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鬼事九

白水的居民沉沉都在夢鄉中,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晚上吳府上下又渡過一個不眠之夜。

曹大挾持着琦兒到了院子,衆人舉起火把將他圍了起來,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害怕那畜生狗急跳牆傷了孩子。

曹大朝欽原大喊:“讓他們給我讓開一條路,再準備一匹快馬,一箱珠寶,我要離開這裡。”他苦心鑽研這麼些年,眼看着到手的鴨子飛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籌碼換取最大的利益。吳府的財產他是別想了,自己恐怕一放開琦兒就會被衆人弄死,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得先讓自己活着離開這裡。

“曹大,你個孬種,拿個小娃娃當擋箭牌,算什麼本事,有種的,放下孩子,跟我單挑!”虎爺青筋暴露,想要趁機靠近曹大。

曹大眼尖,一下子就看破了他的心思,連忙後退幾步,和他保持距離。

“別以爲我傻,現在放下這孩子,我今天就走不出吳府。少廢話,快按我說的去做,要是半柱香內沒有見到我要的東西,大家就一起死。”手中的匕首有靠近琦兒脖頸幾分。

“快,快!快按他說的去做!”吳光耀從內屋跑出來,披頭散髮,涕流滿面。剛纔歧舌查看過,新兒怕是不行了,這已經讓他悲痛欲絕,現在他不能再失去琦兒了。

“老爺!”

“羅師爺,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退開,你想害死琦兒嗎?”吳光耀揪住紅兒和吳亮,“快按他說的去準備,快去!”兩人愣了一會兒,哎了一聲,提起腳飛快地跑了出去。

見到自己的目的快達到了,曹大的自信又回到臉上,他現在只需要等東西一到,人就可以離開了。

“曹大,你想過嗎?”欽原到是不緊不慢地靠近,曹大警覺地往後退了退。

“你有沒有想過,霞風和你好了那麼久,琦兒會不會是你的孩子?”一句話,把曹大說愣了,也把在場的人都給說蒙了,特別是吳光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古怪。

“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按照你和霞風重見的時間,算着琦兒出世的日子,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吧!”

曹大一句話噎在喉中,他低着頭看着手裡被自己挾持的孩子。他不是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他也曾質問過霞風琦兒到底是誰的孩子,但霞風曾經信誓旦旦地說孩子是吳光耀的,難道,霞風在撒謊?不!是面前這個男人在撒謊,他想讓自己放過孩子,乖乖束手就擒。

曹大情緒激動地否認:“胡說八道,琦兒不可能是我的孩子,霞風都說過不是的,你在撒謊,你在撒——”

“謊”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歧舌不知什麼時候繞到曹大身後,趁他情緒激動,忘了後方,火速出擊,一手扭斷了他拿着匕首的手,攬過孩子,朝欽原奔去。

曹大畢竟是個練家子,知道籌碼被搶了,一怒之下,從手中飛出一枚塗毒銀鏢,朝歧舌背後刺去。

“歧舌!”欽原大喊。

事情發生在轉瞬間,一面巨大的綠色屏障突然出現,隔在飛鏢與歧舌之間,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那屏障輕而易舉地阻擋了飛鏢的進攻。

“叮”一聲,飛鏢落地,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綠光裡出現的人影驚住了。

只見從綠光裡漸漸浮出一個女子的模樣,衆人看清楚女子的臉後,有人大叫:“是霞風,不!是鬼,鬼!”一下子,陸陸續續的有人認出這綠光女子就是霞風,人羣開始焦躁不安,呼喊驚歎聲此起彼伏。

鬼真的出現了,還是衆目睽睽之下。不是說鬼是曹大假扮的嗎?那這個鬼又是從哪裡來的?

曹大明顯也被嚇到了,忘記了手上的疼痛,盯着女鬼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霞。。。風?”吳光耀踉蹌地走近:“是你嗎?”他想伸手去觸摸她,卻被欽原阻止了。

“你現在碰她,她會魂飛魄散的。”

吳光耀不解地望着欽原,又回頭看向霞風。霞風微笑地看着他,她的笑容很溫暖,彷彿就像自己第一次見到她一樣,現在的她全身籠罩在青色的光芒中,看起來是那麼的平靜祥和。

“霞風,你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害我們啊?”吳光耀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聽到吳光耀的質問,“霞風”明顯着急了,她張着口,卻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害你們!”欽原代替她說,“她不禁沒有害你們,還一直在保護你們!”欽原的話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說給吳府上下聽得。

“自從她死後,她的靈魂被羅纓玉所束,一直未曾入地府。”欽原從琦兒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拿在手裡,問吳光耀:“這羅纓玉從何處得來?”

“這。。。。”吳光耀受到驚嚇,腦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思索半天:“是當初在街上偶然獲得,一個少年人贈與的。”

少年人?欽原皺了皺眉,“這個玉佩不是普通的玉,而是取歷山之石而鍛造的羅纓玉。此玉匯聚天地靈氣,能固魂聚神。霞風是被曹大殺死的,死前的怨念和驚恐頗重,加上死前的一刻緊握着羅纓玉,她的魂魄沒有去地府,而是暫時聚在羅纓玉上。”

“霞風死後,玉被當做霞風的遺物交給了琦兒。年幼的孩子靈性很強,再加上母女之間的血親關係。在玉中沉睡的霞風藉着孩子的靈力甦醒過來,在她醒過來之後,發現曹大賊心不死,依舊繼續加害吳家人,而府裡也漸漸傳出鬧鬼之事。”

“其實,那鬼大部分是曹大所扮,而有少數確實是霞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欽原明顯有點不舒服,他還是很不喜歡在衆人面前引起注意的。

歧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毛病,把琦兒抱給吳光耀,替他接過話:“這一年裡,霞風多次破壞了曹大的陰謀。那廚房的血手印恐怕是她能化作實體的最大限度了,那碗裡就是熬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要送到小少爺那裡喝的,摻有過量千里光的致命毒藥。她本來是想把碗打碎,可是她畢竟是個虛體,即使有玉佩和孩子的靈力相助,也最多隻能幻化出一隻手而已。碗是人間之物,她只能沾上一些硃砂,輕輕蹭過碗,把它弄髒,這樣藥就要重煮了。”

“千里光的分量不是每天都有,而是隔斷時間由方銘定期帶給曹大。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新兒也至少無礙了。”

方銘聽到這句話,把頭低得更深了,想盡力去躲開身邊能殺人似的目光。

“在之後的日子裡,霞風一邊陪在琦兒,一邊夜裡去遊蕩,飄在府中,天天監視曹大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地破壞他的計劃,要不是霞風,你們早就死了。”歧舌看向霞風,現在的她依舊不能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吳光耀和琦兒,這個世界上她最後在乎的人。

“那天晚上,她發現曹大準備下狠手,勉強化形想要到你們房中警告你們,被欽原打斷了。她從未想過害任何人,她想要保護你們,僅此而已。”歧舌的聲音有種聽不出的落寞,霞風的境地他曾經比誰都清楚,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曾經的人在面前唾罵指責自己的樣子。

“霞風。”吳光耀抱着琦兒,慢慢靠近,他流着淚,想伸手去牽她的手,卻又想起欽原的警告,手悻悻地收了回來。琦兒見到孃親,歡喜的很,伸出小手想要孃親抱抱,被吳光耀忍痛阻止了。

霞風漸漸飄近,突然,她抱住了兩人,吳光耀大驚:“霞風,你在做什麼,你會消失的!”

“光耀,”霞風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再次聽到她的聲音,吳光耀眼圈又紅了,他沒有注意到,霞風在消失。

“光耀,我這一輩子,很慶幸遇見你,很慶幸你給了我這個家,很慶幸有了我們的琦兒。”

吳光耀猛然醒悟:“霞風,你是說。。。。。。”

“琦兒是我們的孩子。”霞風掃了一眼癱倒在地上的曹大:“是我們的。”

“這段時間很對不起給你帶來了這麼大的恐懼和麻煩,要是我能早點跟你說的話,”她停住了,哽咽道:“光耀,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照顧好你的夫人,霞風去了。”

“霞風!”吳光耀這才意識到霞風已近透明。

“光耀,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這是她在世間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陣清風拂過,吹散了霞風的靈魂,也吹散了籠罩在吳府多年來的陰霾與恐懼,天亮了。

曹大瘋了,他在看到霞風出現的那個晚上就瘋了。衙役把他押走的時候,他滿嘴咕噥:“霞風,霞風,她死了,她死了!她明明就死了!她是被我殺的!哎?不對,她怎麼又活了呢?哦,她沒死,她沒死啊!哈哈哈哈!你們看到了嗎,她沒死!”周圍的人都向他砸石塊,扔髒物。“按照他犯得罪行,他將會在街頭被斬首。”羅師爺冷冷說,他還補充道:“按照白水的規矩,他不會死的那麼容易。”這句話就令人自思了,

據說他死的那一天,全白水縣的人都去了,曹大和方銘在人們的唾罵和鄙夷聲中死去,他們的事情也將當成教育孩子們的典範,這是後話了。

此時的吳府,沒有了霞風,一切都回歸了平靜,就像五年前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吳光耀看到新兒漸漸甦醒,陰鬱多天的臉色終於好看了起來。“夫人,快來,新兒醒了!”他急忙招手讓夫人過來,“琦兒,快過來!你哥哥醒了。”

吳夫人牽着琦兒到牀邊,新兒睜開眼,就是一家人高興的笑臉。

回洛陽的船上,欽原一路都默默不語。

“怎麼?還在想霞風的事?”

欽原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默。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歧舌有點惱火:“霞風用自己的輪迴去換了吳家少爺一條命,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整天拉這個臉子給誰看啊!”

欽原半響沒說話:“我能救她的,”他默默腰間的蹀躞:“那個時候,我聽到了。”

“聽到什麼?”歧舌挑眉。

“那天晚上我追她出去,在一片吳府的竹林裡,她跟我說,‘求求你,幫幫我。’”

歧舌重複了一遍:“求求你,幫幫我。”他突然知道了什麼,心下煩躁,面朝船外,不再跟他說話。

求求你,幫幫我。恐怕自從他們進府那一刻,霞風就知道了。她故意飛到兩人房前,就是想要讓他們去阻止曹大,她想要保護新兒,她想要保護整個吳府,她卻從未想過保護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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