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什麼?”袁凜一雙眼緊緊盯着她略有些躲閃的眸子,帶着一點探問的色彩。
“……也沒什麼。”朱顏笑着搖搖頭,將本想說的那些嚥了回去,她雖然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關於兩世爲人的糾結之感,但袁凜,實在讓人有些說不清的害怕。
“天色不早了。”袁凜面色微微沉下,但隨即溫和地向她一笑,“既是沒什麼,阿顏便歇下吧,明日隨我前去探望家姐,可好?”
朱顏乖乖點了點頭,臨進屋,微微一頓,回身看向袁凜。
他依然憑欄站着,目光落在院外的某處,面色有些沉。
朱顏好奇心被勾起,定定站在簾外望着他,一襲藍衣在夜色中呈現出深青的顏色,將他的背影襯得越加神秘了一些。
看得正有些出神,不防他陡然轉過身來,只得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夜間挺涼的,公子也早些歇下吧。”
袁凜看着她那樣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眸子,忽然快步上前拽住了她。
朱顏一僵,一手還扶着簾子,一時弄不明白他又想做什麼,只是擡起頭看着他發怔。
“阿顏,別這樣看着我。”袁凜微微壓低了聲兒,在這樣的夜裡聽來,似乎顯得別有一番滋味。
朱顏急忙移開眼,只覺面頰上有些發燙,輕輕咳了一聲,回身想走,偏偏一隻手腕還被他拽着,掙脫不是,更不能任他握着,不由急得緊緊咬着脣。
袁凜早知附近有人窺視,本想喚住她叮囑她小心一些,不想偏偏弄得如此曖_昧不堪,又見她緊緊咬着脣瓣,模樣說不出的可愛,索性將她往懷裡拉了拉,緊緊摟住。
“袁公子……”朱顏越發緊張。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略略擡起頭,“你……有什麼事要說?”
“……沒什麼,進去吧。”袁凜微微舒口氣。放開了她,打起簾子正要進去,回頭卻見廊外掠過一片白晃晃的衣角,立時又鎖了眉。
朱顏也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衣角,心裡雖是一驚。人卻往廊外去了。
然才邁了半步,手腕再次一緊,身子又被拉回簾下,這一回卻不是那個靠得已有些熟悉的懷抱,而是滿面溫熱的氣息撲下來,待回過神,袁凜已經着實不客氣地將脣落了下來。
朱顏已被嚇得怔住,眼睜睜地見他雙眼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脣齒被他揉得有些發酸,腦中有些空白。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乖乖閉上眼去呢,還是用力推開——誠然,她覺得自己應當是推不開的。
殘冬冰涼的夜風一陣陣吹來,朱顏被他摟着站在簾下,臉上卻燒成了一片,又是冷又是熱煎熬得頗爲難受,眼睛還是不自覺地閉上了,但在閉上前的那一霎,似乎那抹頗爲顯眼的白衣又在余光中掠了過去。
待朱顏再次睜開眼時,兩人已經到了屋內。燈影裡兩道依偎着的身影綽綽地晃着。
“阿顏,你卻不知要推開的麼?”袁凜呼吸微促,低頭無奈地看着她,雖然朱顏並不推拒令他很滿意。但心中不得不存了這樣的疑問,若是換了旁人,她是不是也……?
“……我,我覺得也沒什麼啊……”朱顏眨了眨眼,雖然嘴上說着不在乎,但面上着實紅成了一片。低低咳了一聲,轉身欲走。
腰間一緊,又被袁凜從背後抱住了,耳邊聽着他低低的聲兒,“阿顏,你那孃親着實不願意將你嫁與我,若是我們今夜將事辦了,她可會改口?”
朱顏一僵,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方纔是不是給了他錯誤的信號?
雖則那樣的親密舉動她並不覺得是多大的冒犯,但再進一步可是萬萬不行的,只是方纔的話已經出口,一時也不好改口,只得滿臉堆上笑乾乾地道:“今夜太冷,我們還是各自歇下吧。”
袁凜被她的話一愣,手中不自覺地鬆了,朱顏已經趁着這會兒閃身出去,一陣風也似的溜進了自己的屋中。
“阿顏……”看着被她攪動的門簾還在兀自晃動不休,袁凜向着窗下緩步走去,微涼的夜風撲進來,將剛纔令人面紅的情緒吹去了不少,但朱顏身上那一縷混着薄荷與佩蘭的淡淡香氣卻在清冷的空氣裡越發清晰起來。
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縷笑意,這個丫頭着實有意思,倒比幼時那個懂事守禮、多愁善感的丫頭有趣多了。
朱顏進了屋,見他並沒有再跟進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昏沉沉的腦袋總算回過神來,便覺有些微微地發脹,隨手滅了燈火,和衣倒在牀上,卻是翻來滾去怎麼也睡不着。
剛纔的一幕幕總是在眼前揮之不去,一閉上眼心就一陣亂跳。
也不知到底折騰了多久,意識總算撐的累了,整個人陷入半夢半醒之中。
似乎又到了那個生滿了百草紅花的沼澤裡,她在裡面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着,身邊沒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息,走了好久好久,卻怎麼也看不到這一大片沼澤的盡頭。
心裡不禁有些着了急,想問問這裡究竟有沒有人,卻怎麼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走得身心俱疲,只得絕望地坐倒在地,將頭深深埋進臂間。
“阿顏!阿顏!”忽而聽得有些熟悉的聲音喚她,那人雖是急得很,但她聽起來只像夢中一般飄渺。
“嗯……?”朱顏微微探出手,沒有觸到什麼,便又打算縮回被中,迷迷糊糊中,記得分明就要縮進溫暖的被中,手卻被人緊緊握住了,似乎比被中還暖和上一些。
“做噩夢了?”袁凜方纔略略吹了些夜風醒了一回神,正在燈下仔細盤算着如何說服徐綢珍同意將朱顏嫁自己,又該怎樣讓朱顏在京中平安地生活下去,正要睡下卻聽得她在間壁帶些哽咽的低語,一時放心不下,便悄悄摸了進來。
“……誰?”朱顏睜開朦朧的睡眼,屋中黑漆漆一片,只能見得自己牀邊似乎有個人影,着實看不真切。
“你做噩夢了?”袁凜見她醒的迷糊,估摸着她不一會兒又要睡去,只打算快快地問清她的噩夢,好讓她下半覺別再被纏着,沒有心情與她饒舌。
朱顏很想睜開眼看清自己身邊到底是誰,但實在困得狠了,眼睛撐不住又闔上,一邊夢囈一般地呢喃着,“彼岸花……是死人去的地方嗎?”
“阿顏……”袁凜愣了愣,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又聽得她低聲吟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薤上零落的露水,是何等容易乾枯,然而露水乾枯了明天還會再落下,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又何時才能歸來?
袁凜微微有些無奈,她分明只是個不滿雙十的女孩子,怎麼心中不僅存着那般囫圇的處世想法,還被磨得這般蒼涼?
在她身邊又陪了一會兒,見她再次睡去後似乎安穩了些,這才悄悄出去了。
第二日清晨,朱顏是被外間路上熱鬧的人聲吵醒的,睜開眼愣了一會兒,隱隱覺得昨夜有什麼夢,卻又記不大清楚,搖了搖頭,從被子裡慢騰騰地爬出來,發覺自己昨夜竟是和衣睡的,不禁輕笑,“想是沒睡好做了噩夢罷了……”
挑起簾子,見袁凜正好端端地坐在間壁的屋內,不禁怔了怔,這纔想起昨夜自己似乎將他留宿在此,又想起昨夜兩人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小曖_昧。
見袁凜的眼神瞟過來,忽地想起平日這兒住的是竇安,自己也不大在意,因此沒有梳洗就挑簾子出來了,如今這一番睡眼惺忪的樣子豈不是太過不敬?手一晃,急忙落了簾子,轉身回屋。
袁凜見她狼狽逃回屋中的樣子,不禁一笑,心想昨夜她那睡得魂夢顛倒的樣子都被自己看見了,現在卻羞什麼?
然雖是這麼想着,但估摸着朱顏的確不記得昨夜的事情了,便緩步走到她那屋外,溫和地笑了笑,“阿顏既是起身了,可要喚白蘋進去助你梳洗。”
“好啊。”朱顏在裡面輕輕笑了,“公子想的周到。”這句話倒是說的真心實意。
白蘋早在外面候了許久,巴不得這一聲,急急地衝進了朱顏的屋子,一臉的着急。
“白蘋,你怎麼了?這一張臉今日似乎拉得有些長。”朱顏早將昨夜的噩夢忘了,想起總算送走了王雍這個祖宗,心情還是不錯的。
白蘋扁了扁嘴,低頭向着朱顏咬耳朵,“小姐,就算袁公子說了要娶你,怎麼能夠同他夜間宿在一處呢?若是傳揚出去,這可怎麼說的清?”
“我們也並未宿在一處,他是在小安屋裡……”朱顏無辜地眨了眨眼,誠然在那之前兩人有過些曖_昧,但各自回房以後,可是兩不相擾的。
“小姐,這也不成呀。”白蘋恨鐵不成鋼,自家小姐真是太過駑鈍,這樣下去可怎麼成?一咬牙,神情越發拉得凝重了些,“您想,若是哪一日袁公子膩了,改口不要您了,那可怎麼辦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