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莉那樣深刻的告白之後，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也變得更加親密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同學知道了我們戀愛了這回事。
這種現象就像那時候突然之間紅火起來的流行歌曲，傳播得非常迅速，彷彿吹在校園上空的風都帶着這樣迷人的聲音。他們或許沒有如癡如醉地去聽，但是在午後炎熱的日子裡，課堂內容枯燥無味的時候，這樣的歌聲就尤其清晰，輕悠悠的唱着他們的心事，唱得他們有些心動，被吸引了注意力。時不時會轉過頭，看着那道被鐵鎖鎖得嚴嚴實實的教室門，鎖上貼着符咒一樣的校規，他們不敢輕易地去觸碰，怕受到嚴厲的處罰。
可是年輕的心哪裡經得住蜜糖的誘惑呢？終於還是有人推開了那道鎖着的門，遠處的風就從高空吹落下來，帶着天上的神秘和純淨，從門口灌進來，又從窗戶跑出去，帶着“呼呼呼”的響聲，吹醒了課堂上沉睡着的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她偷偷擡起頭，羞澀地四處觀望，情竇初開了。
令我和孫浩意想不到的是，這個人居然是阿芳，那個說自己還小，不能談戀愛的可愛姑娘。
那時候，我們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快要結束了，我和孫浩聊天的時候，他突如其來地感嘆時間過得快。
我說：是啊，連阿芳都長大了，都主動投懷送抱了。
孫浩說：說到底，她就是不喜歡醜男。
我說：放屁，阿芳男朋友有你帥？
他說：嚯嚯嚯，你別逗我笑了。
我說：對了，她只是不喜歡學渣，因爲她男朋友是我們班的生物第一名，她是生物課代表，很微妙的關係。
說起來，我們最先談戀愛的四人都是我們的生物老師無意間撮合的。她讓我和蘇莉出黑板報，我就和蘇莉親嘴了；她選阿芳做了生物課代表，於是阿芳跑去跟生物第一名談起了戀愛。
寫到這裡的時候，我停下了在鍵盤上敲打的手指，點燃了一根香菸，看着窗外，外面是不錯的天氣，很適合回憶和寫作。我回想着當時的心情，我想：如果我們都帶着這些回憶，讓故事再從演一次，那我們的生物老師會怎麼選擇呢？她是不是就不再表揚我的字寫得漂亮了？也毅然決然地拒絕了蘇莉的毛遂自薦？還是不選阿芳做生物課代表？或者偷偷修改一下那個男生試卷上的數字？以一個先知的身份，無情地扯斷我們命數中相連着的紅線？
我想她不會這麼做，畢業多年之後，我曾經跟她交談過一次，我說她是我最敬愛的老師，在我最精彩的三年校園生涯中，她的笑容給了我難以忘懷的溫暖。
我喜歡她可能是因爲她從來不把我們當成小孩，不把我們當成懵懂無知的學生。“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所以你必須得聽我的”，在她身上感覺不到這樣的態度。
她的內心之中有着自己的界限和方法。她用她的界限和方法來探索我們。而不是按部就班學校的規章制度，叫我們背誦一些早已被人蓋棺定論的東西。
“這就是正確的，你們只要記住就好，考試的時候一字不漏地寫在試卷上”。寫對了給個勾，寫錯了畫個叉，計算出紅色的分數，然後給予表揚或者批評。
我當時和其他老師爭論說：世界在變，一切都在變。教和學應該也跟着改變。不能因爲驕傲和自尊就幾十年的一成不變、老生常談。
結果被罵得灰頭土臉。
那時候我心中也很深的積鬱，外面的世界只有只有紅色的叉和勾嗎？小時候，大人們都不是叫我們小天使嗎？長大了，翅膀跑哪兒去了呢？
假如她真的扯斷了連着我們的線，那我們斷了線又會飄到什麼地方？跟什麼人糾纏在一起？我和誰親了嘴？摸了誰？我們都不會知道，但是這些事情總是會發生的。
我們“錯誤”已經發生，像98年的洪水，她有不同的搶險方法。她告訴我們路該怎麼走而不是指一條路讓我們走。
那時候我讀過很多書籍，因爲博而不專，許許多多的思想觀念涌入我的腦袋中，讓我的腦子混亂不堪。我想弄清楚哪個纔是我的真實想法，卻又總被左右，覺得什麼都對，又覺得什麼都不對，所以我變得比別人更加的叛逆。學校一邊說那是學生的叛逆期，卻又嚴格地爲我們劃分了區域，教育我們要勇於挑戰封建思想，卻又在我們懷疑一些東西的時候給我們嚴厲的制裁，總之就是——你們要勇於挑戰，但是我們會阻止你。
她說：人生有很多條路，每一條都關着門，但是鑰匙在你們手上，你們有選擇的權利，可以開啓任意一道關着的門，不過每一條路上你們都會遇到挫折，疼痛或者淚水，這些都是路上的風景，請你們一定要認同自己的選擇，掙扎也好，躲在沒人的地方哭一頓也好，一定不要輕易放棄，要堅持着，努力着，把自己選擇的路走完……
我放下手中的書，看着講臺上的她，心裡升起一股感動，這股感動不停息地衝擊我的淚腺，鼻子很酸，有要流淚的感覺，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這個老師，或者說這樣的老師……
我開始聽她的課，不過好多時候我都沒有太在意課堂的內容，我就是看着她的眼睛，她用眼睛微笑着與我們交流課堂的內容。
我們回報以同樣的微笑和認真，她對我們的理解和關愛，像好多下雨天她俯下身子扶起一棵受傷的小草……
那是唯一能讓我感覺到幸福的講課，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在我的眼中轉過身去，用手中的粉筆，大段大段地在黑板上寫下了我現在的這些回憶……
所以我明白她不會那樣做，我依然會和蘇莉一起出黑板報，阿芳依然是生物課代表，她也不會修改那個男生試卷上的數字。（此段贈予楊麗銀老師，您是我們一生的回憶與財富）
說起阿芳的男朋友，我們叫他峰子。畢業之後，這個人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兄弟。在已經過去的十年之中，我們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還經常說起那時候的事。
我與他們的遇見是因爲音樂。
那也是一個同樣枯燥的晚自習，唯一的驚喜是老師讓我們自習之後就出了教室。學生們安靜地坐着，各懷心事。我掏出MP3聽音樂，聽着聽着我就跟着唱了起來……
斷了的弦再彈一遍
我的世界你不在裡面
我的指尖已經彈出繭
還是無法留你在我身邊
……
因爲我戴着耳麥，所以我不知自己其實已經唱了很大聲，我擡頭看見許多同學看着我笑的時候，我摘下耳麥，自己也笑了起來。
阿芳笑着看我：你好，周杰倫。
於是，我搖動着身體，模仿着周杰倫的聲音，給她來了一段即興表演……
哎……喲……嗯哼……
沒錯……就是我……
我就是……周杰倫……
耶……
阿芳笑得越發燦爛：你纔不是周杰倫，他比你帥多了。
對的，阿芳的偶像是周杰倫，她跟峰子談了戀愛，生物是契機，周杰倫纔是阿芳愛上峰子的理由。因爲峰子的偶像也是周杰倫，在過去的十年之中，他的播放器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周杰倫的歌曲。
對峰子的深刻印象是發生物試卷的時候，老師把他的試卷留到了最後。點到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從座位上擡起頭來，他的劉海留得很長，快要遮住了他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他不僅低着頭，還眯着眼，從髮型，眼神到走路的姿勢都模仿着周杰倫，在我們的注視下，自以爲帥呆了的模樣走到了講臺邊，接受了老師的表揚。
那時候我還是有點嫉妒他，不過是因爲我的生物成績雖然不錯，但畢竟不是第一，得不到我喜歡的老師的青睞的原因。
峰子又自以爲帥呆了的模樣走回了座位，阿芳當時就發了春，捧着臉，驚呼：哇……太像周杰倫了……
我瞬間就聞到了孫浩身上的醋意，他說：那小子太裝了，我要揍他一頓。
我說：我也想，他以爲他是周杰倫 。
孫浩說：你看……啊……他走路的樣子，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打他。
我說：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喊我。
之後，我們就經常看見阿芳跑去跟峰子談論生物問題，這時候，阿芳站在峰子的課桌旁邊，眼睛盯着試卷；談論了一段時間的生物問題之後他們開始談論周杰倫，這時候，阿芳坐在峰子的椅子上，眼睛盯着雜誌上的周杰倫；談論了一段時間的周杰倫之後他們就談戀愛了，這時候，阿芳直接坐到了峰子的大腿上，手都是摟着峰子的脖子的。
我跟孫浩說：他們終於還是返璞歸真，從生物談到了生理，生理生理，生長繁殖之理，無愧於生物老師的循循善誘。
就是那時候，孫浩跟我說：時間過得真快啊。
我說：是啊，阿芳都長大囉。
峰子和阿芳談戀愛之後，我們會相互攀比着做些秀恩愛之類的事。比如阿芳坐在峰子大腿上的時候，我就抱着蘇莉；峰子親阿芳臉蛋的時候，我就直接把手放在蘇莉胸前，阿芳就完全敗下陣來。
阿芳不服氣，說：你看，峰子是不是很像周杰倫？
我說：我也覺得我很像流川楓。
阿芳生氣了，不跟我們說話。
有一次課間休息，我想要對蘇莉做壞事，恰巧被走進教室的老師發現了，她只是瞟了一眼。目光在我們身上停留不到一秒，沒有讓我們難堪，蘇莉被嚇得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低着頭，不敢擡起來，我心裡想：完蛋了。
晚上她就到宿舍找到了我，那時候我剛洗完澡出來，只穿着一條很小的褲子，看到她，我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女老師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走進了男生宿舍。我知道她來的目的，心裡慌張，轉身要跑。
她在我後面喊：喬林，你給我站住。
我回頭說：老師，我只穿了一條小褲子啊。
她走了過來，我用盆罩住了褲子位置，她說：哎呀，你會害羞的呀？你還會害羞的呀？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看着她笑，說：老師，我不是害羞，是冷。
她說：別裝蒜，這個天還能冷到你？你跟我來。
我說：老師，要不要我先去穿好衣服褲子。
她說：穿什麼穿，就讓你冷着，走。
我跟着她去到了大門旁邊的地方，那裡離其他同學很遠，他們聽不見我們的對話，只是遠遠地看着笑話我。風從外面吹來，我冷出一身雞皮疙瘩。
老師一笑，說：那麼，你知道我爲什麼來了？
我裝傻說不知道，她說：你和蘇莉走得很近啊，從你們一起出了黑板報之後。
我狡辯說：我們就是關係比較好而已。
她說：你別裝蒜，老師在這方面不是那麼封建的人，你們也這個年紀了，你只要承認就好。
我就沒什麼好狡辯的了：是的，我們談戀愛了。
她說：那你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了？
我說：雖然老師不封建，但總不可能是來祝福我們的吧？
她說：你想的倒是挺美的，我倒是不反對你們這個年紀的學生談戀愛，可是要注意你們的行爲，大庭廣衆之下，不許再發生今天那種事情。
我說：好。
她說：我就是來說這個，好啦，你進去吧，別生病了。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她走了一段之後，我大聲問：老師。大庭廣衆之下不行，偷偷的可以嗎？
她站在遠處的路燈光中看我，她說：可不要傷害女孩子呀。
我們少了些許了後顧之憂，依然只能躲在暗處說情話。不過心裡填滿了甜蜜與激動，估計跟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
在蘇莉的監督之下，我放下了手中的課外書，開始認真聽課，也按時完成作業。每次測試，成績都一點點往上爬，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們就坐在一起說話。十五歲少女的心中充滿了天荒地老的幻想。
她說：我們要一起努力學習，去同樣的大學讀書，畢業之後也要做同樣的工作，總之永遠在一起。
相比於女孩子的天真幻想我就比較高瞻遠矚一些：不生一個或者兩個孩子嗎？
她羞紅了臉，罵我：你一天就想着生孩子的事。
我說：結了婚肯定要生孩子的啊。
結……結婚？她睜大眼睛看着我，然後低下了頭，臉更加紅潤起來。
她把頭靠近我，小聲說：結……結了婚，等我長大了就給你生小孩。
我說：說好了啊。
她說：嗯。
那時候我心裡很矛盾，我想要那樣的幸福。所以不敢把我不去讀大學的決定告訴她，很害怕她傷心難過，害怕她會因此離開我。
我只能偷偷伸手過去摟住她，不過我們再沒做多餘的事情。我們都把心事留在心裡，留到星期五放學後，留到同學都離開教室後，留到聽見教室門關上的聲音後。
雖然忍得難受，但是都剋制了自己，要等她十六歲後才做會生孩子的事情。
我一直以爲那樣美妙的愛情會一直伴隨着我。因爲我的世界裡只有她，就先入爲主地想着她的世界也只有我。任何人都不能分擔掉我們對彼此的愛，哪怕只有一點點都不可能。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什麼危機的出現，所以當我們之間有第三個人出現的時候，我被衝擊得搖搖晃晃，心神不寧。
危機是在一箇中午出現的，那天我沒有午睡的慾望，於是跑去教室看書，還遇到了其他幾個同學，他們說：你這麼努力？
我說：奮戰三年，贏得一生的嘛。
我們聊着聊着，說起了下午英語老師要檢查作業的事情，我趕忙跟他們借來試卷抄，抄好之後我想可能蘇莉也沒有做，如果她被批評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於是我去蘇莉的書箱內翻找她的試卷，試卷沒有找到，倒是翻出了一打很厚的信封，應該有十多封吧，全部來自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人，從字跡上可以看出對方是個男的。
這出現得太過突然，像開遠七月的天氣一樣。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日子，卻突然劈頭蓋臉地澆下一陣雨水，我被淋了，像得了感冒一樣的難受。呼吸變得困難，把那些信捏在手裡，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我很害怕，也非常難過。
原來她那麼熱烈的感情我不是唯一擁有的人？她之前一直跑去門衛室問有沒有她的來信，難道她等的就是這些信？因爲沒有等到他的來信，她纔回那麼憂傷的？我這樣想着，心裡堵得越來越慌。我很想看看裡面到底寫了什麼，或者不看也行，我要把這些全部撕掉，從她的世界裡一點不剩地撕下來。不過我沒有那麼做，我不知道是怎麼說服我自己的，我把那些信放在了原來的地方，翻出了試卷，做好了又給她放回去。
回到座位後，我失去了看書的熱情，我趴在在桌子上，用衣服矇住頭，我沒有睡覺，第一次品嚐到了愛情的另一種滋味，嘴巴里又幹又苦，像含着一顆極苦的藥，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我對蘇莉的思念之深，我自己都感到了訝異，因爲我身上發生了一件超乎常理的事情，我和幾個朋友說過，他們都說是我自己編出來的。
事情是這樣的，我在無數箇中午等待過蘇莉，慢慢的，我發現了一件事，就是蘇莉快要到教室的時候我心裡會響起一個聲音，我的的確確聽到了那樣的聲音，這個聲音響起後，蘇莉會在兩分鐘之內出現在教室門口。
起初我不知道這是什麼聲響，不知道來自哪裡。直到有一天，我送蘇莉回家，聽到了掛在她書包上的鈴鐺發出的聲音，那聲音和我心裡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我才恍然大悟。
我自己實驗過許多次，我沒有刻意去聽。有時候我在跟同學閒聊，有時候我在跟孫浩他們打鬧，有時候我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心裡會突然響起掛在她書包上的鈴鐺發出的聲音，並不是耳朵聽到的，是心聽到了，好像突然接通了電路，伴隨着心臟“突”地跳動，“叮”地一聲，聲音在心裡響了起來。我知道自己只要看着教室門口，不到兩分鐘，蘇莉就來了。
那天也是，我心裡響起了那個聲音，我知道她會在兩分鐘之內來到我的身邊，但是我無法高興起來。
當天她還從家裡拿了個看上去很新鮮的蘋果來給我吃，她坐下後，說：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那時候我心裡是溫暖的，我說：沒事，可能是我還沒睡醒。
她“哦”了一聲，我說：下午英語老師要檢查作業。
她“啊”了一聲，慌忙地要去做試卷，我拉住了她，我說：我已經給你做完了。
她拍拍胸口，說：啊，嚇死我了，我居然忘記了，謝謝你，有你真好。
我說：沒事，說不定全給你做錯了的。
她看了我一會，她問：你看到了其他……東西？
我調整着心緒，說：看到了，很多封信，是男生的字跡。
她問：你看了沒有？
我說：沒有。
她說：幸好你沒看，我討厭別人隨便翻看我的東西。
我心裡難過：我知道，我也討厭別人隨便看我的東西。
她說：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只是怕你多想。
我問：他是誰？
她說：就是一個筆友，初中開始通信，兩年多了。
我心裡像扎進了一根刺，說：兩年多了？
她說：我們真的就是普通朋友關係，說的都是些相互鼓勵的話，你不要想多了。
我說：哦，那你之前一直等的就是他的信？
她說：他的有，一起畢業的初中朋友的也有。
我沒有再說話，我的臉色應該是極度難看的，像什麼貴重的東西被搶走了一樣，心裡變得不甘，變得痛苦，我甚至開始覺察到了心裡的憤怒。無所謂的表情我都裝不出來，蘇莉看見我的模樣，起身回到了她的座位，把那些信全部拿給我看。
她說：你看吧，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只是普通的交流。
我心裡十分想看，可是硬着嘴裝灑脫：不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我相信你。
她說：你看就是，不然你心裡解不開那個結的。
之後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是在上課的時候看那些信的。現在想來蘇莉的確沒有對我撒謊。只不過是些平常的交流，平常的問候，彼此鼓勵之類，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不過那時候我的心變得過於敏感，成了驚弓之鳥，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會讓我感到擔憂，不要說別人給她寫信了，就是隻遞給她一張白紙，我都會覺得別人有些醉翁之意。那時候我又是對什麼都抱着懷疑的態度，變得比曹操還要多疑。所以我讀着每一段文字都像藏着很深的思念，那一頁一頁的信箋，好像是漫長又細膩的告白。
尤其當我讀到了最新的那封信，我記得那個男孩是這樣寫的：我答應你，我會在這邊努力學習，你在那邊也要努力學習，雖然我們沒有在同一個學校，可是我們依然能一起努力，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們彼此堅信，就能跨越過我們之間的距離，去到同樣的地方，我們大學見……
那時，我心裡那根刺變成了一顆毫不留情的鋼釘，一直往我的內心深處插去，疼得我無以復加，手指痙攣，差點撕碎了那封信。
那是一節化學課，我把信收好，趴在桌子上，用校服矇住了頭。開始睡覺。其實我是睡不着的，我只是不想動，害怕扯動插在我心裡的那顆鋼釘，會讓我疼得叫出聲音來。還好我與化學老師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沒有理我，我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偶爾伸出舌頭，舔去眼裡落下的憂傷，像受傷的小動物一樣，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傷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癒合，癒合後會不會留下傷疤？
下課的時候，蘇莉來到了我的身邊，她拍拍我的後背，輕聲說：喂，你怎麼啦？
我心裡想：我怎麼啦你心裡不是很清楚的嗎？
我沒有跟她說話，她並不管其他同學的目光，從後面抱住了我，頭靠在我的後背上。
她說：對不起……
我努力空着顫抖的身體，沒有哭出聲音。
第二節課是英語，老師講了一會課後發現我趴在桌子上，用衣服蓋住頭，他來到我身邊：你怎麼啦？不舒服？
我心裡感激他給了這樣的臺階，我沒有擡頭，對他說：生病了。
他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說吃過藥了，休息一下就好，他說：病了就要對症下藥，讓自己快些好起來，這樣好的年華，趴在桌子上度過就太浪費了。
我說：嗯。
孫浩沒有像初中那時候一樣嘲笑我的眼淚，他去了其他桌坐，彷彿關上了門一樣，給我騰出自己的空間，有人看着我的時候，他會說：看什麼看？沒見過病人？
他照顧着我的自尊，不看我的悲傷，也不讓其他人看見我的悲傷。他的舉動讓我很暖心。讓我開始覺得其實蘇莉也不是我的世界裡唯一擁有的，即使她真的離開了我，也還有人在支撐着我，我的世界，崩塌不了。
我找到了療傷的理由，慢慢地停止了流淚，可是依然沒有坐起身來，後面的課我都以生病爲由趴在桌子上。一直到了放學，眼淚乾了，我把信還給了蘇莉。
我對她說：既然你已經與別人約好了一起去讀大學，就不要在我這裡憧憬以後的生活了。
她想要說什麼，我轉身走開了，沒有再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