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長安的宵禁也禁不住人們對於金錢的慾望,無數地下交易還在進行着。當你走到任意一條小巷,隨時會遇見突然從黑暗中竄出的人影,他們有的衣衫襤褸,有的酩酊大醉,都是來自“黑夜中的長安。”這裡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也同樣是夜間最繁華的存在。
一座地下之城中,輕歌曼舞捻絲竹的妖嬈女子正在使勁渾身解數想盡辦法從揮金如土的客人錢袋裡賺生活,豪門鉅富的慾望在這裡得到最大的滿足。
在紙醉金迷的樓中樓,這裡有着難得的幽靜。與外界的喧鬧不同,樓中樓的規模宏大,設備完善,卻格外寧靜。能進入的人不止於權貴之徒,更是能切實影響到整個國家上層的神秘之人。他們的一個決定能使整個國家震悚,甚至於最高的那位統治者也忌憚三分。
在樓中最深處,一場交易會正在進行。
文狕用指節有節奏地輕輕敲擊檀木桌,若有所思地盯着放在整座樓最中心的一面銅鏡。銅鏡是最不起眼的黃綠色,鏡面早已被磨蝕地看不出成像,即使唯一能辨別價格的周邊紋飾也殘損不堪。就是這樣一個像是從路邊撿來的破鏡子讓所有買者沉默了,沒有人敢輕易出價,也沒有人敢放棄出價,這樣一種來路不明的商品所蘊含着的巨大失望與機遇,讓整個底層陷入一片寂靜。
歧舌從黑暗中出現走到文狕身邊,俯下身在他耳邊說:“女娃去了。”
文狕一點頭,示意知道了。女娃今日混進宮中,查探瑤光的情況。
歧舌拉過一把椅子,徑直坐下,順手提起旁邊一顆黃梨,細細地啃着,姿勢與在白水縣令家裡一模一樣。他瞄了幾眼擺在正中的銅鏡,問道:“怎麼?看出什麼門道了嗎?”
文狕的眉頭擰成一個結,摩擦起自己的手:“沒有”他搖搖頭:“我看不出來。”
歧舌翹起二郎腿,盯着銅鏡:“看來這玩意不是我們能搞定的。”他吐掉梨核,幽幽地說:“可惜老爺夫人沒一起來,要是他們來了就能看出這東西的來歷。”他對原家夫婦很有自信,這世上恐怕還沒有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文狕沒有說話,默認表示贊同。“女娃那邊安排好了嗎?”
“好了,她不讓我跟過去,說是我太笨手笨腳的。”歧舌一臉憤憤不平:“什麼話?我啥時候拖過大家後腿。”雖然他平常老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對於正事可從不怠慢。
“呵。”
“你什麼意思?你也認爲我會拖後腿?”歧舌真的有些生氣了。
文狕撐在自己的左手上,歪着頭:“別誤會,我不是在笑你。”
那你是在笑什麼?歧舌不滿地在心裡碎碎,這次出來,原漠麟給他們排了明顯的等級。法力最弱的歧舌自然是地位最低,雖然是按照實力他沒話說,但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文狕覺得歧舌好像誤會自己了,伸出手指出自己笑的原因,歧舌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順間有種戳瞎自己的衝動:不遠處一男子坐在椅子上,旁邊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露着一邊的肩,正給男子倒茶。
歧舌仔細一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原家的宿敵葉起漣,那隻花狐狸打扮的跟個女子一樣,卻又無法完全裝出女子的柔美,滑稽可笑。而坐在他旁邊的則是葉聲,他也看着那銅鏡。
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長安?歧舌看向文狕。文狕提醒他:“這裡是長安。”
歧舌恍然大悟,長安與洛陽,兩個當今最繁華的地方是原府與葉府的根基所在,也是原漠麟與葉聲鬥法所依靠的地方。現在他明白爲什麼原漠麟不肯輕易來長安了,長安一向是葉聲的勢力範圍,沒有天時地利人和,貿然進長安會帶來很多麻煩。
那我們怎麼辦?歧舌心裡冒出最大的問題。葉聲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句話他常聽原漠麟說起,現在進入長安,他們無疑落入了別人的網中,一舉一動恐怕都不容易。
文狕看出了他的擔心:“恐怕從我們踏入長安的那一刻起就被他們盯上了。”他的眼中露出些許殺意,但他又很快掩蓋住:“以不變,應萬變。”
這是他的想法,歧舌吐吐舌頭:“別看我,反正我是來打醬油的。”說着,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緊張,伸了個懶腰,又拿起一串葡萄,挨個兒剝着吃。
樓中樓依舊是一片寂靜,只是現在,空氣中瀰漫起一股股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