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爺他是很有誠意的,他說只要我們家幫你五叔渡過了這個難關,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你還是他的孫女,我還是江家的子弟;你弟弟和你妹妹還可以叫他一聲爺;你娘也可以遷入祖墳,永受後人的香火供奉!”
江大林知道閨女不會那麼輕易答應老父親的請求,但是雲漪她娘不能進江家祖墳一直是他的心病。
在他們這裡,不能進祖墳即使修了墳,也要一輩子做孤魂野鬼,這是非常悲慘的一種境遇。
所以江大林在劉氏過世後,還不改初衷將所賺的銀錢全部給本家,也有一部分是想替劉氏求情,每一次交錢給本家時江大林都會跪求江傳一和趙氏給雲漪她娘遷墳。
然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無論江大林怎麼做,趙氏就是不肯讓劉氏進祖墳,即使是江傳一點了頭,趙氏還是死活不同意。
爲此江大林纔會每天給劉氏上香,指引劉氏回家,這樣就不會讓雲漪她娘在外遊蕩,無家可歸。
今兒江傳一鬆口讓雲漪她娘進祖墳,難得趙氏也沒有反對,或者說她想反對,但因爲口不能言,手不能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江大林應下江傳一所求回家跟江雲漪商量此事。
姚芳華只是靜靜地在一旁聽着沒有開口,然聽到江大林爲了讓劉氏進祖墳而答應江傳一這樣的條件,她不由緊緊地抿了抿脣。
然這個時侯她更不能說話,要不然以後她跟江大林就沒法過了!難道真是命中註定她這輩子不管對這一家子如何好,也抵不上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他還能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麼?”
江雲漪並不知道古人對祖墳有多看重,所以當初她才能那麼毫無顧忌地跟江氏一族斷了關係。
現在江大林用這個理由就想說服她,她不由感到好笑。經過了那麼多事,如果他們家還能和江氏一族合好如初那已經是上天賜福,江大林難道還想着迴歸江氏一族麼?
當時她費盡了心機才從江氏一族分離出來,現在她好不容易過上幸福小日子,難道就因爲江家旺中舉做官,她就要巴巴地回去討好江家?
江大林想得未免太天真了!即使江傳一沒提任何要求,她都不可能回去,更別提江傳一還有臉提這些不要臉的條件。
“允娘是你的親生母親,難道你要看着她一輩子當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麼?”
江大林不想跟江雲漪吵,可是爲了劉氏能夠順利遷墳,他不得不據理力爭。
他已經讓允娘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現在他終於可以送允娘順利走完最後一程,他怎麼可能放棄?
“孃親生前就沒受到他們老江家的半點好,死後自然也無需他們江家的祖先來庇佑,更不需要他們江家以後的後人來供奉香火!
如果一定要有後人的香火供奉才能讓孃親得到安寧,那我會給孃親單獨建一個祠堂,讓她以後可以得享我,小小,高子三人子孫後代的香火。想讓我們三姐弟再回歸江氏一族,你這輩子都別想!”
江雲漪說完站起身,最後一句語氣極爲決絕,根本不容江大林再說什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你,你……”
江大林氣得捂住胸口,說不出話來。爲什麼,爲什麼雲漪做爲允孃的親生閨女就不能替她的母親好好想想?
他的雲漪怎麼會這麼不孝,這麼不孝啊!
姚芳華站在一旁,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去勸江大林,因爲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一點立場,甚至她連資格都沒有。
只是她也不懂雲漪丫頭爲什麼不想讓劉氏進祖墳,難道她真的這麼恨江家,恨到不肯讓自己的生母進祖墳獲得安寧?
不過他們這一房都已經跟江氏一族徹底分開了,若在這個時侯以江大林說的方式回去,人家表面不說,背地還不知會怎麼戳清漪園的脊樑骨呢。
江雲漪一定是爲了清漪園的聲譽才及雅齋和百味藥粥坊未來,纔不同意這事的吧。
“芳華,你有沒有辦法拿出銀子先給五弟支使,待這事過後俺們再找雲漪說。她一定會同意的!”
江大林在氣過之後,想想他絕不會因爲雲漪的不孝而讓劉氏再受不能轉生之苦,這事他一定要不能就這麼放棄。
“江大林,你在說這些話前,能不能先爲俺考慮考慮,也爲你女兒考慮考慮?他江家旺中舉當官跟俺們清漪園有關係麼?
俺瞎操啥子心,你又瞎操啥子心!他們江家沒錢,就來跟俺們拿,俺們家的錢就是天下掉來的麼?
雲漪在外面東奔西走,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爲什麼不多關心關心她,還總拿這些事刺激她,你問問你自己,你還配當一個父親麼?
我是你的妻子,是清漪園的管事,你在問俺要錢的時侯,有沒有站在俺的立場爲俺想過半分?你還配當一個丈夫麼!
你不但愧爲人父,也愧爲人夫!他們江家那麼好,那你跟他們過去,不要再來找俺們!也算俺姚芳華瞎了眼,當初怎麼就嫁給了你!”
姚芳華一直隱藏在心中的那份怨恨,在江大林再次說出讓他從公中拿錢出來給老江家用時,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從她嫁給江大林的那一刻起,她曾對自己說,她一定要做一個好妻子,絕不能再讓任何人有任何理由說她不賢。
她不僅努力地做好一個妻子,還在努力地做好一個母親。江雲漪,江小小,江小高三個孩子的裡衣、中衣和小件,她即使再忙也會抽出時間親手給他們縫製。
可是她發現她的努力並沒有得到同等的回報,幾個孩子雖然接受了她,卻從不肯叫她一聲母親。
江大林雖然娶了她,可是不管她做得多好,在江大林心中永遠都比不上一個過世的劉氏。
每日給劉氏上三柱香,不論早晚,不論她有多忙,有多累,她都必須一天不落地陪着江大林上完。
這些她都沒有怨言,然江大林憑什麼這麼對她?一次,兩次,三次,他就不怕寒了她的心麼?
她也是人,她有思想,有感情,她也會生氣,也會憤怒,然這些江大林都看不見!
姚芳華說着說着,不禁淚流滿面。她這是爲誰辛苦爲誰忙,還不全是爲了這個家,可是又有幾個人能諒解她的苦?
“芳華,芳華,芳華,你,你別哭,別哭……”
江大林頓時不知所措,他這是又咋地惹得媳婦兒哭了哪。上次是因爲芳華對爹不敬,他打了她,才把她給惹哭了。
可這一次他什麼也沒有做啊!
“你不要管我,以後你就跟你爹孃過去!嗚嗚!”
江大林不勸還好,越勸姚芳華越覺得自己委屈,就哭得越歡。一個從來不哭,或很少哭的人,一哭起來自然是極惹人疼的。
而且姚芳華稱得上是一人美人,即使這個美人已經不如年輕的小姑娘那般嬌嫩,但哭起來那也是梨花帶雨,風韻猶存。
“芳華,芳華,俺知道錯了!你打俺,罵俺都成,你別哭啊!”
姚芳華這一哭,可把江大林的心給哭亂了,這個時侯他哪裡管得什麼弟弟中舉封官沒錢請客的事,只顧着怎麼把自己媳婦兒給哄安生了。
“你走!你走!俺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嗚!”
姚芳華吸了吸鼻子,將哄她的江大林推開,用帕子抹着眼淚,依舊哭得好不傷心。
這個死呆子非要讓她使出絕招才肯就範,這一次若不能好好收收他的心,讓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她這場哭不就白費麼。
姚芳華一開始是真委屈,但想着她都這麼過來了,何必在這個時侯多生枝節。只要江大林以後對她好,那不管受什麼委屈她都可以忍。
然她不能再任江大林這麼下去,否則他們早晚會被江大林的這個性子給害死,她一定要讓江大林徹底醒悟,那他們這個家才能安生!
“芳華,芳華,你不要哭,只要你不哭,俺,俺什麼都答應你!”
江大林想了想也就他跟姚芳華提起借錢的事惹到了她,雖然他還是不明白爲何姚芳華會因此這麼難過。
但總歸是因爲他的不是,讓他的媳婦兒受了委屈。他曾說過會好好待芳華的,可一次又一次的,他好像都食言了,這一次還把她給惹哭了,他真是沒用!
“那你可以不管江家人怎麼宴客麼?你可以不再拿錢去貼補江家人麼?你能麼!你要是不能,就不要管俺!離俺遠點。”
姚芳華一雙梨花水眸就這麼凝着江大林,一串淚珠兒綴在眼角邊將落未落,風姿楚楚。
“媳婦兒,媳婦兒,媳婦兒,不哭!”
江大林微微一愣後,看着姚芳華的模樣兒,忙伸手粗厚的大手捧住姚芳華的臉,拭掉她眼角的淚,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兒,心疼極了。
“你個死呆子,從不會爲我和孩子們想想。你以爲雲漪賺錢那麼容易麼?你怎麼不想想,當初你可是一件像樣的騁禮都買不起。
如今俺們家是富貴了,可那些全是雲漪辛苦賺來的!俺們做父母的,沒能給子女好生活已經很失職了,憑什麼還要拿子女的錢去補貼別人?
你還敢責怪雲漪不孝順,不體貼你,你怎麼不想想,你可有體貼過她一點點?問過她累不累,辛不辛苦?
她小小年紀爲了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你這個做爹的,不但不關心她,還責怪她!有你這麼當爹麼?”
姚芳華邊哭邊一把推開江大林,邊把一心裡想說的話倒了出來。
這些話若在平常說,江大林一定聽不進去,可這個時侯她可是在發脾氣當中,她相信江大林一定能從中悟出什麼。
跟江大林處了一年多,姚芳華了摸準了江大林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但願這一次這場風波能夠早些過去,不然她這份苦心可就全白費了。
江大林沉默了,是啊,他憑什麼老拿閨女的錢去做人情!這一次即使是五弟中舉封官又如何,若非他們家現在有這麼好的生活,他又上哪拿出錢來給五弟請客?
他已經犯混那麼多次了,這一次怎麼就讓孩子她孃的事兒給矇住了眼呢。父親就是利用他一心想讓允娘遷墳,才央着她讓閨女又出錢又出力的麼?
父親的算盤,一次打得比一次響,他到底還有沒有把他當成他的親兒子看待?
現在害得他跟閨女和媳婦兒都鬧不和,他就開心了麼?江大林的心瞬間染上了悲涼,心中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他一心一意待父親,一心一意地做一個好兒子,然就是因爲這個一心一意讓他毀了整個家。
但他能怎麼辦呢?他現在還能怎麼辦呢?他可以不管這事兒?江大林捫心自問。
“大林!江家最難的時侯都熬過去了!現在五弟做官了,江家的日子只會比以前更好,你何必再操這麼份心。讓自己不討好不說,還非要讓閨女也跟着鬧心,你這是想和咋樣啊?非要讓俺們娘幾個都離你而去,你才能明白這些麼!”
姚芳華見江大林已經有所動搖,忙又加了一把火。這事兒根本就不是他們家該管的事兒,就算是管也輪不到江大林來管。
“你,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江大林扶住頭,腦中早亂成了一團亂。他其實把所有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就是依然過不了心裡的那一關。
尤其是劉氏不能進祖墳的事兒,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即使江雲漪剛纔說單獨給劉氏建祠堂永受他們三姐弟後人的供奉,也不能讓他安心。
“那你就慢慢想,要是想不通,這輩子你就別想再進俺的房間,你自個找你爹你娘睡去!”
姚芳華現在很有衝動劈開江大林的腦子好好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最終她也只是氣悶地推開江大林,放下狠話讓江大林以後不準進她的房。
“芳華……”
江大林一愣,沒想到姚芳華會對他用這一招,只是一愣過後,江大林不由苦笑,這全是他自找的啊。
可是這事到底應該怎麼辦哪,看閨女的樣子是不可能出手的,最理解他的媳婦兒現在也不站在他這邊了。
江大林想得頭都炸開了也想不出一個好法子出來,即使他想通了這整件事全是老父親在設計他,他也不知道怎麼去處理。
只能在這裡痛苦糾結,慢慢地又把自己帶進了一個死衚衕裡,怎麼走也走不出來。
……
江雲漪出了用餐的疏雨廳,一個人靜靜地漫步在中苑花園裡。夜色已經漸漸深了,花園裡的燈已經點了,暈暈黃黃的隱在月色裡,好像一個朦朧而深遠的夢境引人探尋。
尋了一個石椅坐下來,靜思。
青杏和銀杏不遠不近地伺立在遠處,看着她。方纔在疏雨廳的事兒她們也聽進了耳裡,她們在想其實姑娘是會答應跟江家人冰釋前嫌,但卻不是以江大林說的那種方式。
江姑娘現在一定在想要如何處理跟江家人現在的關係。畢竟現在的江家隨着江家旺中舉封官,這地位也就隨之不同,他們已經有了跟清漪園面對面說話的資格。
這就是商人和士人的不同。江姑娘經過這麼多事後,更深刻明白了士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到底有多重,否則她也不可能每到一個地方就先跟當地的地方官搭頭。
“姐姐,是不是五叔做官的事,爹又讓你爲難了?”
江小高不知何時坐到了江雲漪的身邊,輕輕地靠着她的肩,語氣少有的帶着一點老成。
他今兒只顧陪着他的夥伴兒,都不知道姐姐在爹爹那裡又受委屈了。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姐姐身邊,他一定不會再讓爹爹欺負姐姐。
“沒有,爹爹他說的都是事實。我們兩家說到底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人性不同,所以在處理一些事時,纔會有那麼多的不盡人意。
二姑姑說得沒錯,我和爹爹兩個人的脾氣是一樣的,誰也不讓着誰,這樣子一個家又怎麼會和睦呢。
不過我們不可能免費爲他們江家出資,不要說是我們已經分了出江家,就算沒有分出江家也輪不到我們爲五叔出錢。”
江雲漪細思過後,覺得她絕不能再跟江家人糾纏不清,想要她出資可以,但得讓江家旺拿出點實際的東西作爲回報。
他現在不是縣衙的主薄麼,剛好她有件事要請他給個方便,若是江家旺能辦到,那她就替他辦一個非常體面的宴席。
“姐姐的意思是?”
江小高見江雲漪的面上並沒有因爲爹爹的那些話而有任何的不愉,反而是在認真思索着這件事的可行性。
而且聽她這話裡的意思是隻要五叔替她把這一件事辦成了,那辦宴席的事就一切好說。
“如果他能幫我把雅齋茶點通往各地的關稅給打通,那他這一次宴客的錢就由我出。”
雅齋的茶點在去年年終時曾做了一批到各地去買賣宣傳,但由於關稅太重收益並不高。
這件事她從年後就跟徐延扯皮,扯到徐延離任都沒把這事給談下來。想要減免關稅得由當地的縣衙發一份文書用以證明。
徐延不是不想幫忙,而是朝廷對關稅看得極重,當地的地方官十成稅收有近一成就是來自關稅,其中平縣因爲處在渡口,每年的關稅佔了總稅收的近二成。
而雅齋的掘起,讓平縣在商稅這邊也獲得了極大的收益。所以當雅齋的茶點開始走出平縣時,這個關稅扣起來當然也一點都不客氣。
如果江家旺能辦法把關稅的事辦下來,不要說是一場宴席,就是十場宴席她也可以一手包辦。
青杏和銀杏對視一眼,她們不懂辦關稅的事江姑娘怎麼不找公子,憑公子的能力想把關稅的事辦下來那基本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跟在江雲漪身邊這麼久,她們也明白,江姑娘從不在公子面前提她生意上的事,也從不請公子出面助她打通關節。
有些東西江姑娘要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做到,然這些東西公子只要伸個手就有人送到他面前,然江姑娘卻從來不開這個口。
兩人都暗暗嘆氣,想着若江姑娘真的把公子當成自己人,那這些事情就不會由她一個人來扛,公子一定會把這些風雨全給擋在前面。
可是江姑娘這麼驕傲,即使她不排斥公子靠近她,親近她,卻依舊把所有的事情和公子分得一清二楚。
“那我們是把這事通過爹傳給五叔,還是等着他們求過來?”
江小高抿了抿脣,他理解爹爹,可是爹爹總是因爲別人的事惹大姐不快,這次又因爲五叔的事讓大姐這麼頭疼。
他實不想讓爹爹跟他們江家再有任何牽扯了,若是能讓五叔自己過來說,那這件事他們就佔了主動權。
“這事是他們先求我,可不是我先求他。自然是等着他自己過來,我不急。”
關稅的事已經拖了很久了,她也不介意再多拖幾天,可五叔中舉封官的事兒是鐵板釘釘的事,宴請之事肯定是拖不得的。
而且江家旺要請客,就必須找她,否則他上哪找錢去出宴客的銀子?利用職務之便收別人的好處麼?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個職位是怎麼來的,除非他想剛當上官就被拉下馬。
“既然姐姐都心中有數了,就不要再糾結了。夜都深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兒我想陪唐襄他們去爬山,姐姐要不要陪我們一起?”
江小高見自家姐姐眉頭舒展,自然就放心多了,想着既然要等着五叔過來求姐姐,那就讓他們急上一急,明兒把姐姐拐到上山去,看他們能怎麼樣。
“好,那明兒我們每個人背個小籮筐,到上山採草藥挖野菜去,如果能挖到野菜,回來姐給你們做野菜餅子吃。”
江雲漪不想拂了江小高的意,既然這孩子希望她陪着他玩幾天,那她就暫時放下手中的事務好好陪陪他吧。
現在正值春季,很多冬日裡看不到的野菜全冒出了頭,野菜和家養的菜不一樣,它們的營養價值更很豐富,曬乾後也更易儲存。
“好啊!我最喜歡吃姐姐做的野菜餅子,那我現在就去通知他們,然後讓他們早點睡,明兒一早我們就上山。”
江小高一聽明兒江雲漪要親自做野菜餅子給他們吃,一雙眼睛就亮了起來,話一說完就往東苑那邊跑。
那幾個孩子被統一安排在東苑的落花居,落花居那邊多是一間廂房配一到兩間耳房,那幾個孩子各自的下人自然就安排在那邊的耳房就近照顧他們自個的小主子。
“小心點,別跑太快。”
江雲漪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瞥了青杏和銀杏一眼,這兩丫頭倒是懂得她的心思,知道只有小小和高子能讓她開懷,就把高子從那幾個孩子那裡叫過陪她。
“姑娘,我們是怕你心情不好,又不肯說,所以才把小少爺找來的。”
青杏和銀杏是何等有眼色之人,一看江雲漪瞥過的眸光,就知道她們的小伎倆已經被她識破了。
“你們家主子回京了是吧?”
江雲漪這幾日都沒有收到端木陽的信,上次他給她的回信中說會在開春時來清漪園看她,可現在初春已至一直沒見他的影子,也有幾日沒有收到他的信了,那定然是在回京的途中。
“宴峰來信說,夫人病重,主子沒來得及通知姑娘,只能先快馬趕回去。待主子有了空閒一定會寫信告訴姑娘的。”
青杏和銀杏微微咬了咬脣,她們還是第一次聽到江姑娘問有關主子的事,只是主子回京這事她們也剛剛知道,這是他們暗衛之間互通的消息。
她們二人雖然被派在江雲漪身邊,但暗衛營那邊有什麼重要的消息也會一併通知她們兩個,主子回京這麼重要的事她們當然知道。
“還是錯過了。”
江雲漪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淡淡淺淺,微帶一抹輕愁,細細感覺都能察覺她的內心應該是失落的。
“姑娘,你千萬別怪主子,他若不是真有事,是不會不告訴姑娘一聲,就回京的。”
兩個丫頭看江雲漪的表情都有些擔心,她們知道江姑娘自過年到現在都撐着一口氣,方纔又因爲自己父親的事,現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偏偏主子就不在她身邊。
主子食言兩次了,如果再有下次江姑娘會不會就不理主子了啊。
“我沒有怪他,沒事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江雲漪只是淺淺一笑,漫步回了自己的小院,梳洗更衣上榻,將被子蓋在身上,青杏和銀杏爲她熄了燈就退了出去。
當黑夜向她籠罩過來時,江雲漪突然覺得很孤單,她閉着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我可不可以認爲你這是在想我,想得無法入眠?”
低沉魅惑的聲音裡帶着刻骨的相思,端木陽忍着將牀中少女擁入懷中的衝動,只是靜靜地立在牀邊說着情話兒。
江雲漪翻來覆去的小身子在聽到這個聲音時,彷彿被人用定身術給定住突然就不動了。
“丫頭,已經快半年了,我們有半年沒見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
端木陽依舊壓抑着自己,雖然這半年來他們都有通信,但由於彼此都非常繁忙,那些信件其實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他沒日沒夜,堪稱雷厲風行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肅清了浣州的貪墨案,讓浣州近半數的官員都下了馬,就是想早點回來見她。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算好了日子會在開春來見她,卻怎麼也算不過天。那個女人病了,宴峰送來八百里加急讓他速回。
他本來已經趕了五天的路,終於還是不放心,在半途又折了回來。就是想看他的丫頭一眼。
“端木,我們,我們分手吧。”
江雲漪不知爲何突然就說出了這句話,說完,滾燙的淚就落了下來。在端木陽幾次三番以這種方式闖進她的生命中,到此刻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害怕。
青杏和銀杏明明說他已經離開浣州回京了,這個時侯他突然出現,一定是半途不管不顧趕回來的。
沈天明說得對,他們二人相差不僅是身份,還有年齡,她不可以這麼自私,端木陽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
而她江雲漪也有自己的生活,她要帶着弟弟妹妹過好日子,不僅要賺大錢,還是走遍大周的每一個角落,把她的藥膳發揚光大。
端木陽早已及冠,可她過完年也才十三歲,等到她及笄還有三年,難道三年後她就要嫁給端木陽麼?
嫁給端木陽後,她還能堅持自己的夢想,做自己想做的事麼?就算端木陽肯,端木陽的家人也肯定不肯。
與其日後痛苦抉擇,不如現在就斷個乾淨!
“漪漪,你哭了對不對?這些不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我知道我食言是我不對,但我趕回來了,不是麼?漪漪,你不要跟我開玩笑,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端木陽驟然聽到江雲漪這麼說,一顆心一下就緊了起來。漪漪這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對他說這種話?
“我沒有開玩笑!理由不用我說,其實你心裡很清楚,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江雲漪隔着黑夜將頰邊的眼淚擦掉,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可是心底裡漫延開來的疼痛讓她怎麼止也止不住。
她不知道她怎麼就突然有了這個決定,她只是不想端木陽這樣在京都與安雲來回跑,他這個樣子即使她是最好的藥膳師,也不可能把他的身體調養好。
如果他因爲這樣而搞垮了自己的身體,那她這輩子都不會安心,而只是說分手就讓她的心這麼痛,要是在將來他們真的不能在一起,那她不能想象她可否承受得住那樣的痛!
“江雲漪,你起來!看着我的眼睛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說你不喜歡我,你不要我,我端木陽馬上調頭就走!”
端木陽低吼,他的丫頭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們才半年不見,他的丫頭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個他陌生的樣子。
爲了她,他放下所有的姿態,將自己擺在最低的位置,她難道看不見麼?爲了見她,他原路折了回來,爲何會得到她這樣的答案?
他的丫頭到底在想什麼,他竟是怎麼也看不懂!可是他知道他的心好痛好痛,從來就沒有沒有嘗試這樣的痛,痛得他快沒法呼吸了。
“端木陽,我,你走吧,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是一個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樣子,我不喜歡你這樣!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准你再京都安雲來回跑,可是你總不聽。所以我們還是分開吧!”
江雲漪實在說不出那樣的話,她覺得那樣太殘忍。端木陽對她的心從來沒有變過,是她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看着他一直等一直等,即使他甘之如飴,她卻已經於心不忍。
她甚至不敢承認她已經深陷其中,直到剛纔聽到他相思入骨的嗓音,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沒躲過端木陽的情網。
“你爲什麼不說,你是不是不敢說?因爲你怕說出來會比我更痛!江雲漪,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端木陽緊緊地握着拳頭,眸光一點不錯地盯着江雲漪。他不信他的丫頭會這麼狠心,她一定不會這麼狠心的。
“對,我就是這麼狠心!所以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永不再見!就算到了京都,我見到你,也一定會繞道走。”
江雲漪越說越絕情,她的眸光清明,頭腦清醒,言辭清析,只有整個身體是無力的,像被人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一樣,若不是躺在牀上,她一定站不住。
“你,噗!”
端木陽在聽到那個女人病重後就快馬往京城趕了五天,想到跟江雲漪的約定,又匆匆回返趕了五天五夜,整個人的精神其實一直都繃着。
現在抖然聽到江雲漪的話,哪裡受得了,口中一甜,痛極攻心,一口血直接就噴了出來。
“江雲漪,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憑什麼這麼對主子?主子,主子你沒事吧,主子?”
小四小五本來還想在偷聽端木陽跟江雲漪的牆角,可想着主子最不喜歡他們看他的囧樣,就退得遠遠的。
然他們一個個都耳聰目明,這邊的動靜不對他們也能聽出來,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主子居然咳血?主子的身子本來就不怎麼好,可也沒不好到咳血的地步!這個江雲漪到底對他們的主子做了些什麼?
“端木!端木,端木你怎麼樣?”
江雲漪看到端木陽竟然吐血也嚇了一跳,他怎麼會咳血,怎麼會嚴重到咳血?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走開!不要你假腥腥,我們家主子對你這麼好,你不珍惜他就算了,憑什麼這麼糟踐他!現在你裝什麼好人?”
小四小五一把格開江雲漪不讓她靠近端木陽,本來主子喜歡江雲漪,他們做爲暗衛的沒話可說,自然也把江雲漪當成未來的主母看待,哪想到江雲漪就是一個負心的壞女人。
這個女人玩弄了主子的感情,害得主子吐血!這樣的壞女人,他們纔不要讓她靠近主子!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全部滾出去!”
端木陽鬱結於心的怒火噴薄而出,一掌擊出,直接就把扶着他,卻漫罵他的丫頭的小四小五掃了出去。
小四小五不防端木陽動手,被掌風擊到後,隨着那力道摔出門外,又狠狠地摔到青石地上,一口血吐出,面色一下子就拍了。
端木陽收回掌風,那大開的屋門蹦地一聲自動關了起來,然因爲動作太大,端木陽又吐了兩口血,後退了兩步直接坐到在房中的圓椅上,整個人臉色一下子就青了。
“端木,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對,對不起!”
江雲漪看着吐得滿身是血的端木陽,完全就不料不到她的這些話會讓端木陽變成這樣,如果她知道會這樣,她一定會不會這麼說的。
她今兒到底怎麼了,明明知道端木陽剛從回京的路上回返,一定身心皆疲,她爲什麼要在這個時侯刺激他!
她真是暈了頭,就算這些話要說,也不能在這個時侯說啊。他的母親病重,他一定滿心着急,可她在這個時侯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江雲漪你是不是瘋了!?難道要把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一個人逼走才甘心麼?
端木陽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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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真的挺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