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慧珊終於有了些反應,卻依然什麼也沒說,只是擡手自己抹掉不斷涌出的淚水,然後搖了搖頭。
季小沫見她不想說,便也不再追問。
不想說就不說吧,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的,而且這裡也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
旁邊陪牀的那個民工看喬慧珊醒了,挺熱心腸地跑出去替她把大夫叫來了。
那大夫進來的時候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一邊往病房裡走還一邊訓斥着那個民工,“怎麼又叫我過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他現在疼痛是正常反應,你叫我來也沒用!對了,手術錢湊出來了沒有,我可告訴你,今天要是不做手術的話,他那條腿可就得廢掉了。”
那民工頓時露出一個誠惶誠恐的表情,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指着喬慧珊的病牀道:“這妹子醒了,俺是替她叫你來的。”
大夫的臉這時才轉向喬慧珊這邊,臉色比剛纔稍稍好了一些,過來看了看的喬慧珊情況,又問了幾個問題,說讓她再留院觀察一到兩天,便轉身走了。
季小沫一聽還要再留下一兩天,馬上在心裡決定把喬慧珊轉到陳向年的醫院去。
這一夜,她實在是受夠了,現在她都懷疑自己的味覺是不是已經被荼毒到失靈了。她知道這也不能怪那兩個民工,要是有條件,誰不願意讓自己乾乾淨淨的。
季小沫剛纔也沒想到那個民工跑出去是幫她們叫大夫去了,這時轉頭衝那民工笑着道了聲謝,那民工有些受寵若驚似的衝她回了一個傻傻的憨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板牙。
季小沫:“……”
慌忙移開視線,季小沫暗暗決定回家得好好看看自己那個帥到沒天理的老公,好把自己被虐的雙眼給養回來。
收回視線的時候,她又不自覺地瞟了眼病牀上那個傷了腿的民工。那人四十來歲的樣子,據說是在工地作業的時候,因爲工地上安全措施不到位,失腳從四層高的地方摔了下來,還被下面一條鋼筋穿進了大腿骨,不過沒摔死也算是萬幸了。
這種傷應該算是工傷,可現在包工頭還拖欠着他們大半年的工資呢,指望包工頭拿錢來給他做手術,恐怕得等到石頭開花兒那天了。
手術費加住院押金得好幾萬塊錢,但已經好幾個月連工資都拿不着的民工一下子哪兒能拿出這麼多錢來,只能指望工友們給他湊錢,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這筆錢湊出來。
季小沫轉回頭,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年頭,不公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活着這麼不容易,可大家依然在拼命努力地活着,而活着又是爲了什麼呢?
別人是怎想的季小沫不知道,但重生一世的她,會格外珍重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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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慧珊情緒穩定下來後,人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六點來鐘的時候,劉嫂拎着一個保溫桶來了。她想把季小沫替換回去,好讓她回去休息,但季小沫打算給喬慧珊換醫院,便沒有離開。
大約七點的時候,她給陳向年打了電話,把喬慧珊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然後問他能不能把人轉到他那裡去。
陳向年立即表示沒問題,他馬上安排下去,醫院的救護車會在半個小時左右到。
喬慧珊聽季小沫說要給自己轉院,儘管覺得沒這個必要,但也知道季小沫是爲了自己好,而且自己就算說不需要換醫院,恐怕季小沫也不會聽她的,便乾脆什麼也沒說,任由她做主折騰。
話說已經欠下了她這麼大的人情,也不在乎再多欠下一個了,這份情她會放在心裡,以後慢慢還就是了。
八點半左右,喬慧珊被轉到了陳向年的醫院,住進了特護病房。這裡有十分專業的特護,所以完全不需要家人和朋友再留下來陪着。
季小沫看喬慧珊的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才放心地離開了,打算回去休整一下,下去再過來看人。
在回家前,季小沫先去銀行取了十萬塊錢,讓來接她的保鏢把錢給剛纔那個受傷的民工送過去,並囑咐說把錢交給他就好,其他的不用多說,她則搭着謝伯的車和劉嫂一起回了家。
季小沫自認不是什麼聖母,就算是也是上一世的事了,但上一世她手裡可沒有什麼多餘的閒錢,就算有幫人的心,也沒有那個力。但這一世不同了,她有錢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錢,十萬塊錢對現在的她來說不算什麼,但對那受傷的民工來說,卻是一筆雪中送炭的救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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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家裡這時候只有季飛還在臥室裡呼呼睡大覺,劉嫂說他昨天夜裡忙活到兩三點才睡,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季飛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季小沫倒是聽了一耳朵,似乎是要做什麼網遊公司。
哥哥終於有心要做些事情,老爸知道了想必會很安慰吧。
這個時候,鄭麗蓉帶着瀟瀟到後面的兒童房裡玩兒去了,可能是怕吵到季大少爺睡覺。
季小沫沒急着去後面看女兒,而是先上樓回房間洗了個澡。雖然一夜沒睡,但這時候她倒是沒有多少睏意,就是覺得有些疲乏,打算在牀上眯一會兒,要是能睡上一覺更好。
可是才閉上眼睛,眼前就是喬慧珊無聲慟哭的畫面,怎麼也揮之不去,讓她心裡煩亂得不行。
在牀上來回翻了幾個身,季小沫乾脆從牀上坐了起來,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準備打給蕭子健,想跟他聊一會兒轉換一下心情。
想不到電話才摸到手裡,手機就響了。
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季小沫愣住了。
竟然是楚堯!
前些日子季小沫曾給楚堯打過好幾次電話,但對方不是不接,就是乾脆把她的電話給掛掉。
季小沫知道她一定是因爲喬慧珊的事情在遷怒自己,想着多打幾遍電話,她怎麼也會消氣的。
然而連續好幾天,楚堯始終都不接她的電話,季小沫乾脆也就不打了。
想不到她今天竟突然主動來了電話,看來這位大小姐的氣終於消下去了。
季小沫有些開心地接起電話,“堯堯,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
話筒那邊沒有聲音,季小沫以爲那邊信號不好,又試探着叫了一聲,“堯堯?有沒有聽到我講話?”
“……嗯,聽到了。”楚堯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
季小沫心裡一驚,“堯堯,你怎麼了,是沒睡醒呢還是病了?”
“我沒事兒,我……算了,你現在在哪兒呢,忙嗎,如果不忙的話,我想見你一面。”說話一向爽利的楚大小姐,今天竟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季小沫直覺楚堯那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我今天不忙,你說個地方,我去找你。”
楚堯報了一個她們以前經常去的咖啡店的名字,兩人約好一點鐘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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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季小沫按着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那家咖啡店的時候,楚堯已經到了,她坐在以往她們三人聚會時經常坐的位置,臉朝裡背對着門口。
季小沫大步走過去,“堯堯!”
聽到季小沫的聲音,楚堯回過頭,“你來了。”
驟然間看到楚堯一副憔悴的素顏,季小沫心裡一驚,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問道:“堯堯,你、你怎麼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楚堯露出一個苦笑,“我這兩天幾乎都沒怎麼睡覺。”
“什麼事愁得連覺都睡不着了,是不是周文林那個混蛋欺負你了!”
楚堯的眼神閃了閃,然後垂下眼眸搖了搖頭,“不是。”
“那究竟是因爲什麼?”
“我……”楚堯看着季小沫欲言又止,一副很難說出口的樣子。
季小沫沒有追問,而是嘆了口氣道:“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搞成什麼鬼樣子了。”
楚堯有多愛美她是知道的,以前住宿舍的時候,每天晚上她十點之前一定會上牀睡覺,美名其曰美容覺,說什麼女人要是在十點以後再睡覺容易長皺紋,她纔不要老得那麼快呢。
可現在……
看着楚堯眼底下一片深深的青色,季小沫又是心驚又是心疼。
楚堯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卻緊緊咬着下脣不說話。
“堯堯,今天你既然把我叫出來了,說明你還把我當朋友,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絕不會袖手旁觀!”季小沫說這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十分誠懇,她是真心不想失去楚堯這個相交了多年的朋友,而楚堯今天主動打電話給她,應該也是想跟她傾訴什麼的。
“小沫……”楚堯積聚在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滾落了下來,然後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哽咽着道:“小沫我……我做錯事情了……”
“做錯事了?”季小沫一時有些發懵,“你……你做錯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