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韜哈哈大笑道:“不錯,我設計的不是象靈堂,根本就是靈堂!我苦苦想了五個月,終於想通了。瀅兒她畢竟還是恨我的,恨我逼走了她的母親,所以她離開我是註定要發生的,是我太對不起她!她不是很喜歡這裡嗎?所以我要親手建造一個靈堂課室給她,把她的骨灰混入混凝土中,這樣她就可以世世代代受書香之氣薰陶而成神的。哈哈……”管家駭然道:“老爺你悲痛過度了!”方瑋道:“可他們未必肯……”方韜斂了笑容冷冷道:“你放心,外面那些蠢人只會奉迎我,我不說你不說他不說,只有天知道這不是課室,而是靈堂。”
靈堂課室在一年半後如期竣工,方韜沒有參加落成典禮,由其子方瑋代爲剪綵。待歡慶的人羣散去,夜深人靜時,身體虛弱的方韜才掙扎着下牀,叫來方瑋和管家道:“趁這時候,我們去靈堂好好拜祭一下瀅兒。”方瑋和管家知他脾氣倔強,也不敢深勸,只得扶着步履蹣跚的方韜來到了一課。
望着這座凝聚自己心血愛恨的傑出建築,方韜禁不住感慨萬分。三人爬上七樓後,方韜吩咐管家擺了香案,親自捧着三柱香拜祝道:“瀅兒,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現在原諒爲父,接受這座靈堂,就顯顯靈給我看吧。我好想你啊,瀅兒!”說着恭敬地插在香壇中,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哀樂聲和哭聲,似從樓下而來,並一步步地向七樓進發,管家大叫一聲:“真顯靈了!”繼而嚇得蜷縮在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方韜先吃了一驚,然後發瘋似地向樓梯跑去,只踉蹌地跑了兩步便摔倒了,忙又扎掙着擡頭,滿臉淚痕的道:“瀅兒,你來見我了嗎?我的好瀅兒啊!”方瑋忙攙起老父,厲聲道:“誰?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說着,竟也愣住了。
因爲這時,一羣奇怪裝束的人已經慢慢的從樓梯上走出來,他們都帶着頂尖尖的帽子,穿着長長的垂地白袍,目光呆滯,兩人一排緩步前進。最前的兩個人手裡提着兩個白紙燈籠,後面幾個舉着招魂幡,也有散紙錢的,也有擡着很多紙人紙屋的過去。
然後是十六人擡着一具覆着黃絲緞的棺槨,在方韜三人面前肅然而過。方瑋驚慌失措地往後望去,只見在三個披麻戴孝的家人之後,正跟着風姿綽約的方瀅,款款而來。
方瀅的裝扮更是奇怪,身上還穿着出事那天的淡藍碎花裙,頭上卻梳了個高高的雲髻,一如屋子着火時走進去的模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方韜三人,慢慢的走近。方韜啞聲道:“瀅兒,你是來看我嗎?”方瀅的眼神中透出沉沉的冷意,擡起右手指着方瑋一字一句道:“爲——了——江——山,你——放——棄——了——我,不——可——饒——恕!”她的聲音飄緲不定,透着一種無比陰森的意味。
方韜正在奇怪她在說什麼,方瑋已經嚇得連滾帶爬地向後爬去,一邊哭道:“我本來不想這樣做的,放過我吧,妹妹!我是一個小人,小人不值得殺的,我卑鄙,我無恥,我下流……”他只管絮絮叨叨下去,方韜卻已恍然大悟,指着方瑋怒不成聲道:“原來是你這個畜牲!”方瀅緩緩張開右手,對着倉皇的方瑋輕聲道:“今天,要你與我一起享受悲憤的快樂……”方瑋全身忽然起了熊熊烈火,慘叫幾聲過後,地上居然連灰也不剩一點。
方韜毫不理會方瑋的慘死,兩眼哀求地望着方瀅道:“瀅兒,你認得我了嗎?我是你的父親啊,瀅兒!”管家畏畏縮縮的扯住方韜道:“老爺,不能上前啊。”方瀅兩眼平視前方,象沒有聽到方韜的哀告一樣,冷若冰霜的隨着哀喪隊伍飄然而去,直到了相當遠的地方纔見她轉過身來,眼中淚光閃爍地望着方韜,身影隨着濃霧漸漸消失,哀樂和號哭聲至此也嘎然而止。
方韜望着女兒離去的方向木然半晌,忽然長笑三聲:“靈堂,課室,到頭來真的成爲了靈堂課室!”身子往旁邊一歪,已然撒手人寰了。當時名聲顯赫的方氏家族不久也就歸於消亡。
後來查明方瑋聽說方瀅終身不嫁,竟擔心她想爭奪遺產,喪心病狂之下,悄悄潛回國內,利用自己對建築的研究在練琴房秘放了一顆小型**,精心的設計使得爆炸聲減低到最小,而練琴房內部着火的同時破壞了房屋結構,起火不到一分鐘即會發生坍塌。只要方瀅進了琴房,便必死無疑。至於方瑋如何放置**及如何探明琴房構造,無法查證。
(以上資料由老管家口述,刑事辦公室記錄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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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段材料看得張劍鋒和小蘭兩人張口結舌,張劍鋒道:“王宏彬提過一次服裝問題,這裡又多次提到,看來服裝方面果然有些蹊蹺。據我所知,再隆重的出殯也不至於穿什麼白袍和拖地長裙,難道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有什麼特別的暗示?”說着,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小蘭道:“你再想什麼呢?”小蘭道:“我在想方瀅。這個女人從大火燒起後就沒正常過——且不說他兩次奇異裝束,單就她在一課上對他哥哥說的話就叫人捉摸不透。”張劍鋒奇道:“你說的是……”小蘭道:“他哥哥是爲了爭奪遺產才把她燒死的,可她口口聲聲說什麼‘爲了江山’‘你放棄了我’——這裡他不僅把遺產說成江山,而且說話的語氣也迥異於兄妹之語。他哥哥不過是想獲得全部遺產,說什麼放棄不放棄的呢?”
張劍鋒皺眉道:“是啊,難道她那句話另有所指?而且,現在最麻煩的不是這個,王宏彬是在七樓遇難,方韜也是在七樓見到方瀅,這說明整個靈堂課室的軸心是在七樓。傳說之所以復活很可能是因爲封鎖的結界出現裂痕。可是根據資料判斷,結界並不在七樓,而是在一扇不知什麼的石門處。我正想它們之間的冤氣是怎麼實現相通乃至合爲一體的呢?”小蘭道:“怎麼見得?”張劍鋒解釋道:“引魂燈將王宏彬的魂魄攝去,並以此要挾打開石門。靈堂課室的冤力巨大,卻遲遲無法像當年集體跳樓那樣大規模作祟,種種跡象都表明靈堂課室的封印還未完全解開,它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衝破,只好藉助另外的力量,所以它儘管仇視孤島紅衣,卻不敢與之相持。我想着應該就是靈堂課室難以鎮壓的原因了——冤鬼易降,根基難找。”
小蘭瞄了一眼張劍鋒道:“我躺在病牀上時沒見你這麼高談闊論的,怎麼到了這裡就能嘰裡呱啦出一大堆來?”張劍鋒笑道:“是剛纔看資料時豁然想通的,現在算起來靈堂課室可以總結爲三大謎題。”小蘭莞爾道:“其實我說的那個算不上什麼謎題。對了,有一種可能我們不能忽略了,雖然方瑋放置了**,但如果當天事有巧合,方瀅不是死在方瑋手下呢?”
小蘭雖然淡淡說來,張劍鋒吃驚的全身發麻,事有巧合?巧合?正待發問,小蘭已經拿了第二卷檔案出來,卷宗的封面上清清楚楚寫着:“孤島紅衣”。和“靈堂課室”卷宗比起來真是有點天壤之別,這份才薄薄三頁紙。張劍鋒接過來嘟囔道:“這麼少,記了什麼啊?”
第一張是當時案情調查表:
死者姓名:樑花性別:女年齡:20
死亡地點:××大學東湖湖心島老槐樹
死亡方式:上吊自殺
死亡原因:不明
屍體狀況:重度窒息,頭頂爲某種圓形利器鑿穿,傷口呈正圓形;體內鮮血通過心臟和支氣管上運至腦部,以每秒100毫升的速度勻速流出,**完好。
鮮血溢出原因:不明
圓形利器:不明
個人資料:不明
自殺動機:不明
案發情況:其親生三歲妹妹被掐死,頭顱毀損,男朋友被捅死,胸口有一把長約三寸的匕首,經證實,是樑花生前買的。買匕首動機不明。兩死者另案處理。
疑點:死者生前正在選修《大學民謠課程》,經常在圖書館查閱一本已經沒有封皮的老書,上面記載了蒐集來的本校的神秘民謠歌謠,其中一張有死者親筆的詳細批註。據死者同學稱,她生前最後一晚回到宿舍,手上所拿正是那本老書。歌謠含義:不明
張劍鋒不滿道:“寫了等於沒寫,這麼多‘不明’,這種調查表我寫一千份都有。”翻過第二頁,原來是那首歌謠的複印件,雖然當時印刷水平低下,但由於保存完好,仍十分清晰。紙上用幾何抽象的方法畫了五匹馬,圓形代表馬的頭,長方形代表身體,下面再添兩條長短不一的斜線代表馬在奔跑,手法十分拙劣,畫得歪歪扭扭,顯然是生手隨手畫出來的。下面的歌謠也是手抄,字跡卻十分清秀:
跑馬地上馬兒歡,金龜須向探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