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沒有想到，自己導演的“壯志凌雲”在錄像帶市場上預售大獲成功的消息，引起了自己從未預料到的巨大聲浪。
電影的收益，在過去一直分爲兩大塊，一部分是影院票房的分成收入。另一部分是在有線電視臺裡二次播放的收益。
這後一部分的收益，除非單獨約定，一般都是按照固定的小比例，分給主創團隊裡，加入三個工會團體的會員。
他們分別是演員工會，導演工會，和編劇工會。
所謂剩餘，就是在電視臺播放超過十次，或者收益超過一千萬美元以後，要拿出利潤裡幾個百分點的比例，分給三個工會的會員。
這部份剩餘分紅，由工會主導，統一向片方收取，然後再每個季度爲期，發放分紅給參加電影拍攝的工會會員。
而攝影師，剪輯師，化妝，服裝，道具等等技術工種，是沒有權力參與這個剩餘價值分紅的。
因爲好萊塢普遍認爲，一部電影拿到了超額的收益，這是那些藝術家作出的傑出貢獻，而不是技術工人。
在五十年代的電視興起以後，很多老導演和老演員，老編劇的收入，有一大塊都依靠這部份，拍攝的老片在電視臺反覆播放，帶來的的剩餘分紅。
經歷過歷次三大工會和製片人協會的鬥爭，談判，包括羅納德剛入行的時候，經歷的編劇工會罷工，和演員工會罷工，這個比例逐漸確定了下來。
只要老電影的重放次數，或者收益，其中一項達到了觸發條件，製片方就要把電視臺播出的收入的3%左右，分給三個工會。然後讓他們在分給各自的會員。
很容易看出，這種分配方式，對人數最少的導演工會是最沒有爭議的。導演工會規定一部電影只能有一個導演署名，所以給導演協會的那1.2%的剩餘分紅，都歸導演所有。
而編劇工會拿到的的分成比例最少，演員工會裡分錢的人最多，他們是最想提高這塊分紅比例的。
另一方面來看，這種分紅方式，只對那些熱門電影有效。如果在電視臺播放的次數或者收入沒有達標，那麼主創人員就收不到任何的剩餘分紅。
當然，工會不會眼睜睜地看着那些拍不出好作品的會員餓死，這部份剩餘分紅，轉賬給工會以後，工會要抽取一部分充實工會的養老金池子。
等那些水平普通的會員，在幹不動退休以後，還有一份養老金可以拿着維持一下生活的樣子。
這個分配比例，是工會，會員，和製片方，幾方面經過長時間反覆博弈，得出的一個均衡的價格。
但是，“壯志凌雲”的錄像帶大賣，把這個脆弱的平衡打破了。
誰能知道，只要把錄像帶的價格，從80 美元降低到30美元左右，市場可以有十倍的增長？
這個市場規模帶來的效果，就是錄像帶的製作成本大幅度降低，從10幾美元降低到了幾美元一盒。製片人爲了發行錄像帶，承受的營銷和發行成本，也被更多的顧客分攤掉了。
雖然零售價降低了很多，但是製片方從中拿到的毛利，卻沒有太多的下降。
這下子，三個工會都看得眼睛冒火，趕緊發動會員，開始在媒體上接受採訪，對這種現象加以抨擊。
主創人員做了絕大部分的工作，爲什麼製片人卻拿走了最豐厚的一塊蛋糕？
……
“我覺得湯姆·克魯斯和他們的合約，需要重新談判。過去在錄像帶這部分，按照慣例的分成內容，不適合現在新形勢下的發展了。”
葆拉·瓦格納已經懷孕了好幾個月，穿着平底鞋，拿着一份文件，在和老公尼西塔侃侃而談。
“雖然在法律上重新談判的理由比較牽強，但是正好碰到演員工會密集發聲，是不是可以借勢，給兩位製片人一點壓力？”
“你要注意，你的客戶湯姆，和那兩個製片人是另行簽訂分成協議，而不是工會規定的那部份剩餘分紅。工會會員裡，有大量的人，已經對明星的收入不滿，如果你想要接着錄像帶收入暴增的大勢，來爭取湯姆的收入，要防着對方把伱和其他普通演員分開。”
“但是羅納德爲什麼能夠那到1.2%的分成？”葆拉現在沒有擔任羅納德的經紀人了，羅納德的這部份收入她分不到錢，所以對老公的態度有點不滿。再加上懷孕的激素變化，讓她有點生氣。
“羅納德幫着拍了錄像帶片頭的那個百事可樂廣告，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幫助百事拍攝的超級碗現場廣告效果突出，很可能這次百事也不會追加每盒錄像帶6美元的補助。
這次壯志凌雲的錄像帶，首次預售超過了一百萬盒，在多大程度上是因爲羅納德的額外貢獻，很不好說。我看兩位製片人可能還撿了個大便宜呢。”
尼西塔一手幫着老婆開車門，一手扶着她的腰部幫助她上車。葆拉的年齡已經是高齡產婦，要去醫生那裡做檢查。
但是行動上很寶貝葆拉，嘴上卻不退讓，“所以，葆拉。你最好不要讓湯姆起什麼和羅納德比較的心思，這對他今後的演藝事業不好。”
“我明白，湯姆以後最好還是在羅納德的電影裡出鏡，這次壯志凌雲對湯姆的地位提升實在是太大了。
我只是有點可惜，看到了錄像帶的巨大市場潛力，以後七大製片廠，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唐·辛普森和傑瑞·布魯克海默這兩個幸運兒，真實運氣太好了。”
……
“這是白紙黑字的合約，怎麼，你們想不遵守？”
唐·辛普森歪着嘴，叼着一根大雪茄，對着百事可樂的營銷部門的經理，笑着問了出來。
“我們在簽訂合約的時候是按照五十萬的銷量做的預測，現在預售額已經突破了一百萬，再讓我們給每盒錄像帶六美元的補貼，毫無道理。”
百事可樂的營銷經理，在那邊客氣地回答。
本來百事可樂，已經爲了每部錄像帶出了六美元的營銷費用，在看到羅納德的超級碗廣告，給百事帶來了很長時間的熱度和討論度以後，百事的人對羅納德有點迷信。
因此，他們之前再次加碼，又給每盒錄像帶六美元的補貼。也就是說，每以26.95美元的價格售出一盒錄像帶，百事就要補貼“壯志凌雲”六美元。
但是錄像帶銷售的出人意料的火爆，還沒到開賣，預售已經過了一百萬盒。
百事可樂原來的營銷預算，根本不能包括這部份額外的補貼了。所以這次是負責這個項目的營銷經理，和法務部的律師們，一起來和兩位製片人談判。
“你們爲什麼要這樣思考呢？我們的錄像帶每賣出去一盒，就是一個活動的營銷媒體。
每個看錄像帶的觀衆，都會完整的看完那個一分鐘的廣告，這是你們在什麼電視節目上，都達不到的效果。”
布魯克海默不想和大金主鬧翻，站在他們的角度是想了些理由。
“我們已經給每盒錄像帶，統一付出了六美元的補貼，這額外的六美元，是按照預計的50萬盒銷量估計的。
所以，這部分給“壯志凌雲”製片方的直接補貼，有必要在銷售數字繼續上升的時候，停止下來。”
“你的意思，是放着白紙黑字的合約的原意不管，然後去找條款背後的商業邏輯，你們期望那個法官，會這樣判呢？有嗎？”
唐·辛普森不信，還能有放着簡單的條款不管的法官。
“當然有，你們不管在洛杉磯還是紐約起訴，我們都有把握打贏這個訴訟。另外，如果你們不答應給錄像帶的補貼設定銷量上限，我們會讓法院開出臨時禁制令，暫時禁止錄像帶的發售。
這意味着你們的銷售渠道，不能再繼續預售錄像帶。”
站在後排的幾位百事法務部的資深律師，統一地一步上前，給了兩位製片人不小的壓力。
“你以爲你是誰？你說可以就可以？你說禁止就禁止？哼？”
唐·辛普森對這種強硬的表態不怎麼理會，在好萊塢，哪個明星不需要這樣強硬的連哄帶嚇，才能嚇住的？
自己對這種比底牌大小的遊戲早就熟悉。
“因爲我們是百事，我們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領頭的律師，再向前一步，已經快走到辛普森的身邊。
“另外，你這次是兩個人的戰鬥，我們已經聯繫了派拉蒙，他們對錄像帶的銷售火爆也很感興趣。”
唐·辛普森臉色一變，這狗孃養的還去找派拉蒙做聯盟。派拉蒙的高層，早就對自己兩人拿到了錄像帶生意的大部分收益非常不滿了。
今後，錄像帶會成爲七大製片廠的重要收入來源，他們都明白，這次的大賣，不是因爲“壯志凌雲“有什麼特殊之處，而是因爲這次的定價，正好找到了觀衆最能接受的價格區間。
那麼以後，只要繼續在30-40的價格區間裡定價，就可以把新的熱門電影，和片庫裡的經典，拿出來大規模的上市。
“壯志凌雲”之後，和七大在電影發行上合作的製片人，再也不可能得到他們這樣的好條件。
就是這次的條款，派拉蒙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反悔。如果讓他們和百事聯手，相比兩個製片人再厲害，也會有輸的可能。
而且，雙方還可以出盤外招，在錄像帶銷售問題上，設置障礙。這樣，預售的勢頭如果被阻止的話，那就少賺好多錢了。
“我們可以和你們再聊聊這個補貼條款的。”
布魯克海默連忙扮成好人壞人遊戲裡的那個好人，對對方放出橄欖枝讓步。
雙方談下了新的條款，在簽訂新的補充條款之後的三天時間裡，達成的預售數字，還在百事可樂的補貼範圍之內。
之後的預售，和正式上市以後的銷售數字，百事就不再補貼他們每盒六美元的補貼了。
“已經比想象的好很多了。”兩位製片人在那裡算賬。
預售的前兩週，銷售勢頭最猛，預訂已經超過了一百萬盒。等三天以後，這個數字還會上漲到接近一百二十萬盒的樣子。
這部份的錄像帶，光是百事的直接補貼，就可以收入七百萬的樣子。
“真是一個好生意啊！我們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哈哈哈！”
兩人也沒有什麼不太能接受的，就算接下來的銷售都沒有補貼，也是一筆鉅額收入，很多好萊塢的製片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夠掙到這麼多錢。
“我們繼續派對，繼續開心，問問羅納德有沒有空，這次我們找的經紀人，說可以找到紐約精英模特公司的美女來。”
唐·辛普森決定把不愉快忘到腦後，繼續每天酒池肉林的Orgy大會狂歡。
……
“羅納德，你是我們導演的幸運星。這次能夠和製片人協會，重新談判剩餘分紅的條款，多虧了你的這部‘壯志凌雲’。”一個白人老者，穿着得體，頭髮有點稀疏，但是梳的很整齊，坐在辦公桌後面對羅納德說道。
坐在羅納德面前的白人老者，是好萊塢的著名導演，曾經的憑藉“巴頓將軍”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小金人，也拍出過一代科幻鉅作“人猿星球”的富蘭克林·沙夫納。
他剛剛在換屆選舉中，被選爲阿美利加導演協會的會長。
羅納德在上個月領到的新的導演協會身份卡的時候，就看到了新會長，沙夫納的簽名。
“這是巧合，我沒有什麼功勞。以前誰也不知道，錄像帶賣30-40美元，才能給電影帶來最大的收益。”
羅納德謙虛地回答。
其實要不是他，也會有其他的電影，其他的製片人揭示這一點，自己只不過運氣好，正巧踏中了這個機會而已。
“謙虛是一個好品質，特別是對於成名的導演。”沙夫納一九二〇年生人，已經六十七歲了，看羅納德這個自己子侄輩的新導演，怎麼看怎麼順眼。
“但是不要過分謙虛，你給導演協會帶來的不僅是更多的剩餘分紅，也給我們在製片廠面前，有了更多的討價還價的權力。
還有，導演協會現在的新會員入會數量在減少。我們卻又有一大批像我這樣年紀的老傢伙要領退休金。
你開拓了錄像帶市場，我們導演協會也可以收到不少的分紅，增加進退休金池子。”
沙夫納是被很多好萊塢黃金年代的退休老導演會員們，合力推舉上來擔任會長的。
他的一個重要的施政綱領，就是開拓更多的財源，讓這些老兄弟，老夥計們的退休生活，能夠更加體面一些。
“怎麼？現在的新會員數量在減少？”
羅納德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對會長問道。
“是的，廣告導演倒是多了不少，但是他們的一級會員，也繳納不了多少會費。能夠繳納大額會費，帶來分紅的電影導演，電視劇導演，最近幾年加入導演工會的新人數量都在緩慢下降。”
“哦？那是新人導演不加入工會？還是？”羅納德有點奇怪。
“阿美利加上映的電影，導演都要加入工會的，當然，除了盧卡斯那個怪胎。他自己的盧卡斯影業，處理自己的發行業務。”
沙夫納嘆了口氣，要是盧卡斯能迴歸導演協會，那還能多很多分紅可以拿。
“現在的製片成本，已經非常昂貴了。你入會的那時候，還有一兩百萬拍一部電影的奇蹟，現在最低的低成本電影，也需要600-800萬才能拍成。
而缺少低成本電影的訓練，電影導演也沒有機會入行。我現在才感到，羅傑·科爾曼的新世界影業，爲好萊塢和導演工會，輸送了多少合格的會員。
可惜，現在汽車影院，也在全國範圍內衰退，他的那些幾十萬美元的剝削片，現在的票房也不好。”
“還好我入行早，要是現在才入行，還不得再等上十年？纔有機會第一次拿導筒吧？”羅納德心中暗叫僥倖。
自己參與的第一部電影“搖滾高中“，就是幾十萬的小成本。導演的第一部“快節奏”是三百萬的小成本。
要是到了現在，一下子拿出八百萬給一個新人導演，羅納德捫心自問，自己可能也不會有這麼大的信心，去相信當年沒拍過一部長片的自己。
“我會召集工會的資深會員，和律師來討論，怎麼和製片人協會協商，把錄像帶加入剩餘分紅的行列。
我們打算模仿有線電視，設置一條銷售額的底線。凡是賣出了一定金額以上的錄像帶的電影，都需要劃撥一部分給我們導演工會。
我也會和兩個演員工會（電影演員工會，和電視劇演員工會），編劇工會協調立場。
總之，這次大家都承你的情，以後拍出熱賣電影的導演，都能多一筆額外收入。”
“哈哈，很高興能給大家帶來一些實惠。”羅納德作爲導演工會的一員，當年工會也給了自己很大的支持，能夠有所回報，心裡也感覺很高興”
“到開會的時候，你也來吧，讓老夥計們見見你。”沙夫納越看羅納德越滿意。
“我有空的話，一定到。你知道，我不像你們在大片場時代，都有機會跟着大導演身邊觀察，學習。我很希望有機會能和其他導演交流，最好能在他們身邊，看看他們拍電影的經驗。”
“哈，好。我們導演工會，還是有些老頭子，可以滿足你的要求的。比利·懷爾德是我老朋友，他一定也很想見見你。”
……
回到家裡的羅納德，又接到了白日夢的總經理艾迪的電話。
“羅納德，製片人聯盟總裁，尼克·孔特給我打了電話，他邀請我們加入阿美利加電影和電視劇製片人聯盟，以白日夢影業的身份。”
“哎？那是資方的聯盟……不對，我現在就是資方啊。”
羅納德反應過來，自己開了白日夢影業，還涉足了發行業務，現在是妥妥的資方啊。
“是的，你已經是資方了，我的老闆。
製片人聯盟（Alliance of Motion Picture and Television Producers，簡稱AMPTP），是一個和各大工會談判分紅合約的鬆散聯盟。
七大製片廠都是聯盟成員，還有幾家中型製片商也是，比如拍終結者的海姆德爾影業，奧斯卡常客獵戶座影業，還有那個意大利佬的德·勞倫蒂斯影業，另外就是幾十家像我們這樣的小型製片商。
這和比較官方色彩的電影協會“MPAA”不同，製片人聯盟主要是個鬆散的組織，被人笑稱是爲了籤合同成立的。
尼克·孔特原來在斯坦福大學法律系任教，也當過多年的勞工法律師，現在他負責整個聯盟和各大工會的談判。
所以這次，是他來邀請我們加入，外加協調立場的。”
“哎呀，這個……我又是導演工會，和編劇工會成員，現在如果加入製片人聯盟，談判的時候我該站哪頭啊？”
“呵呵，一般你這種情況，就要回避所有的討論和談判的。”艾德早就打聽好細節，斯皮爾伯格就是和他差不多的身份，每次談判都自動迴避。
“那行，你找律師看一下文件，我們儘快加入。”羅納德反應過來，以後白日夢出品的電影，也要把剩餘分紅儘快劃撥給三大工會了。
有些操作裡的竅門，還是早點加入聯盟，老老實實學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