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羅傑和黑澤明

這個店主,就是當年在東京電影節靠“老井”獲得大獎,提攜了Yimou Zhang,Kaige Chen等新一代電影人的吳導。他當年還邀請羅納德去西北找他吃飯,現在突然在洛杉磯看到他,羅納德心裡也是很驚訝。

“羅導啊?剛纔你是不是在奧斯卡的現場?”

吳導沒有說自己的事情,反而問起了羅納德剛纔是不是在奧斯卡頒獎現場。言語裡也有些灰心……

“我確實剛剛從頒獎晚會現場出來,想找一部最佳外語片‘天堂電影院’的錄像帶,這是你的店?”羅納德沒有多問,就很自然地說起了自己想找的片子。

“我有,不過那電影沒人租,我放在後面閣樓上,自己看得,我去給你拿來……”

吳導還是很實誠,擡腳就去後面翻找了。

“哎……”,羅納德沒有攔住他,只好拉着前面的店員,他的女兒問,“你爸爸怎麼來洛杉磯了?”

“我來這裡讀大學,他……他算陪讀吧……”

吳導的女兒叫做妍妍,對羅納德說了他父親的經歷……

他現在不是西影廠的廠長了,只是一個陪讀的父親,在洛杉磯根據自身的特長開了一家錄像帶租賃店,還有不少影迷的固定客戶來找一般錄像帶老闆不會進的電影錄像帶。

另外,他還有一手做菜的手藝,自己兼賣餃子,除了華人,還有不少白人黑人也在這裡買。

總之,要不是熟人,沒人會知道這個手腳麻利,熱情待客的錄像帶租賃店主,曾經是一個導演。

只有金球獎,和奧斯卡獎的頒獎晚會的時候,他會自己發呆很長時間。妍妍也是特地請假回來,幫着父親看店。她知道這幾天是父親最難受的時候。

“給,天堂電影院的錄像帶,質量很不錯的原版,我只看過兩遍。”吳導從後面拿出了一本錄像帶,往紙盒裡面裝好,遞給了羅納德。

“老吳啊,我可是走運了,能在這裡見到你。我一直有個大工程,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幫忙做,你能不能幫我一下?暫時性的幫我一段時間,讓項目啓動,不耽誤你的大生意……”羅納德笑着開起了玩笑。

“你是好萊塢的大導演,還有事情要我來幫忙?”吳導不怎麼信,覺得可能是羅納德可憐自己,給自己一碗飯吃。他是堂堂的西北漢子,天塌下來有我頂着,現在來陪讀,就少一口吃得嗎?

“還真是非你不行啊……”

羅納德不慌不忙,編出了一番道理。

原來,羅納德在剪輯好萊塢的經典電影的時候,發現了老膠片拷貝的損毀嚴重,他不忍心這樣的經典就沒人欣賞,想利用自己的資金,找斯科塞斯合作,修復一些歷史上的經典之作。

他們想利用“Ghost”的特效班底,利用他們的電腦圖形學的最新發展,看能不能利用來修復老膠片的劃痕,發黴等問題。這門生意不但對電影圈是做了很有價值的工作,而且未必不是一個可以盈利的生意。

畢竟這些老電影,只是影響質量和聲音質量過時,並不是情節和表演過時。到時候製作錄像帶販售,或者是賣給電視臺,甚至只是從七大製片廠接單修復,都是有利可圖的……

當然,很多製片廠內部還保留有一些負片,從負片重新翻印的版本,質量是最高的。但是很多二線的電影,和一些在歷次好萊塢的活在裡被燒燬的電影拷貝,就沒有負片了。

之前在七十年代的時候,還有很多電影因爲膠片裡含有硝酸銀,被當成垃圾回收熔鍊金屬銀去了。

衆多損失的電影,只有從一些存世的正片拷貝里慢慢修復。

羅納德這裡的工作人員,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來源,就是大學和軍隊的圖書館。一般來說,當時放映的電影,都會在大學和軍隊留有拷貝,而這兩個地方,絕對是播放次數相對少,保存條件相對好的,他們都是吃政府撥款的。

就在這些收集工作中,羅納德還找到了一些一九五〇年代以前的華語電影。當時中美在電影界的交流,要比想象的多。而這些拷貝,有的在國內都已經軼失了。

“怎麼樣,幫我來盯一盯,把這些老電影搶救一下?”羅納德笑着對吳導說到。

“哎,這事,真的是太有意義了……”吳導這下沒法推辭,也就順勢答應下來。羅納德會給他一份諮詢合同,讓他尋找和研究那些話語電影的製片年代和導演主演等等情況。

“這事情還是羅導你在幫助華語電影啊……”吳導開始感嘆。

“咕咕咕……額……”羅納德不好意思了……

剛剛頒獎晚會連續幾個小時,羅納德一點東西都沒有吃。現在又在吳導的店裡說了一番話,弄得肚子發出了一聲抗議。

“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餃子……”吳導樂呵呵的去忙活了。

沒過多久,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牛肉餃子被端了上來,羅納德剛剛吃了幾口,小巴德從外面的車裡奔了過來。

“羅納德,戴安打電話來說,她腹疼,保鏢已經送她去西達賽奈醫療中心了。”

羅納德早就和比弗利山周圍的西達賽奈醫療中心做好了聯繫,一旦戴安要生產就去那裡。這個高級醫療中心對隱私保護做的很好,又有很高水平的產科醫生,離家裡也近。

不過羅納德算算預產期還有一個多禮拜,沒想到今天突然就這麼發生了。一時間之間,他有點恍惚……

“老弟你是第一次做爸爸吧,我當年有了妍妍也是像你這樣開心地不知道怎麼辦了。”

“啊,啊,我要做些什麼?”羅納德有點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開始問起毫無意義的問題。

“得嘞,我這大兄弟是樂懵了,我陪你去一趟吧……”吳導笑着把碗一收,拉着羅納德就上車。

到了醫療中心,羅納德就得知戴安已經被推進了產房,他就在門外的休息室等着,不知道怎麼辦,一下子坐下去,一下子站起來的。

“放輕鬆,我看弟妹是個福相,肯定母子平安……”吳導別看長的五大三粗,其實內心還是挺細膩的一個人。

羅納德對時間的感覺已經喪失,心裡感覺好像過了幾個小時,一看手錶才五分鐘。每個穿醫生衣服的人走過,他都要站起來,看是不是有消息來。

終於,一個女性大夫,過來找到了羅納德,“你就是李先生吧,你的太太就快開始產程了,你和我來吧……”

“我可以去陪她嗎?”羅納德感覺自己的潛意識裡,好像丈夫就要在外面等的。“當然,我們是最早採取親人陪伴分娩的醫院之一……”

“羅尼……”一看到羅納德進來,躺在牀上的戴安就安心多了。

“戴安”,羅納德上前給她撥了一下被汗水打溼的頭髮。“放鬆,有我在……”

“別放鬆啊,我們來繼續練習一下呼吸節奏,慢……慢……Push!”醫生過來繼續給戴安講呼吸的要領。

……

終於,等到第二天上午,戴安終於產下一個六磅多的男嬰。小嬰兒的哭聲很響亮。

小巴德也進來看了看,陪了羅納德一晚上的吳導也看了,連連說是個有力氣的,未來不可限量。

“啊呀,謝謝你啊,吳導……”,羅納德看着小嬰兒眼睛還沒完全張開,一臉醜醜的樣子,心想這吳導也不知道是怎麼看出來的。嬰兒被抱去做檢查,羅納德讓小巴德趕緊給家人打電話報告消息。昨晚凱倫姨媽和唐娜,都知道了戴安入院的消息了。

等到了第三天,凱倫姨媽和唐娜,小道格拉斯已經趕到了羅納德洛杉磯的家中。一家人都很高興,這是家族這一輩第一個孩子。

“那什麼,王媽,我是不是按照華人習俗,要煮點紅蛋送給吳導?”羅納德現在給幫傭王媽加了很多薪水,她帶小孩子,照顧產婦都是非常熟練的。凱倫姨媽也對她麻利的手腳表示佩服。

“嘿,沒想到東家你還懂這個,現在很多華人都不作興了。”

“我也是在徐家彙那裡知道的,哈哈哈……”現在羅納德不管說什麼都要笑着說。

那天在醫院裡舉着兒子的那一刻,好像就整個人笑得合不攏嘴,似乎他和這個世界的關係,也加深了一層。整個人感覺好像一顆大樹,深深的紮下了根。

怪不得反應黑人在阿美利加歷史的小說和電視劇,就要叫做“根”,看來這種看着後代的感情,是一種共通的情感。

“東家,你這個小少爺,準備叫什麼名字?”王媽開始問到。

“哈哈哈……”戴安在牀上躺着,都笑了出來。

當天在醫院裡,兩人就商量了孩子的名字。因爲那一天正好是奧斯卡頒獎典禮,吳導都建議他倆,不如就叫奧斯卡……

弄得羅納德很是尷尬。東海岸的傳統,不是在家族裡長輩裡找一個名字,就是選一個尊敬的人的名字,按說起名叫奧斯卡也符合。

但是羅納德兩次提名最佳導演,沒有中選的事情好萊塢人人都知道,要是孩子叫奧斯卡,那就成了全行業的八卦了。

這要是以後得了奧斯卡還好,沒得的話,那就成了笑話了。所以羅納德沒有表態,還是回家了以後再商量。弄得吳導還以爲自己一口說到羅納德心裡去了,就對這嬰兒叫小奧斯卡了。

羅納德和戴安都是糊里糊塗,兩人商量了半天,羅納德決定用當年帶自己入行的恩人,羅傑·科爾曼的名字給小嬰兒起名。

當然,這個兒子還是要遵循李恩富家的傳統,中間的教名繼續傳承他到了美國以後寄宿家庭女主人的名字Vaille。

所以,他們提交給加州公共衛生部的聲明裡,這個繼承了父親暗金髮色,和母親深褐色眼睛的孩子,就會被叫做羅傑·V·李了。

……

“羅納德桑……”

還住在羅納德家裡的黑澤明,也快要回國了。他按照東瀛人的禮節,包了一個硬幣在紅白信封裡面,作爲戴安生兒子的賀禮。

本來因爲東瀛的習慣,他們不在剛剛生產以後的短時間,拜訪母親和兒子,但是羅納德不肯放棄讓大師給兒子開光的機會,就說醫院的檢查一切正常,如果黑澤明能見見自己的兒子,那是最大的榮幸。

黑澤明拗不過,也過來拜訪。看到小羅傑在小牀上睡得香甜,他很是感慨。年紀大了對新的生命就有一種特別的愛意。

“咔嚓……”羅納德自己在旁邊拍了張黑澤明和小羅傑的合影,然後拿起了索尼錄像機,開始拍攝視頻。

“咕嘟……”小羅傑被攝影機的聲音吸引,睜開了眼睛,轉向鏡頭。

正好黑澤明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小羅傑盯着黑澤明的臉,變得非常安靜,過了一會兒,好像看到了笑臉,就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這個孩子,和電影有緣分啊,這麼小就知道看鏡頭了,哈哈哈……”

黑澤明被小羅傑逗得笑得像個彌勒佛一樣。

他看向羅納德,說了句,“你也是有福氣的,兒子和電影有緣,不像我的兒子……”旁邊的女兒和子苦笑的翻譯給羅納德聽。

黑澤明的兒子,對電影沒有什麼才能,只能靠着父親的一些名聲,在電影圈裡混。倒是他的女兒和子,看起來是有電影服裝師的天賦的。

如果黑澤家能有人繼承電影事業的話,倒是女兒的可能性大一些。

兩人看完孩子,對羅納德告辭,羅納德送他們去客房,在走廊上,黑澤明突然回過身來,對羅納德說:

“羅納德桑,我本來是有機會來好萊塢導演的,但是我的創作方法,實在是和好萊塢相差太大,沒有成功。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好萊塢的問題,不過這個劇本,還保留了我的署名……

我的兒子是不成事的,我很想這部電影被一位理解我的電影哲學的好萊塢導演拍成,我思來想去,喬治和斯蒂文他們都專心於自己的世界,你能不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

“啊?”,羅納德倒是知道,黑澤明說的是當年俄裔導演康查洛夫斯基爲米納罕·戈蘭導演的那部“暴走列車”。劇本的署名確實有黑澤明。

不過現在黑澤明對自己說這事,是什麼意思?他還想重拍一版?他還有劇本的版權和製片權嗎?

“好,我會盡力促成這件事的……”羅納德面對這位剛剛給自己兒子下了斷言,已經八十歲的老導演,還是先答應下來再說吧。至於細節問題,那就到時候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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