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軒靜心凝神,開始引靈氣入丹田。
丹田如虛空,丹田漩渦宛如深邃虛空中浩瀚的星雲,無時無刻不在旋轉,看上去如此緩慢,實則瞬息萬里。
在丹田漩渦牽引下,靈氣沿着頭頂急速注入,以雷少軒身體爲中心,周圍逐漸颳起了風,慢慢形成風的漩渦。
漩渦席捲四周,範圍越來越大,甚至擴大到了方圓十里。
“蘇姐姐,他引靈氣的方式好奇怪,竟然能讓四周颳起了風!他是在築基嗎?築基修士有這麼強嗎?”王思懿好奇地問。
蘇敏搖搖頭,輕嘆道:“修行各人有個法,引靈氣方法不同倒也不奇怪,不過,他引靈氣入體的強度,確實遠超一般築基修士。”
“那豈不是好事?他如能築基成功,豈不是強過一般築基修士?”沈怡滿臉羨慕道。
“是好事,也是壞事!”蘇敏輕聲道。
看着一臉焦慮的三女,蘇敏安慰道:“好事是:他一旦築基成功,實力確實強過許多築基修士;壞事是:築基所需靈氣越多,就越難以築基,而拖的時間越長越危險,容易被人發現不說,也容易被人干擾而失敗。”
修士修行,最忌諱干擾,因此,修煉時,修士一般都需要覓靜地修煉。
關鍵的突破,比如築基、結丹、化嬰等,更是請師門派人護法,重重保護;除此之外,還要選好天時及地利,保證不受干擾等等。
做到這些,其實還是不夠,還要做好其他準備,比如丹藥,比如突破前要將身體、心神等等調整到最佳狀態。
突破太重要了!突破失敗,必然有損根基,跟根基廢掉差不多,容不得一絲馬虎,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像雷少軒這樣,說築基就築基,根本沒有一點準備的修士,天下絕無僅有。
此時雷少軒是被迫築基,無從選擇,天時不能選,地利不能用:不遠處有工地、營帳,有洪水轟鳴,甚至有風有雨……這一切隨時會干擾雷少軒。
蘇敏從來沒有見過誰築基會如此隨便,相當於坐地築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雷少軒治軍嚴明,沒有命令,絕對沒有人敢上大壩,除了眼前的這幾位女子。
當今世上,能讓雷少軒無可奈何的,估計也只有女人了。
雷少軒對任何女子都狠不下心來,所以蘇敏、王思懿等從來也不把雷少軒的所謂軍令當回事。
整整一天,雷少軒坐在巨石下,宛如石頭一動不動,不停都吸收靈氣。
雷少軒的丹田漩渦宛如星雲,無論吸收多少靈氣,都不能填滿。
終於夜晚來臨,雷少軒只覺得某一刻,丹田漩渦的旋轉速度快到了極致,自己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強,渾身充滿力量,這力量急劇膨脹,卻始終被一層層無形的壁壘緊緊箍裹,擠漲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骨頭、血肉都要被擠碎,讓人窒息,瀕臨死亡。
突破不了這層壁壘,自己會死!
這種生與死的感覺,無比清晰地告訴雷少軒,繼續強行築基就是死亡,也許放棄,還能活下來!
突然,一個念頭無可遏止地跳了出來:築基是什麼?
結丹,修士靈液結成金丹,結果是丹;化嬰,丹碎成嬰,結果是嬰;何爲築基?築,修築、奠定,基指的是什麼?
太一宗修書時,雷少軒曾就此問,問過無數築基成功的修士,無一例外都說,突破練氣巔峰,便成了築基修士。至於什麼是築基,都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也無人在意,因爲只需要修煉便能突破,便能築基,誰還會費心思去探究何爲築基。
修士修神念、修靈力及修肉身,無疑都用到築基一詞,卻從來沒有人說清楚築基築的是神念之基,還是靈力之基,或者是肉身之基。
既然不知道築基爲何物,雷少軒乾脆放空心緒,神念隨意漫灑四周。
此時,月亮已然升起,月光透過天空烏雲灑落下來。
溫柔的月光下,四周景物的顏色都那麼鮮活,那麼富有層次感,宛如精心雕刻的金屬版畫。
微風、淡雲,每一片隨風擺動的樹葉,每一棵搖曳的小草,都在雷少軒的神念裡清清楚楚地呈現。
雷少軒閉着眼睛,耳朵感受着草叢中每一隻昆蟲的歡唱、風從石縫中與樹葉中鑽過那微聲的差別,全身每個毛孔都感受着空氣的流動……這些平素從未發現的細微事物,此刻竟然一一有感於心,宛如一個新世界。
多麼清晰美麗自然的世界!
心神逐漸完全溶入這奇妙的這方天地之中,內心寧靜而安詳,雷少軒心裡忽然產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倘若從這天空上向下望,自己與眼前的一切生靈其實都是一樣的毫無區別,都只是天地間一個小小的生靈,不是麼?
雷少軒忽然心有明悟,自然世界,是多麼的和諧,道法自然是最美麗的!
眼前的一切,便天道眼中的一切,換句話說,這便是天道之心。
雷少軒頓時恍然:築基,築的是道法信念之基!那便是天道之心。
修士修天道,首先要有天道之心,從築基那一刻起,奠定修行信念或者說修道之心,這纔是築基之意。
怪不得修士說不清楚築基是什麼?各人有各緣法,靠的是悟,根本無法言表。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此刻起,決定了今後修士之路,悟出什麼樣的天道之心,決定了自己能走多遠。
許多修士築基,並沒有悟出什麼,直接築基,註定走不遠!從這點上說,築基其實比結丹、化嬰更重要,因爲築基是修士之基。
雷少軒面露微笑,他終於明白了築基之意,不由催動漩渦。
然而,雷少軒悟道一刻起,四周氣息莫名地爲之一變,四周的風更急,似乎天地隱隱發怒。
天空黑雲越發濃厚,完全遮住月亮,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閃電隱隱卻不見雷聲,彷彿正等待着什麼。
“咔嚓!”
一聲天籟般的無聲碎響,在雷少軒感知中響起,束縛在雷少軒身上的壁壘被莫名的力量碎裂。
雷少軒大喜,這是突破的前兆,正要收回神念,異變突生。
雷少軒只覺得四周驟然一暗,世界墮入無邊的暗紅世界。
眼前看到的是戰場,到處是血,鮮血浸透每一寸土地,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四處散落,風中迴盪着哀嚎、慘叫、詛咒、唾罵……
戰場便是沼澤,到處是殘垣斷壁,水裡泡在浮腫的野狗、老鼠、豬甚至人的屍體,漂浮的枯枝……形成一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
雷少軒愣愣地看着這一切,這是自己造成,這裡的人、野狗、老鼠……這裡乾枯的樹葉,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殺死的。
雷少軒心頭激盪,彷彿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天空下,無比孤獨,心頭只剩下一個聲音嗡響。
——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還活着幹什麼?
——道法自然,你殺死了一切,世上只剩屍體和鮮血,你還妄圖道法自然?
——萬物有靈,你沒有心,哪來的靈?
……
突然,一道黑色閃電劈下,大地倒翻,向雷少軒壓了下來,屍體、斷臂、鮮血……將雷少軒淹沒。
“噗!”雷少軒突然張開大口,吐出了一口血。
雷少軒慢慢睜開眼睛,低頭看去,自己的胸口,已然被血染透。
雷少軒只覺得渾身發冷,身體搖搖欲倒。
“小子,你怎麼樣了?”蘇敏急忙閃了過來,扶住雷少軒。
“小雷,沒有事吧?”王思懿滿臉憂色。
雷少軒一一看過四人的臉,將目光停在了淚眼婆娑的湖靈澹臉上,輕道:“築基失敗了,不過這是好事,至少還死不了!”
“啊呀,你怎麼吐的是黑血?”沈怡忽然驚叫道。
“你是因爲內傷,沒有築基成功?”王思懿疑惑道,隨即氣急,“你着什麼急突破,先養好傷不行嗎?”
“受了這麼重的內傷,怎麼不早說?”湖靈澹心疼道,“現在怎麼辦?”
“不是內傷!”雷少軒開着玩笑,安慰道,“這說明我是黑心人、大壞蛋,所以連血都是黑的。”
蘇敏臉色微變,忽然道:“你們先退到一旁,我和他單獨說會話。”
王思懿等面面相覷,退到了不遠處。
“你只知道築基失敗,卻不知道爲何吐黑血吧?”蘇敏緩緩道。
雷少軒一怔,點點頭。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蘇敏問。
“身冷如墜冰窟,生機衰弱,心神如陷黑夜泥潭,無法運轉。頭……頭脹欲裂沉重如山……身似被萬蛇噬咬,驚懼痛苦。心頭萬音盤旋,如同被無數人唾罵詛咒。”
蘇敏長嘆,道:“不是如同被無數人詛咒,而是真的被詛咒!”
雷少軒一驚,道:“是誰詛咒我?”
“天道!”
“天道?”雷少軒喃喃道,心裡已然明白,自己殺戮過重,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果然上天難欺!雷少軒苦笑道。
“修行,講究順應天道!”蘇敏道,“練氣爲修行入門,講究靈根,指的是天賦。沒有天賦,無法入門。”
“築基,指奠定修士之基,倘若殺戮重重作惡多端也能成爲修士,那豈不是老天瞎了眼?”
“可許多作惡多端的修士,也能築基,我還遇見過!”雷少軒不解道,“在天海秘境內殺人、搶劫,無惡不作!爲何他們能築基?”
蘇敏冷笑道:“他們殺千人萬人?殺無數生靈?”
“那倒沒有!”雷少軒苦笑。
“別以爲他們躲得過,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蘇敏輕興味索然,“你那些事,用天怒人怨、神厭鬼棄都不爲過,就不用與他們比了。你築基便被天道詛咒,是老天不容你多活,估計老天認爲讓你多活一天都十分危險,難以容忍。”
蘇敏冷哼道:“一般而言,被天道詛咒者,修爲至少都在虛境欲超脫天地者。築基便被詛咒者,你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謂修士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