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日子越發臨近,天靈峰內門弟子齊聚碧波山莊。
雷少軒首先見到了聞名已久的三師兄林寶。
三師兄臉龐清瘦,目光冷峻,不苟言笑,臉上一道外翻的刀疤,看去頗顯猙獰冷漠。
“你是小師弟?”林寶看着雷少軒,“什麼修爲?”
“剛突破練氣六層。”雷少軒一怔,苦笑着補充道,“不久。”
一見面便問修爲,三師兄倒也不客氣。
“多久?”
“一個月。”
“給!鎮塵丹,可快速穩定突破不久的修爲境界。”林寶一翻手,拿出一枚銀燦燦丹藥,遞給雷少軒。
雷少軒一時不敢置信,鎮塵丹十分珍貴,而且不是這麼用的。
修爲越高,突破後境界越難穩定,因此,快速穩定境界的丹藥,多用於高階修士。
境界不穩,留有隱患,就如築牆,牆內有氣孔,不知什麼時候牆體便坍塌,爲保證境界穩定,高階修士多用鎮塵丹,以至鎮塵丹一丹難求。
如此珍貴丹藥,用在鞏固練氣六層修爲境界,顯然十分浪費,林寶卻毫不在意。
雷少軒霎時明白,林寶是一位面冷心熱之人。
“謝謝!”雷少軒不客氣道,接受了此丹此人。
自己人用,再珍貴也談不上浪費,有機會彌補就是。
兩日後,見到了四師兄薛軍。
四師兄薛軍方臉高額,棱角分明,目光略帶狡黠,雖然年輕,卻滿臉風霜,顯然在外奔波十分艱辛。
“小師弟?什麼修爲?來、來、來,跟師兄說說。師兄準備了幾種丹藥,一種爲練氣弟子所用,一種適合築基修士,一種適合金丹修士,估計你暫時也用不着,什麼修爲適合用什麼丹藥……”
雷少軒哭笑不得。
四師兄人高馬大,卻如此囉嗦、小氣和死要面子,一看便知是那種不送禮物覺得沒面子,想送禮物,卻還想讓別人挑最便宜的那種人,顯然已經知道雷少軒大概是練氣弟子,偏偏還推薦築基丹藥,甚至金丹丹藥。
“師兄,”雷少軒面不改色道,“我快結金丹了。”
離水、陸靈和林寶聞言嚇了一跳,昨天還練氣六層,今天快結丹了?
薛軍聞言吃了一驚,臉霎時紅了起來,慌道:“快?多塊?我沒有準備金丹丹藥。”
“就差一層。”雷少軒一本正經道,“等我跨過築基這一層,便可結丹。”
衆人轟然大笑。
練氣與金丹確實只差一層,可這一層沒有百年苦修無法跨過,快結丹?
“原來還是練氣弟子啊!”薛軍舒了一口氣,面不改色道,“你築基所需丹藥,師兄給你全包了。”
“四師兄小氣慣了,你別跟他客氣。”陸靈笑道,“他說沒有一定有,說有一,一定有二,真沒有,他一定說有一屋子,鑰匙丟了,取不出來。”
“知我者,師妹也!”
雷少軒心裡一陣感動。
三師兄、四師兄乃是至誠至信之人,否則也不會對沒落的天靈峰不離不棄,假如天海行結果不妙,從而讓這些人失去天靈峰,纔是天道不公。
誰阻止我們留住天靈峰,便是我們的死敵,雷少軒心裡狠狠道。
不久,俏師姑韻靈仙子也帶着天音、天鳳、天靈來到碧波山莊,準備一起前往天海秘境,太一宗其餘各峰弟子自行前往。
國子監,文淵閣四層。
“你要請假二個月?”沈倫看着雷少軒,沉吟片刻道,“可!”
學子請假十日以上,需要司業或者院監批准,雷少軒沒想到沈倫如此痛快答應,忍不住道:“先生不問請假事由?”
“問天問地莫問前程,此事關乎你前程,神仙難料也難管。”沈倫頗有深意道。
問天問地不問前程,不知道爲何,一句話讓雷少軒心頭隱隱不安,心不在焉地走着,猛然一擡頭,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胭脂巷。
雷少軒一驚,忽然想起胭脂巷內有一處算命攤子,心裡一動,走入了小巷。
小巷深處有一座殘橋,橋頭是一處不大的空地。
空地邊上,一位老者正端坐一塊石頭上,地上攤開一塊斑駁的白布,上面胡亂擺着竹筒竹籤,幾本舊書,筆紙,龜殼等物。
老者灰衣布鞋,繫着玉簪,髮鬚皆白,面色紅潤,不苟言笑,一副高人模樣;身後石欄掛着一面布幡,上面寫着“莫問前程。”
雷少軒走到老者面前,指着白布道:“算命者,問吉凶,問姻緣,問天文,問風水地理,凡事皆可問,爲何老先生卻不問前程?”
老者翻着白眼,不滿的樣子。
雷少軒啞然一笑,掏出一塊銀子,放到老者前面的地攤。
老者臉上這才堆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怎麼看都顯得猥褻,道:“這位客官相貌堂堂,一看便是富貴人家,不知想問什麼?”
“我問:爲何老先生不問前程?”雷少軒心裡有事,重複道。
老者一怔,不悅道:“客官無事何必消遣老夫?吉凶由心,顯之於面相,自然可問;姻緣前世定,生辰可知之;天文乃陰陽變幻,掐指方寸間,地理不過地形爾;前程乃天機,誰能算天機?”
雷少軒聞言,吃了一驚,道:“這麼說,你能看透人心,看清前世輪迴,指算天文地理。”
老者閉目不言,又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雷少軒想了想,又掏出一塊銀子,放在老者面前。
“我想問前路吉凶。”
老者又是一副猥褻的笑容,道:“若問吉凶,可搖竹籤。”
雷少軒將信將疑,拿起竹籤一陣亂晃,掉出兩根竹籤來。
一個問題,兩根竹籤,怎麼能算?雷少軒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將竹籤放回竹筒,重新來過。
“不可放回竹籤,重搖竹籤可是要重新算錢的 。”老者一副死佔便宜的口氣道。
雷少軒無奈,將竹籤拿起,遞給老者。
一根竹籤上寫着:兇,生無數,死無數,步步輪迴萬魂哭。
一根竹籤上寫着:吉,人無路,鬼無路,黃泉青燈引幽途。
雷少軒哭笑不得。
問吉凶,非吉即兇,如今卻問出吉凶皆有,到底是兇還是吉?
老者收起猥褻的笑容,沉吟良久,忽然道:“客官,此爲兩籤,你銀子不夠。”
老者臉上的表情似不願解答,亦或是被難住,像極了以要銀子爲藉口,讓雷少軒知難而退。
雷少軒並非無知之人,一問出兩籤,估計不論是誰,拿到此籤都無法解答,估計也只有詭辯一道,惡作劇之心頓起,又掏出一塊銀子,放到老者面前。
老者嘆了口氣,道:“莫問前程,客官何必執着?”
“客官此去步步兇險,卻事事隨心;客官此回,事事隨心,步步殺戮。”老者看着雷少軒道,“客官所問之前程爲仙凡路,可選一,仙路吉,凡路兇。”
雷少軒聞言心有所悟,竟一時恍惚,等驚醒之時,老者已經收起旗子和地攤,飄然而去。
此去步步兇險,事事隨心?雷少軒滿懷心事,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夜空深邃,繁星閃閃。
一艘巨大的雲舟橫過天際,向北飛去。
雲舟長五百丈,形如海船,上有巨大的桅杆,船體由黑黢黢的一塊塊青銅板拼接而成,月光下閃着冷峻的微光,看去雄偉而堅不可摧。
桅杆上掛着一面巨大的旗子,上面寫着“星河”,表明此船爲著名的跨洲商號“星河商會”所有,此次運送西路大陸的修士前往天海秘境。
雲舟雖大,然而修士世家門派衆多,雲舟船艙空間有限,只有金丹修士纔有資格享受船艙房間待遇,其餘修士只能在甲板上駐留。
好在此次運送的修士,大多爲築基高階修士,靈力護身,風霜雨雪不透,寒暑冷熱不侵,倒也不覺辛苦。
只有雷少軒例外,隨着雲舟速度越來越快,甲板狂風吹刮,雷少軒只覺得站立不穩,隨時被刮跑,不由緊緊抓着船舷,頗顯狼狽,引得衆人測目,露出驚訝且蔑視的目光。
修爲如此低的修士登船前往天海,難道想送死不成?
陸靈急忙運靈力護住雷少軒:“師弟,不要離我太遠。”
天香乾脆拋出五色錦帶縛住雷少軒腰身,與自己相連,天香峰四弟子將雷少軒團團圍住,便如母雞護小雞。
天香峰四弟子皆絕色,或嬌白,或俏瘦,或魅迷,或妖惑,引得衆多男弟子羨慕衝動,見四人圍着雷少軒,頓時有聲音響起。
“修爲低下,雲舟都站不穩,也想往天海,簡直是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哪有什麼修爲?不過仗着小白臉吃軟飯,靠美人護身,也不嫌丟人。”
“小子,自己走出來吧,免得給男人丟人現眼。”
“……”
雷少軒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晰細細的聲音:“坐於陸靈身後,運靈力佈於全身護體,可以減輕疾風肆虐。”這是離水的聲音。
雷少軒剛剛突破練氣六層,靈力外放之法並不嫺熟,一時想不起用靈力護體,聞言閉目催動丹田漩渦。
雷少軒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然佈滿靈力,似乎全身即靈力。
這才明白,自己靈氣引入漩渦,匯入中心,化爲靈力,其實並未消散,而是佈滿全身,此刻無需催動,心隨意動,靈力已然護於身外。
破妄眼看去,急遽而來的颶風竟然靈光閃動,顯然靈氣十分濃厚。
颶風遇到雷少軒體外五行靈力,柔和地糾纏交融在一起,如同孩子見了母親,這種情形竟如當日在北川故居所引入靈氣一樣。
靈氣有靈,雷少軒體內五行生機乃是五靈之母,哪個孩子會衝撞母親?
颶風越發肆虐,然而撞到雷少軒身上,忽然化爲微風,依依不捨離去,只有風中最活躍的縷縷靈氣,被雷少軒丹田漩渦捲入,安定下來。
雷少軒大喜,空中靈氣比地上靈氣更加純粹,更加活躍,且五行齊全。雷少軒不再理會旁人眼光,沉浸在修行之中。
“師父,空中靈力濃厚,五行齊備,爲何無人在空中修行?”雷少軒傳音道。
“修行需要凝神靜心,最忌打擾,被人打擾輕則傷身體傷魂,重則變成白癡,無人敢在空中修煉。”
雷少軒這才明白,自己修行似乎與衆不同,並不需凝神靜心,因爲丹田漩渦自行運轉,無需靜心引靈,也就不怕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