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藥材公司收購部,每天都有各鄉鎮村屯的人過來賣藥材,人特別多。
盛希平帶來的這些參,大的三兩多,小的也接近二兩,保守估計得賣一兩千塊錢。
再加上熊膽的錢,屬實不少。
這裡人來人往,盛希平不想太惹人注意,所以他沒有直接把參掏出來,而是將兜子遞給對方看了眼。
收購部的工作人員常年乾的就是這個,人家也懂行,當時就明白了,於是立即請盛希平到裡面詳談。
“小張,這邊你支應一下啊,我和這位同志進裡面談點事情。”
那個看上去不到四十歲的男人,朝着盛希平點點頭,領着他就往旁邊的屋子走,這邊留下倆年輕工作人員照看。
“同志,可以把你這兜子裡的參,拿出來我看看麼?”
來到旁邊的屋子,對方挺客氣的對盛希平說道。
“可以。”盛希平點頭,從背兜裡掏出來五個樺樹皮卷兒,挨個兒擺在桌子上。
剛纔這樺樹皮卷兒放在兜子裡,對方沒看清楚有幾個,只知道這裡面是山參。
此刻一看五個卷兒,對方也有些吃驚。“這些,都是你的?”
“不是,我們一夥人進山遇見的。”盛希平笑笑,隨口敷衍過去。
盛希平明顯不想細說,人家也明白不好多問,於是點點頭,伸手解開第一個參包子。
也巧了,解開第一個就是那苗二甲子的轉胎參。
“呦,不小啊,這棵分量得三兩上下了。”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從旁邊的櫃子裡頭,拿出了天平來。
將參放在天平一端,然後往外拿砝碼,一個一個往另一端放。
最後,再調節一下標尺上的遊碼,使天平兩端保持平衡。
“一百六十八克。”對方報出重量,折算一下,就是三兩三錢多點兒。
“這苗參重量有,形體也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蘆頭,這是苗轉胎參吧?二甲子還是五品葉?”
藥材公司常年收購各類珍貴藥材,每年這個季節,能收不少山參呢。
所以人家很有經驗,一眼就看出來,這是苗轉胎參。
“對,應該是轉胎,二甲子。”盛希平點點頭。
“可惜了,這要是蘆頭也漂亮,價錢還能高。”
那人很是惋惜的搖搖頭,“九百八,你覺得怎麼樣?”
山參收購,底價都是定好的,半兩重的六十塊錢起,一兩重的一百三,二兩重的四百六,超過二兩,多一錢價格都要漲不少。
當然,如果山參的須、蘆、皮、紋、體,五形全美,價格還會適當向上浮動。
這苗轉胎參重三兩三錢,形體什麼的沒毛病,但是蘆頭不行,所以人家給定價九百八十塊錢。
盛希平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這個價格還算可以,畢竟年月不同,山參真正漲價特別瘋,得九幾年了。
現在這時候,九百八十塊錢,快趕上盛連成一年工資了,那絕對是一筆鉅款。
“別九百八了,一千吧,我這還有四苗呢。”
盛希平心裡滿意價錢,面兒上卻不能顯露出來,還得稍微講一講價。
“九百八的價格已經很公道了,我沒蒙你。”那人搖搖頭。
“要不是看在你帶了五苗參來,我肯定不給你這個價。”
“同志,你看我大老遠跑來的,挺不容易。
再說這是一夥兒人進山半個來月才弄這點兒,你就多給二十塊錢吧。”盛希平不肯放棄,繼續講。
二十塊錢呢,趕上他媳婦半個月工資了,那可不是小錢兒,該爭取就得爭啊。
對方一臉無奈的笑笑,“那這樣,我先看其他的貨,等着都看完了,我適當的給你加點兒,行吧?”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看看另外那幾苗參怎麼樣。
要是品質不錯,就能有餘地,要是品質不咋好,那就另說。
盛希平對自己擡出來的參有信心,於是點點頭,“行,那你就隨便看吧。”
一邊說,盛希平一邊動手,將其餘四個參包子打開,露出裡面的參來。
這四苗都是五品葉,山壁上那苗,不到二兩。
另外三苗都是山壁下發現,盛希平專門挑着看起來莖稈粗壯,參籽朵兒大籽粒多的擡,所以這三苗都在二兩往上。
四苗參形體都不錯,可以說是達到了五形全美,正經的一等山參。
對方一看這麼好的品質,也十分高興,挨個兒放到天平上稱量之後,給定了價錢。
四苗參,分別給價六百二、五百四、四百八、三百四,加上九百八那苗,總共兩千九百六十塊錢。
“這樣吧,我也別差那四十塊錢,湊個整兒,給你三千,怎麼樣?”
那人對今天這五苗參都很滿意,於是很爽快的又給加了四十塊錢。
都這麼說了,盛希平還能說啥?“那行,就三千。”
雙方一見達成一致,那人從屋裡出來,把外頭一個工作人員喊了進去,讓她給開票。
然後那人拿着鑰匙打開櫃子,從櫃子裡拿出嶄新的三捆錢。
十元一張的紙幣,一捆就是一千,三捆正好三千。
那人當着盛希平的面兒,把錢點了一遍,正好三千。
接着,另一個工作人員又接過去點一遍,確認無誤,這才把票據和錢,一起交給盛希平。
盛希平接過票據揣兜裡,然後把錢又數了一遍。
三千塊,嶄新的嘎嘎票,那手感絕對不一樣,數錢時的聲音,老動聽了。“對,正好三千。”
盛希平數完錢,連同剛纔賣熊膽的錢一起,直接塞進腰裡布包。
那是周青嵐特地給縫的兜子,系在腰上,外面用衣服蓋着。
這年月的人穿衣服都又肥又大,腰裡繫上東西,根本注意不到。
“同志,你這兒有後門兒麼?我不能再從面前走了。”
盛希平把錢裝好,抻了抻上衣,確定沒問題之後,才問那二人。
二人一愣,隨即明白了盛希平的意思。三千多塊錢,他這是怕被人盯上啊。
也是,剛纔盛希平賣熊膽的時候,挺多人都看見了。
後面他們又單獨來這邊的屋子談買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更值錢的東西。
真要是有人留意了盯上,眼前這就一個人,真不敢說出啥事兒。
“有,小劉,你領着他,從咱後院走。”
畢竟是剛成交好幾千塊錢呢,咋地也得幫個忙行個方便。
於是歲數大的那人,就示意旁邊女的,領盛希平去後院。
盛希平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從後院那個門離開。
出了收購部,盛希平也沒在別處停留。
他孤身一人帶着三千多塊錢,萬一遇見什麼人,就是麻煩。
所以盛希平一路非常小心的趕到客運站,到客運站買了下午一點回松江河的票。
見周圍沒有異常,這才放心,去旁邊飯店買了倆饅頭一塊兒鹹菜疙瘩,回來蹲在客運站啃了,墊墊肚子。
下午一點,檢票上車,客車載着一車人,晃晃悠悠的返回松江河周家。
八號上午,周青嵐依舊開會學習。
盛希平趁機會給陳瑞卿寫了封信寄出去,信裡告知陳瑞卿,他正好有事路過李家窪,見到了邵敏芝母子三個,同時還把陳峰接到了自家。
陳峰在盛家適應的很快,跟盛家人相處也不錯,讓陳瑞卿安心工作。
等以後自由了,隨時可以來前川林場接走陳峰。
盛希平跟家裡人說,陳峰是撿的,所以在信裡,他也特地叮囑陳瑞卿,將來要過來接人的時候,別說岔了。
同時,也囑咐陳瑞卿,趕緊給李家窪那邊寫封信,讓邵敏芝安心。
爲了幫陳瑞卿一家,盛希平這謊兒都扯出花兒了,如今也只能多方描補。
反正他能做的也就這些,以後陳瑞卿和邵敏芝夫妻團圓,陳家倆孩子都安然無恙,盛希平也算是少了樁心事。
八號下午,盛希平和周青嵐一起去逛街買東西。
周、盛兩家攢了不少布票、棉花票,全都拿去買了布匹和棉花,留着給周青嵐肚子裡那娃做包被和棉襖棉褲用。
九號早晨,夫妻倆從周家離開,坐上小火車,返回前川林場。
九點來鍾到林場,周青嵐不放心班級的孩子們,所以下車直奔學校。
盛希平這邊,則是揹着兜子,返回家中。
“爸,你今天沒上班啊?”一進家門,就瞧見盛連成和張淑珍倆人,正在院子裡曬豆角呢。
盛家兩處房子都帶點兒菜園,早豆角、晚豆角都種了好幾架。
這個時候,早豆角已經趴架了,但是晚豆角卻提溜嚕嚕結的正厚。
初秋時節,菜園裡茄子、辣椒、豆角、洋柿子、黃瓜都有,菜品豐富,豆角結的多了吃不過來就老。
勤快的人家,都會想辦法多曬乾菜,立秋後天氣乾燥,是曬乾菜的最好時機,幾乎家家戶戶都曬乾菜。
豇豆寬切絲兒,馬掌豆和白豆角用開水燙了,扒開皮去掉裡面的豆兒,攤在破席子上。
晾曬乾了之後收起來,到來年開春拿出來燉了吃,飯桌上就多一道菜。
“哦,小修廠沒啥事兒,我過去點個卯就回來了。
你媽說咱家豆角結的太多了吃不過來,正好我就擱家幫你媽曬豆角。”
盛連成兩手抓起來一大坨豆角絲,均勻的灑在破席子上頭,笑呵呵的跟兒子說道。
“咋樣?這趟出去順當不?帶的東西都賣了?讓你給我孫子買的棉花和布,買了沒有?”
屋門口,正坐在板凳上,拿着菜刀切豆角的張淑珍,一邊幹活一邊問道。
“買了,你讓買的東西都買了,看看這一兜子都是。”
盛希平聞言就笑,孩子還沒出生呢,已經成了全家的寶兒。
也不知道出生之後,這娃得讓爺爺奶奶給慣成什麼樣子。
“爸、媽,你們猜,這次我賣了多少錢?”盛希平看了眼,左右鄰居都沒有人,低聲說道。
盛希平帶着五棵參走的,盛連成兩口子在家都猜,這一次應該能賣不少錢,上千塊是肯定的了。
此刻見盛希平這般模樣,兩口子就知道,這一次絕對不是上千塊那麼簡單,應該更多。
“走,進屋說話。”張淑珍立刻放下了手裡的菜刀,招呼着那父子倆進屋來。
三人進屋關門,張淑珍順手關上了南炕的窗戶,盛希平這才把腰包裡三捆嶄新的嘎嘎票拿出來。
“五棵參,二甲子轉胎那苗賣了一千,其他的賣了兩千,總共三千塊錢,媽你數數。”
盛希平把三捆錢直接放到了張淑珍面前。
買東西的錢,是從家走的時候帶的,盛希平賣人蔘的錢,一張都沒動,全在這了。
張淑珍看着面前嶄新的三捆錢,全都是嶄新的大團結,似乎還散發着油墨的香氣。
“哎呀,賣了這麼多?”這不是疑問,是感嘆。
張淑珍活到這個歲數,還是頭一次見到三千塊錢呢。
盛連成現在一個月將近一百塊錢的工資,這三千塊,他得不吃不喝掙三年。
住家過日子,誰還能不吃不喝啊?像盛家孩子多花銷大,三千塊錢想要攢的話,怕是十年也攢不出來。
張淑珍一下子見到這麼多錢,能不激動麼?
“當家的,咱這不是在做夢吧?”張淑珍有點兒不相信眼前這些是真的,扭頭問了盛連成一句。
其實,盛連成也被眼前這些錢驚住了。
在家的時候,他估算過,那五棵參差不多能賣一千多兩千來塊錢,就是很不錯了。
真沒想到,最後竟然賣到了三千塊。
三千啊,就這年月來說,在誰家三千塊也是筆鉅款。
“那做啥夢啊?我跟老大他們一起進山,那幾棵參你也是見過的,這咋還做夢呢。
三捆錢,嘎嘎新的大團結,你就美吧。
這下別說老二,就連那幾個結婚的錢都出來了。”盛連成高興得很,笑的見牙不見眼。
“媽,趁着這會兒都沒在家,你趕緊把錢收起來,可千萬別跟那幾個說。
他們太小了,嘴上沒把門兒的,這要是說出去,到時候又得一堆麻煩事兒。”
盛希平瞧着父母那高興的模樣,忍不住想笑,這才哪到哪啊,往後他們家會有更多的錢。
“哦,對,對,是不能讓他們知道。”張淑珍一聽,連連點頭,順手就把一捆錢推到盛希平跟前兒。
“這一千你們兩口子留着,你媳婦冬天就要生孩子了,你們手裡留點兒錢,用着方便。”
“媽,不用給我,我又不缺錢花,你給我這麼多幹啥?”
盛希平一看,忙推拒。
他們兩口子都掙錢,還跟爹媽住一起沒啥花銷,要那麼多錢幹啥?
“別的,你拿着,咱該咋辦咋辦。
按說,應該分給你一半兒,可咱家這情況你也知道。
老二眼瞅着大了也該娶媳婦,老三過幾年不上學,成家也就在眼目前兒。
我尋思着,過兩年把西頭咱家老房子再翻蓋起來,留着給老二老三結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