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雷少軒道,“你功力深厚,能自行運功抗毒,如能幫你排毒,便能好起來。”
“此潭是方圓數百里內唯一水源。金曼巴蛇毒乃劇毒,蛇毒入潭,會害死生靈無數,萬萬不可。”和尚吃力地說道。
“你這和尚,臨死還想着生靈無數。”雷少軒嘴角一撇,有些不以爲然,心裡卻立時對和尚有了好感。
雷少軒環顧四周,找到一處小灣,堆沙將小灣與潭水隔開,將和尚搬了過去,給和尚放毒。
和尚生命力驚人,放過毒不久,和尚緩緩地坐了起來。
“我乃天竺天雷寺護法僧摩羅,多謝施主救命之恩。”摩羅合掌道謝。
“我乃死......”雷少軒啞住了。
流放苦海以來,雷少軒第一次與外人相交。
雷少軒突然發現,自己死囚營的身份竟然如此無法向人明示,不由有些遲疑。
“我、我叫雷少軒。”雷少軒情趣缺缺道。
“施主是否死囚營囚犯?”摩羅見狀,緩緩道。
“你怎麼知道?”雷少軒吃了一驚。
“施主如此年輕,渾身煞氣瀰漫,殺氣纏身,可見殺戮深重;不過渾身卻無什麼怨氣,所殺之人應該爲戰場所殺。戰場殺人無冤無仇,自然無怨。”
摩羅看着雷少軒道:“此外,施主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大福之人,然印堂晦澀發暗,晦氣濃厚,此乃應劫之兆。方圓數百里人煙稀少,也只有死囚符合施主的身份。”
摩羅排毒後,已經能自如說話,分析得頭頭是道。
和尚大智近乎妖,讓雷少軒大吃一驚。
“你到底是什麼人?”雷少軒心裡暗暗警惕道。
“施主不必多慮,佛門不管俗塵事。”摩羅擺擺手,不以爲然道,“此番話,不過是感謝救命之恩,坦誠以告,別無他意。”
“信你纔怪。”雷少軒暗想道。和尚的話讓雷少軒放心不少。
天色暗下來,雷少軒找來些枯枝,升起一堆火,抓了幾條魚。
和尚死活不殺生,不吃魚,雷少軒也懶得理他。
走了一天,雷少軒又累又困,幾乎是一躺下就睡着。
然而,雷少軒將睡欲睡之際,腦海裡又浮現戰場廝殺的情形,滿眼血肉橫飛,鮮血淋漓,頭痛欲裂。
其實雷少軒自己都沒有發現,每當他睡覺時,都蜷縮着身體,雙手緊抱膝蓋,如腹中胎兒一般,時時半夜驚叫,噩夢連連。
三十六號營帳的人都知道雷少軒這個毛病,不過都認爲是雷少軒有某種病症,不過卻不敢告之雷少軒,雷少軒反而成唯一不知道自己睡覺毛病之人。
雷少軒經常驚醒多次,以至於變得敏感、易怒、多疑、頭痛。
看着蜷縮、驚恐萬狀的雷少軒,摩羅嘆息不已。
摩羅來到雷少軒旁邊,結跏趺坐,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嘴裡輕輕的誦起經文。
雷少軒在摩羅到來時,便已驚醒,卻裝作睡着了,一動不動。
雷少軒聽了一會和尚唸的經文,根本聽不懂唸的是什麼,只覺得梵音嫋嫋,時高時低。
慢慢的,雷少軒身體放鬆下來,如同卸下重擔,忍不住伸展身體。
雷少軒只覺置身春天,春風吹拂,沐浴在暖暖陽光下,忍不住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燦爛的朝霞從沙丘後逐漸散開。
“和尚,”雷少軒一躍而起,渾身感到舒坦極了,“我要走了,你要往哪裡去?”
“沙漠之中白日太陽毒辣,熱毒傷身,處處沙丘,不辨方向,不適合遠行,不如夜晚行走。夜間天氣涼爽,北斗星辰指路,你往東直走一日,便可走出此沙漠。”摩羅勸道。
“你呢?”雷少軒有些奇怪問道,“不走嗎?”
“和尚被金曼巴蛇所咬,此蛇無藥可救,雖已排出大部蛇毒,卻也活不過十天。和尚不走了,此地便是埋骨之地。”摩羅淡淡說道。
雷少軒見慣生死,對生死已麻木,然而聽到和尚的話,心裡還是莫名地有些悲傷。
“既然如此,雷少軒且陪和尚聊聊天,晚上再走不遲。”
雷少軒在沙壁鑿洞,兩人擠在洞中躲避陽光。
“和尚,你過千山涉萬水,走過無數艱難險途,歷盡劫難,如今客死他鄉,到底爲了什麼?”雷少軒隨意問道。
“我奉佛陀國王經院令,護送貝葉經文三千卷前往西京永寧寺。”
摩羅一行五人,有四人死於途中,只剩他穿越沙漠,不過也沒能走出沙漠。
晚上,月光如水,星漢燦爛,北斗如勺高掛夜空。
雷少軒沒有上路離開。
想到和尚要死在這裡,雷少軒心裡有些難過。儘管他見慣生死,但是讓他拋下和尚,眼睜睜看着和尚死去,他無法說服自己。
晚上,雷少軒睡覺時,又聽到誦經聲,心靜神和,一覺睡到天亮。
“和尚,”雷少軒看着摩羅道,“要說沒鬼我不相信,爲何你一誦經,我就睡到天亮?從成爲囚犯開始,我好久沒有睡過好覺。”
“你煞氣、殺氣纏身,無法去除。”和尚看着雷少軒,輕嘆道:“身心無時無刻不被其侵入,心神不寧,久必發狂。誦經能夠鎮煞鎮殺,清心安神。”
“和尚,你能否教我誦讀此經?”聞言雷少軒欣喜,滿懷希望地問。
“不可。”和尚斷然拒絕,“施主非佛門中人。”
“我加入佛門。”雷少軒不加思索說道。
雷少軒從不是拘泥規矩的人。
“啊?加入佛門?”和尚愣住了,這也行?
“入我佛門,須剃度,受戒……”
“好!”雷少軒打斷和尚,“我答應!”
雷少軒可沒有什麼羞恥之心,和尚還有十日便死,好東西留着也是浪費。
“不可,施主殺孽深重,須進入寺廟受戒,於佛門中清修,方可化去滿身殺氣、煞氣。”
“呵呵。”看到和尚有些推脫,雷少軒冷笑道:“常聽說佛門大開迎信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誠心向佛,和尚卻推三阻四,是何道理?”
“施主並非誠心加入佛門,乃是有所求。”和尚辯解道,“施主果真入我佛門,出家受戒?跳出凡塵、不理會俗事?”
“我入佛門,卻不當和尚。罪人、惡人可入佛門,焚香膜拜渴求佛主保佑也可入佛門,我苦求一個和尚,卻不讓我入佛門?”雷少軒有些譏諷道,“難不成佛主可求,和尚不可求?佛主助人,和尚卻不助我?佛經本爲救人渡人,卻不救我渡我?”
和尚目瞪口呆,說不話來,乾脆閉口不言。
雷少軒沒辦法,只好作罷。好在雷少軒每次臨睡覺,和尚依然堅持給雷少軒誦經。
每當和尚唸經,雷少軒強行讓自己清醒,拼命地默記和尚所頌經文。
一日、二日、三日......第四日,雷少軒乃絕頂聰明之人,只用四日,就記住了大部分經文,白日練習時,被和尚發現了。
和尚大吃一驚,指着雷少軒說不出話來:“你、你記住經文了?”
“沒有,但是記住大部分。”雷少軒得意洋洋說道。
摩羅臉色大變,指着雷少軒連連嘆息,道:“你可知道此經書是何經書?我害了你啊!”
“爲何?”雷少軒不解地問,“我自己頌經,感覺也很好。”
“此經爲《大成智慧無相般若金剛伏魔經》,修習此經書,非成佛,則入魔。此經不輕傳,若要修習,須有人持護方可。你短短几日,如何能學全?我死後,你必成魔,豈不是害你?”
和尚連連頓足道:“佛經救人渡人,自然也會救你,但此經不同,不入佛門寺院,無人持護,學不成反而會害你,非我不願傳你。”
“何爲魔?”雷少軒有些不以爲然地問。
“往邪路,行邪惡之事,視人命如草芥……種種惡行,數之不盡。”摩羅道。
“我不幹這些事不就行了?”雷少軒奇怪地問。
摩羅如何能說動一個根本不知道魔爲何物之人?佛講因果,雷少軒強習此經起因乃是摩羅,只能由摩羅化解。
“佛魔一念之間,佛曰:萬物皆空,故衆生平等,萬不可殺生;魔曰:萬物皆空,故萬物皆可用,生靈爲空,皆可殺之爲我用。你若修不全此經,他日必入魔,施主武藝高強,必塗炭生靈,施主,我只好除魔了。”
原來佛魔都是人,嚇死人了。雷少軒舒了口氣,心裡更加不以爲然。
“爲何修不全此經會入魔?”
“《大成智慧無相般若金剛伏魔經》爲佛家秘典,不爲人所知,皆因此經書爲鎮魔經,修佛之人方可習之。我看施主痛苦難耐,爲施主誦經,施主卻強行習之,卻又不願出家修佛。佛魔初念相同,佛魔同理,卻不同路,修習此經書,非佛必魔。因此修此經書,必須寺院中修行,入魔自有高僧化解。施主武藝高強,不願出家,入魔必然殺戮無數。此乃我之過,亦是你的劫數。”
“大師,我尚未成年,未經世事,出家也太虧了吧!而且猜測未來之事而行除魔之舉,太不講理了吧?何況我於大師還有救命之恩。因爲學了點佛經,就非斷定我成魔而除我,能不能講點道理?”
雷少軒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和尚連基本道理都不講了。
“你若成年,意欲何爲?”摩羅緩緩問。
“至少當個將軍什麼的。”雷少軒隨口道。
“你看遠處,遠方天際之間,看到什麼?”
摩羅指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