
江浸玥慘白着一張臉,擡頭看着初塵,慘然一笑:“本來想下地倒杯水,想不到自己現在……這麼沒用……”
“我在門外,爲何不喚我進來?”初塵輕柔的扶着江浸玥的臉,聲音沒有了剛纔院中說話時的半分深沉。
“本覺自己可以,想不到終究是高估了自己……”江浸玥閉着目,內心一片慘痛。
現在自己這般沒用,亂世當前,以後該如何?
初塵看着江浸玥溼潤的眼睫,也是內心抽痛,要不是自己在門外聽到了似是有物落地的聲音,恐怕這丫頭就要在地上一直伏着了。
“我去給你倒水。”初塵起身走到桌前給江浸玥到了一杯水,喂着她慢慢喝了,隨後脫鞋上牀,將江浸玥摟在懷中,輕柔拍着她的背,“睡吧,有事叫我。”
江浸玥精神極其不好,點點頭,靠在初塵懷中沉沉睡去,初塵卻是看着江浸玥瘦削的側臉,一夜無眠。
“你說,我還能不能好?”第二日江浸玥醒來的時候,便幽幽問着初塵。
“自然會好。”初塵聲音有着一分暗啞,摸着江浸玥的發,“你不過是氣血太虛,調理些日子自然會好。”
江浸玥抿脣沒有說話。
過了一個月,果真如初塵所說,江浸玥逐漸恢復了許多生氣,雖然沒有最初的那般精力充沛,但是已經比之前病懨懨的狀態好了太多。
“你們可知鳳夫人和鳳公子去哪裡了?”一日江浸玥身着春裝坐在院中品茶之時,忽然問着身邊的溪顏。
“幾日前說是有事情忽然離開了,具體的情況我們就不得而知了。”溪顏盯着手中的一本文案,頭也不擡地說道。
“憐薇回了北夷,湘州事情那麼多,你走的開身?”江浸玥皺眉,看着溪顏每天看不完的傳書,有些內疚。
她這個正經主子每天過的極爲悠閒,這幾個手下真是每天拼了命地在爲她工作,當真於心不忍吶。
“還好。”溪顏終於擡頭看了江浸玥內疚的表情一眼,“聶恆已經去了湘州,在加上湘州現在有采萱坐鎮,沒有大礙的。”
聽到採萱的名字,江浸玥心思一震,已經大半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採萱如何?”江浸玥忽然開口問着溪顏。
“採萱是個有能力的姑娘。”溪顏點點頭,“果真主子湘州分閣的閣主令沒有給錯,採萱確實可以獨當一面。”
聽着溪顏口中女強人一般的人,江浸玥很難想象這是當初的那個嬌柔文弱的小姑娘。
“我是怕她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有些受不住,但是聽你這麼說,她確實比我想象中好了太多。”
溪顏皺眉,想着採萱初到湘州的時候,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很快便將湘州分閣的事情獨攬一身,對於那些不服的閣衆更是手腕果敢狠辣,她看了都是爲之驚歎。
未免江浸玥擔心,這些事情她沒打算說,反正現在攬月閣上下一心,只要有這樣的結果,就無須在意當初的過程。
這一個月了,江浸玥逐漸聽說了最近幾國的變動,她實在是想不到,自己不過是昏迷了四個月,想不到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實在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但是她不知道,有一件事,沒有人告訴她,牢牢地將她瞞了起來。
直到有一天,聽雨回來。
“聽雨?”江浸玥看着門口進來的白衣女子,眉梢挑高,有些不可置信。
“郡主,是我。”聽雨點點頭,朝着江浸玥一禮。
“你不是在夏陵?怎麼回來了?”江浸玥看着聽雨,想着上次聽雨假扮自己是打了六皇子,這次是幹了什麼?
聽雨沒有說話,反而看着江浸玥身邊的初塵,一臉糾結。
“你說,是怎麼回事兒?”江浸玥轉頭問着初塵,她有種預感,絕對是出了大事了。
“我慢慢說與你聽。”初塵坐在江浸玥身邊,給了衆人一個離開的顏色,很快房中便只剩了二人。
“你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有一件沒有告訴你。”初塵聲音凝重,把江浸玥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你只知夏陵先皇駕崩,但你不知,他駕崩之前下了一道聖旨。”初塵鳳目幽深地看着江浸玥,“是一道賜婚的聖旨。”
“給我賜婚?”江浸玥用疑問的語氣說出了肯定的話語。
初塵頷首。
“和誰?”江浸玥知道她皇帝舅舅絕對不可能給她和初塵下賜婚的聖旨。
“夏昭曦。”
兩個字將江浸玥驚了個半死,賜婚?她和夏昭曦?那皇帝舅舅臨死前在想些什麼?
江浸玥真是覺得自己的下巴就要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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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真是不懂浸玥的心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