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白色板鞋(下)

有一天,我把我的異想告訴了十早,十早說:走,我們爬到高處看看。

我很詫異十早的提議,我們一直只是在城內行走,因爲十早的體力不是很好。可是那天我看着十早的眼睛,卻沒有拒絕她。

於是我和十早沿着鐵路一直走到了城外,我在路邊找了一根大概一米長的木棍拿在手中。

十早問我:喬林哥,你拿根木棍幹嘛?

那時候我沒有和十早說開遠還有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那就是治安。我第一次把十早帶出城外,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假如我們在偏僻的地方遇到一些居心叵測的小流氓的話,我肯定是要和他們幹一架的,哪怕用手裡的木棍狠狠敲他們的腦袋也絕不會猶豫。

我怕十早害怕,於是我說:山裡也有蛇。

還是嚇到了十早,她臉色一白,連忙跑到我身邊,緊緊抓住我的左手。

她說:如果它們沒有咬我,你就別打它們吧。

我說:放心,十早,它們咬不到你,我小時候經常去山裡抓蛇來當玩具玩,所以山裡的蛇見到我都像見到了剋星一樣,早溜遠了。

十早說:吹牛,你那麼厲害幹嘛還拿着一根木棍?

其實我也怕蛇,小時候隨父母去地裡幹活的時候,見到的哪怕只有筷子般大小的蛇,我一口氣跑到50米開外的地方,還心有餘悸。我那麼說只是要減輕十早心裡的害怕。誰知十早看穿了我的謊言,還不留情地拆穿了,弄得我好一陣尷尬。

我只得打馬虎眼說:我還沒見過開遠的蛇,不知道它們是否害怕我。

十早重複說:吹牛。

於是我解釋說:是真的,不信你以後問我爸。

這下十早剛纔蒼白的臉上涌起一陣通紅,她說:問……問你爸?我怎麼問嘛?

我才反應過來有些失言,不過我不僅沒有道歉,還更加耍起無賴。

我說:反正以後你都要跟我回去的,到時候你問就是了。

十早低着頭,她說:誰要去你家了?

走了一陣之後,十早果然有些堅持不下去,我說:十早,我們還是回去吧。

十早擡頭看看天上的烈日,又看看那座還很遙遠的山頂。

她說:不,我不回去,喬林哥,來,你揹我上去。

看着那座只是走上去就有些吃力的山峰。

我對十早說:十早,真是好主意。

十早說:喬林哥,你快蹲下,你快揹我,你不是跑得很快的嘛。

於是,我揹着十早沿着蜿蜒在山中的米軌上前行,把城市遠遠甩在身後。那時候的鐵軌兩邊種着許多蔬菜,我在吹過的風中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我家鄉田野的感覺,不再是城市中那股酸澀刺鼻的硫酸味。我的心中十分寧靜,倒也不覺得累。想來是不是因爲十早真的太嬌弱了?

我一定要揹着十早一直走下去,哪怕走到米軌的盡頭,我也不會停下來……

在我背上的十早,露出一顆塗滿了童真的心。

她說:喬林哥,你看,花,花,有花……有花……啊……好漂亮啊……

我轉頭看去,說:喇叭花嘛,我老家多的是,有什麼稀奇的?

十早說:誰要你們老家的了,我就要這朵,快走過去摘給我。

我說:十早,你看啊,那花跟我們之間有個長溝,不是太容易過去,這裡有的話,不遠處也該會有,我們遇到好摘的再摘給你,怎麼……

十早說:不,我就要這朵。

我說:那我放你下來,我過去摘給你,這點小溝還……

十早打斷我,她說: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這點小溝對我的喬林哥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快把我背過去。

我只得走下鐵軌,小心翼翼的越過那條溝,立正站穩之後,我把十早的身體挪到可以摘到花朵的地方,很久之後,十早都沒有伸手去摘那枝纏繞在樹枝上的喇叭花。

我說:十早,快摘啊,你不是要嗎?

十早說:喬林哥,你歇夠啦?快摘給我吧。

我說:十早,你看啊,我雙手托住你的屁*,哪裡騰得出手來摘啊。

十早突然在我肩膀“啪”地拍了一掌,她說:喬林哥,不許你說屁*這樣的詞彙。

我說:那我該怎麼說啊?

十早俯頭,在我耳邊輕聲說:要說……要說……屁屁……

我一陣語塞,說:呃……好的……你看我怎麼摘啊?

十早說:你有辦法的,喬林哥聰明的嘛。

我只得彎下身子,讓十早趴在我的背上,用一隻手扶着十早,另一隻手伸手去摘花朵,可是夠了幾次也夠不着。

我說:十早,幫忙啊。

十早才伸手出去,把那根細枝拉到我眼前,我摘下了花朵,遞給了十早。

十早說:啊……太漂亮了……不過喬林哥,你還真的厲害呀,真的揹着我跨越那條溝,我一個人的話是過不來的喲……

我說:這算什麼,我小時候去讀書的路上,這種溝不知道要跨過幾條。

十早說:那我們快過去吧。

我說:十早,讓我喘幾口氣先。

在我調整呼吸的時候,十早一直在我背上欣賞着她的戰利品,又是對着太陽看,又是放在鼻尖處聞。

她說:不香呀,不過真的好漂亮啊……

我終於爬到鐵軌上,繼續向前走的時候,十早說:喬林哥,你累了,放我下來走吧……

我說:不放,我不累。

十早說:可是你出了很多汗啦。

我說:沒事,十早,在走到盡頭之前,我不會把你放下來的。

十早說:真的嗎?可是這條鐵軌的盡頭在哪裡呀?雖然我知道喬林哥很累,可是我心裡卻是希望鐵軌的盡頭遙遠一些的。

我停住了腳步,看着腳下往遠方的山間延伸的鐵軌,消失在荒草的背後……

我說:放心,十早,這條鐵軌很遠的。

十早說:有多遠?

我說:嗯……遠到了永遠之外……

十早說:喬林哥,揹我去那裡吧。

我說:一定。

我又繼續前進,夏天的陽光雖然熱烈,可是山裡吹來的風卻是很清涼,夾雜着我腳步聲的迴響聲,帶着樹葉的清香,從十早的發間滑落。除了擔心和防備着會從路邊樹叢中鑽出來什麼意外,我的心裡十分平靜,我真的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和十早一起去到我告訴她的地方……

那時候我已經適應了十早的重量,倒是不怎麼覺得累了。十早雙臂摟住我的脖頸,把下巴放在我的右肩上,長時間的沉默着……

我轉頭想問她怎麼不說話的時候,看見淚水從她的眼中滴滴答答地落下來。那時我不想講什麼溫情的話,因爲那會讓她哭得更厲害。

我說:十早呀,你被我感動到了?

十早說:嗯嗯……

我說:沒辦法呀,我就是這麼溫暖的男人。

十早說:臭屁喬林哥。

我沒有再和十早說話,我知道十早很快能從她的情緒中走出來,就這點來說,十早可是比我強大太多,我又往前走了一會,突然我背後傳來了一聲驚叫……

十早說:呀……狗尾巴草……喬林哥……狗尾巴草……

我一愣,回頭看見十早那張和往日無異的臉上掛着驚喜的笑容,眼眶中閃動的眸子,讓淚水浸泡之後,越發顯得動人。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說:十早……你……感動完了?

十早說:完了。

我說:連餘溫都沒有啦?

十早說:沒有啦,被風吹到開遠去了。

我說:呃……

十早說:喬林哥,你先別“呃”了,我們去採狗尾巴草吧。

我說:你們這些城裡的小孩兒真是大驚小怪,不就狗尾巴草嘛,有什麼稀罕的?十早,你不會真的和書上說的一樣,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楚吧?

十早說:哼……你難道忘記了我小時候天天跟我媽去菜市場的,怎麼會分不清?

我說:哪天我得讓你分分。

十早說:分就分,呀……喬林哥,爲什麼要考驗我嘛?難不成你以後要我上菜市場給你買韭菜去?

我忙搖搖頭,說:不不不……我不用吃韭菜。

十早說:怎麼啦?你爲什麼不吃韭菜。

我說:是用不着吃。

十早說:爲什麼呀?

我說:呃……他們說……韭菜是……是壯陽的,我用不着。

十早的手忽然落在我的肩膀上,像鉗子一般夾起我的皮子,狠狠地擰了一圈,疼得我直在原地打哆嗦,又不敢亂動,怕把十早摔下來。

十早說:你這個壞蛋,你想什麼呢?

我說:我錯了……我錯了十早……

十早依然不放手,掐着我的皮子往狗尾巴草的方向甩了甩,

她說:去……去……快去那邊給我採狗尾巴草。

我說:十早,你趕馬呀?

十早在我背上“咯咯咯”發笑,我才得以解脫,十早邊笑着邊伏在我肩上。

她說:喬林哥,我們去那邊嘛。

在我走到那些草旁邊的時候,十早拽了拽我的頭髮。

她說:籲……

我一生氣就把十早放了下來,十早識趣地趕緊蹲下身子採狗尾巴草,邊採邊回頭看我。

她笑嘻嘻地說:喬林哥,你的鬃毛長長啦,去剪剪,不然老師又要說你了,讓你又去剪個大和尚頭,和高一那時候一樣,嘻嘻嘻……

我看着蹲在鐵軌邊上採狗尾巴草的十早,她輕輕地哼着歌曲,她哼唱的旋律和在風中擺動的狗尾巴草一般,在我身邊徘徊。

我說:十早,你唱的什麼歌?

十早說:《紅豆》。

我說:可是你明明採的是狗尾巴草呀。

十早說:不理你了。

十早採完之後,我又背起她。因爲我們得離開鐵軌,走山路去到山頂。我看着那些陡峭的山路,拒絕了十早要自己爬上去的請求。

山路比想象的要陡峭得多,有時候我不得不拽着路邊的樹枝爬上去,這樣一來,我消耗的體力翻了幾倍。心雖然去到了更遠更高的地方,可是身體卻是有極限的,我不得不歇了四次纔到達的山頂。

在歇息的時候,我說:什麼“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完全是放屁,放屁……

十早說:喬林哥,你不是不到盡頭不把我放下來嗎?嘻嘻……

十早也這樣嘲笑了我好幾次。

到山頂的時候,視野變得開闊起來,風也吹得越發激烈,十早得緊緊站在我身邊才行。不過她倒是比我想象的激動得多。

她說:呀……喬林哥,你看……開遠……開遠……終於見到全貌了……

我說:這樣看起來,開遠還是不錯的,你看那些房屋,該白的,該黑的黑,該灰的灰,很有藝術性的層次感……你聽聽,開遠人民對生活多有激情,這麼遠,還能聽到汽車的喇叭聲。最厲害就是環繞在城市邊緣的那些大煙囪了,你看,從那些煙囪裡翻滾着涌向天上的黑煙,到處炫耀着開遠人民的智慧,工業嘛……

十早嘟起嘴吧,她說:喬林哥,你討厭。

我和十早並沒有在山頂呆多久,因爲十早說她口渴。

我說:該死,第一次來這麼遠的地方,忘記帶水了,下次一定記着。

十早說:喬林哥還要來看開遠的智慧嗎?

我說:還沒你手裡的狗尾巴草漂亮呢。

十早說:那我們下次就沿着鐵軌一直走,去……永遠之外。

我說:好的。

回到城裡的時候,天差不多要黑盡了。十早顯得很疲憊,我忙把她送回了家,自己也打車回了學校。

回到宿舍之後,我打了電話給十早,我們只是相互問候一聲,就休息了。

………………

十早往前走去的時候,我腦中正想起我們走過的那條鐵軌和我花費了許多力氣才登上的山頂,想來開遠應該是不會給旅途中的人們留下什麼美好的記憶了。因爲開遠正美麗的時候,人們都躲在門的背後,像最好年紀的姑娘的期待,可是許多人迷失在數學公式的邏輯之中,找不到打開心扉的鑰匙,她焦急地等待着,始終都沒人知道她的璀璨。所以下雨的時候,人們幾乎都是看着溼漉漉的街道,帶着滿臉的哀愁。不過身邊的十早看起來總是那麼開心,無論什麼時候都對這座城市釋放着她的熱情。

十早發現我沒有跟上她的腳步,轉頭問我:喬林哥,你怎麼啦?

我說:十早,我雖然放棄了很久,不過看起來我依然還是一個解答題目的高手。

十早跑回我身邊,她說:喬林哥,你完全正確,因爲解答得正確,所以得到了許多答案,可是啊,女孩子的心很小的,只裝得下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喲,可不像你們男兒心胸如海闊……

我說:嗯……十早,有朝一日,這個地方也會被你討厭的吧?

十早說:我喜歡喬林哥,而且知道喬林哥也喜歡我,我們的感情是存在的,所以啦,在什麼地方我都無所謂,就算是走進那片灰暗的灰塵中我都會捂住嘴巴跟在喬林哥身後的。喜歡和討厭,那要看你在什麼地方?

我聽完,一陣惆悵,我說:一般來說,戀愛中的兩個人,都是男孩子照顧女孩子的多,可是你卻一直在照顧着我。

十早說:有嗎?

我說:有很多的。

十早說:我們不說這些啦,快往前走吧,不然等會街上的人多起來了,我們又得苦惱了。

我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十早說:什麼地方?

我說:去了就知道了。

十早趕緊挽住我的手臂,她說:嘻嘻……喬林哥,我們像不像兩隻可伶的小蟲子,人來了,得趕緊跑。

我說:嗯,兩隻弱小又可憐的小蟲子,在人羣的喧囂中,躲在樹葉的背後說悄悄話。

十早說:嘻嘻……那可真好。

我們邊說着變往前走去,雨停沒有多久,路上還有些積水,十早用她白色的鞋子踏着水花走路。我一陣陣皺眉,我穿着一條因爲要和十早約會才洗得很乾淨的褲子,十早看着泥水濺落在我的褲子上,把她看得“咯咯”發笑。

我說:十早,有時候你真像個頑皮的孩子。

十早說:這是我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

我說:這能算遊戲嗎?

十早說:同樣是玩水,我踏着庭院中的積水玩和你跑去村邊的池塘中游泳有區別嗎?

我說:還真沒有。

十早說: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都忙着上班,就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了,我自己無聊就跑去庭院裡踏水花玩,說來奇怪,我身體很弱,每天都裹着很厚的衣服褲子,可是卻很愛玩水,到我爸媽回來的時候,我鞋子都全部打溼了,他們也不罵我,只是趕快給我換了乾的,可能是因爲他們心裡歉疚吧,所以特別遷就我,或許也是因爲他們的過於遷就,所以才管不住我,讓我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十早不會經常陷於回憶之中,想來這些應該是她內心很深處的往事了。

我說:以後你跑不遠了。

十早看着我,心事在她的臉上變化着,雖然很慢,可是好歹還是像陰天的時候好不容易從雲層中鑽出來的太陽一樣,十早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她說:哎呀,以前的事不提了,哎呀……喬林哥,那時候我還有個暱稱呢?

我說:不是往事不提了嗎?

十早說:是開心的往事,哎呀,你這人別那麼跟我較真啊。

我說:好,那你說說。

十早說:那時候院中的人們都喊我小雨點兒。

我說:小……雨點兒?

十早說:我媽媽取的。

我說:你媽媽可比我有才多啦。

十早說:我媽媽說看着我和庭院中的小夥伴們一起玩,我只有那麼大一點兒,然後我又愛玩水,她就喊我小雨點兒了。

我說:那我以後也喊你小雨點兒。

十早說:不不不……你不能那麼喊我。

我說:爲什麼?

十早說:我都長大了,還叫什麼小雨點兒。

我們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想要帶十早去的地方已經到了。

我們來到了十一中的背後,那條馬路像被人遺忘了一樣長滿了苔蘚。終年無人修剪的葉子花長得壯碩茂密,那些沿路盛開着的簇擁在一起的鮮豔的桃紅色的葉子花瓣從綠葉的深處伸出來,像女孩子深閨中的秘密,躲在城市的角落裡孤芳自賞着。

風雨之後,被吹打落下來的花瓣鋪滿了整條路面,那是童話故事中的地毯,爲穿着高跟鞋的公主鋪蓋起來的愛情故事。可是我要把它送給十早的白色踏板鞋,上面滿是泥水,是屬於我們的愛情故事,從遙遠的城市的另一邊而來,會在上面踏出更深的印記,不需要任何人的讚美。

十早看着眼前的風景,眼中有些激動,她說:你怎麼發現這裡的?

我說:以前逃學的時候發現的。

十早說:這裡真的是開遠嗎?

我說:這裡就是開遠。

說着,我牽着十早踏上那條落滿花瓣的街道,有些花瓣上還有雨滴濺起的泥水,還沒有任何人來過,這裡是屬於我們的。

我問十早:漂亮嗎?

十早站在滿地堆積起來的葉子花瓣中,她慢慢轉過身來看着我。

她說:喬林哥,這樣看起來,美,不過只是我們自己的意識從這個世界裡切出來的一張截圖,你看啊,喬林哥,我站在這裡,你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雨剛剛停歇,陽光還不是那麼熱烈,風很清,吹動了盛開在我們周圍的葉子花,你看着我,我在感覺得到了你眼中的情意,我小心翼翼地把你藏在自己心中,我可以一直站在這裡,你也去不了其他地方了,喬林哥啊,對我來說,這就是美了,真的太美了。

我走過去抱住十早,對她說:那我們就不去其他地方了。

十早靠在我胸口,喃喃說:不,我們需要去到更遠的地方。

我跟十早留戀着不想走的時候,這座城市開始在風中甦醒過來,我們聽見遠處的商店中傳來了歌聲,鼓的聲音很沉很穩,木吉他的聲音很輕快,這兩種樂器的組合,讓我想到了圍着磐石飛舞的蝴蝶,讓我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跟着那個節奏打起拍子來。

我說:這是什麼歌?

十早說:《美麗的小島》,麥當娜的歌。

我說:我沒聽過。

十早說:麥當娜雖然是原唱,可是我更喜歡艾莉婕唱的。

我說:這個艾莉婕又是誰?

十早說:就是你最喜歡的法國女孩兒呀。

我說:我喜歡的是你。

十早說:所以我就會唱。

我說:難不成你們一家也看艾莉婕的演唱會?

十早說:沒有,就是我個人喜歡的,我還會跳呢。

我說:你還會跳?來來來……跳一段。

十早轉眼看看周圍,她輕聲問我:喬林哥,這裡真的不會有人來吧。

我說:不會。

十早說:那好,我跳一小段給你看看。

我說:跳一大段。

我還沒說完,面前的十早已經跟着音樂的節拍扭動起了身子,接着她唱了出來:

la isla bonita(風光秀麗的小島)

and when the samba played(還有當桑巴彈起)

the sun would set so high(太陽會高掛)

ring through my ears and sting my eyes(迴響在我耳裡還刺在眼中)

your spanish lullaby(你西班牙的催眠曲)

i went to be where the sun warms the sky(我想去一個陽光溫暖的地方)

when it's time for siesta you can watch them go by(當午眠之時你可以看他們走過)

beautiful faces no cares in this world(漂亮的臉,無憂無慮)

where a girl loves a boy (一個女孩愛上男孩的地方)

and a boy loves a girl(那個男孩也同樣愛上了這個女孩)

那是即寫作之後十早給我另一次衝擊,我呆呆地看着十早,多麼漂亮的女孩兒,像在花叢中起舞的精靈。而我只是一隻心中傷感的醜小鴨,用難聽的“嘎嘎”聲發出對她的讚美。

十早跳完之後,她跑回我身邊,她說:怎麼樣?喬林哥。

我嘆了口氣,說:十早,你的眼睛像狐狸一般看着我,你的腰肢像水蛇一般扭動,而我只是一隻小白鼠。

十早“嘻嘻”而笑,她說:死定了嗎?

我說:死定了。

之後我們並離開了那個地方——風光秀麗的小島。

那天我突然在十早面前自慚形穢,找不到任何話對十早說。

在路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太陽曬得我口乾舌燥,我一直沒有說話。

十早問我:喬林哥,你怎麼啦?

我突然轉過身子,不顧一切地緊緊擁住了十早,繼而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脣,十早一動不動地接受着我的吻,然後雙手繞到我身後抱住我,迴應着我的吻。

那是我們第一次在人羣面前接吻,沒有顧忌其他,只是緊緊相擁着,長時間地親吻。

路邊行人投來了奇怪的目光,可能我真的觸及到了他們的道德底線,可是我心中只有一個聲音——如果可以,就一直這樣,讓我融化在他們熾熱的目光中,融化在風雨之後熱烈的陽光裡,融化在十早溫柔的懷抱裡。

開遠夏天的白天太熱烈了。

所以開遠冬季的夜晚就比較冷,冷得人們不太願意出門,晚間的時候,甚至連車輛都很少,有時候我感覺這就是一座死城,可是我不太擔憂,反而有些歡喜。

冬季的一些夜晚,大霧籠罩整座城市,我就和十早穿過濃霧,每次當大霧把十早和我淹沒起來的時候,我們的視野變得十分逼仄,周圍看不見任何人,聽不見任何聲音,彷彿進入了從未被人發現的世界,我們又擔憂又欣喜。爲了不會在這“新的世界”裡迷失,我們只得沿着街邊的路燈前行。那些路燈一串一串相互交錯着串聯在一起,猶如這座城市的筋骨脈絡,在霧中打亮一片片暖黃色的光芒,照耀着這座城市曾經有過的文明。

冬季夜晚的人民中路最爲耀眼,因爲那裡搞了一項“光明工程”,從東聯村一直延伸到老人民醫院那邊,跨躍了這座城市,每隔十米就安裝了一根燈柱,每根燈柱上安裝着108盞燈。傳說全部點亮的時候,從遙遠外太空的衛星上傳來的照片上也能看見它的亮光。這是中國第二個工程能在衛星圖片上顯示出來,第一項便是萬里長城了。

我們開遠終於亮到了宇宙的範圍,因此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視,大人物們很得意,於是天還大亮的時候就點亮了“光明工程”,讓它徹夜閃耀在浩瀚的銀河系裡,向宇宙傳達着這裡的生命氣息。直到第二天天明,太陽的光線從東山坡頂射進開遠城的時候,才戀戀不捨地將“光明工程”關閉。

我對十早說:我看這市長不與太陽比一比,他是不會甘心的了。

十早知道我一直在詬病這項工程,不過倒沒有那麼熱切地關心。

108盞燈還是十早無聊的時候跑去數出來的。

她說:呀,108盞呀,一根燈柱上有108盞耶,厲害吧?喬林哥。

我知道十早在誘導着我說話,我併成全了她,我說:厲害什麼?勞民傷財的東西。

十早成功誘導了我,她笑嘻嘻地問我:那喬林哥,你說這路燈該怎麼建造纔算合理?

我用手比劃着,說:你看,十早,在馬路和人行道間建一根“Y”字形的燈柱,馬路那邊可以一直延伸到馬路中間,安裝一盞燈就好了,人行道這邊可以短些,同樣安裝一盞燈就好。這樣看起來簡約方便,照亮的目的也達到了,重要的節省資源,小龍潭煤礦是大,可有多大?世界的煤礦才大呢,可是又有多大呢?只要用量能計算出來的東西,早晚會枯竭的,當然,那時候我們或許找得到其他資源代替,可是也得熬到那個時候呀。

十早說:喏喏,喬林哥,這就是你的厲害之處了,你能把自己的思維具象化,看清問題所在,然後給出正確的解答,你是實幹家。

我說:那你是怎麼解答的呢?

十早說:我也覺得這樣浪費,可是得不出解決的方法,你叫我考慮路燈的問題,我就只想到了光和葉子。

我有些奇怪,問:光和葉子?

十早說:路燈照亮了路邊的樹葉,樹葉在地面灑下一片暗影,暗影裡躲着一對小情人,他們偷偷在接吻。

我說:呃……不是兩隻小蟲子嗎?

十早說:浪漫主義。

我說:浪漫主義也好,起碼自得其樂,別像我這般屁事做不成還一天憂國憂民。

十早一直不喜歡我這樣說我自己,她說:喬林哥,跟你說個你喜歡的話題。

我問:什麼呢?

她說:你知道中國式思維嗎?

我說:中國式思維?

十早想了一會兒後,說:嗯,許多中國人喜歡用複雜的手段去解決簡單的事情。

我問:爲什麼呢?

十早說:因爲太簡單了呀,你看,簡單的東西擺在那裡,大家都懂了,怎麼能顯示出自己的高深莫測?因此他們要做得遮遮掩掩,讓別人一頭霧水,這樣的話,他們就得意了,會說——這麼簡單的東西都搞不懂,窩囊廢。

我說:比如這路燈,不僅要亮,還需得亮出氣勢才行?

十早說:對,喬林哥你才適合做市長啊。

我說:你想跟市長談戀愛?

十早笑着說:那要看你能不能做市長了。

我說:那估計不行,你看市長必須在每根燈柱上裝108盞燈才能彰顯自己的業績,可是我只會裝兩盞,升官的大印不會自己奪在我的臉上。

十早哈哈大笑,她說:喬林哥你喜歡簡約實用又不失風格的東西,極簡主義者喲。

我說:我倒是看不出來。

十早偷偷瞄着周圍的街道,她想確定是不是有人在周圍,我以爲她想要和我接吻。

可是十早說:再跟你說一件中國人喜歡乾的傻事兒。

我說:還喜歡幹什麼呢?

十早說:總想把別人的東西變成自己的東西。

我說:怎麼說呢?

十早說:比如別人的一件藝術品,他們十分想要,可是不能就這麼拿過來呀,我們可是禮儀之邦,於是他們把另一個東西包裝了一下,想要得到和別人那件一樣的價值,結果弄成了一件不倫不類的東西來。

我皺着眉思考十早究竟在說什麼,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說:你是在說中國電影吧?

十早“嘻嘻”一笑,她說:範圍太廣了,喬林哥,中國也有着許多不錯的作品的,不過我就知道你能知道我說的什麼,嘻嘻……

我說:你應該是在說某些或者許多中國電影一直在模仿着別人,結果拍不出別人的深度,沒別人拍得大膽,還做不出別人的特效,所以只能拍得不深不淺,畏畏縮縮,粗製亂造,三個中庸的東西加起來,就是一個更中庸的東西。

十早說:就是模仿不成,還把自己的東西丟了。

我說:也沒丟,你看《西遊記》,電視電影加起來拍了幾十遍了。

十早說:繼承可不是吃老本,在延續中丟失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我說:你是說沒辦法創新,十早呀,你是個批判家。

我和十早邊說着邊往她家的方向走去,留下了能在宇宙中發出光芒的“光明工程”照亮着空無一人的街道。

十早說:喬林哥,我們說這些會被人罵嗎?

我說:放心,十早,你說的這些話跟我的拳頭一樣,有着足夠的針對性,那些被打到的人才會疼,那些會疼的人就該打。

十早說:《皇帝的新裝》一樣,誰罵我們,誰就是蠢蛋。

我說:我們就是那個小孩子?

十早說:是的。

我說:可是現在的小孩子都不太敢說實話了。

十早說:怕被大人們揍嗎?。

我說:對頭,十早,我們是天生一對嗎?

十早說:是的。

十早回家的路,有一段的光線不是太明亮,只有憂心忡忡地走在那段道路上的時候我纔會有些想念“光明工程”,因爲黑暗的地方有許多危險潛伏在我們身邊。

在那段偏僻和黑暗的路上,有許多喝過酒的“江湖人士”們會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們看。

當然了,“江湖人士”是他們自以爲而已,這些人每天都會在路邊的燒烤攤或者KTV裡喝的爛醉。見到任何人都擡着一種不屑的眼神,做出一副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跳出來與人拼殺的姿態。他們把這些危險的信息毫無保留地露在外面——錯誤地理解着江湖兒女,快意恩仇。他們得意地、肆無忌憚把這種卑劣的人格顯示出來。嚇得別人紛紛後退,欺負着弱小,自以爲強大。

這樣的人羣,任何地方都存在。他們把江湖誤解成可以不分青紅皁白地去危害別人的人生安全。當別人用懷疑的目光看他們一眼,他們並會暴跳如雷,滿嘴吐着髒話,滿街打罵着,弄得滿街的人羣都擔憂地看着他們,他們才心滿意足了。通過下流的手段來讓別人畏懼自己,他們覺得自豪,他們覺得自己很有價值。

需要這般來維護自己內心的人們,到底是有多麼脆弱的一羣人啊。

我和十早不約而同地加快着腳步,因爲我們不太想去證明那羣人活着的價值。

在走過一傢俬人影吧的時候,十早說:我們可以去裡面看電影的。

第二天我們就去那裡看了電影,我和十早在那裡做*了。

27:我討人喜歡嗎?20:飛鳥22:變故30:頭頂陽光,活在陰影04.孫浩的好事兒27:我討人喜歡嗎?09.痛了,瘋了10:原來如此?24:心想事成01.那些女孩兒10:原來如此?30:頭頂陽光,活在陰影11:齊思佳的初衷11:齊思佳的初衷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16:白色板鞋(上)25:牛鬼蛇神15:百分之百的愛情07.別離開我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22:變故17:白色板鞋(中)25:牛鬼蛇神07.別離開我07.別離開我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22:變故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4:十早的故事18:白色板鞋(下)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5:百分之百的愛情01.那些女孩兒16:白色板鞋(上)05.火焰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10:原來如此?28:狼族的女孩23:雷霆23:雷霆18:白色板鞋(下)20:飛鳥24:心想事成15:百分之百的愛情11:齊思佳的初衷20:飛鳥15:百分之百的愛情15:百分之百的愛情01.那些女孩兒19:新世界28:狼族的女孩08.電話24:心想事成09.痛了,瘋了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20:飛鳥07.別離開我11:齊思佳的初衷15:百分之百的愛情25:牛鬼蛇神19:新世界24:心想事成04.孫浩的好事兒24:心想事成08.電話20:飛鳥07.別離開我20:飛鳥08.電話09.痛了,瘋了03.來遲了,卻早到了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07.別離開我15:百分之百的愛情23:雷霆27:我討人喜歡嗎?07.別離開我04.孫浩的好事兒04.孫浩的好事兒24:心想事成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16:白色板鞋(上)17:白色板鞋(中)09.痛了,瘋了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8:白色板鞋(下)21:外面的世界25:牛鬼蛇神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05.火焰23:雷霆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23:雷霆16:白色板鞋(上)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
27:我討人喜歡嗎?20:飛鳥22:變故30:頭頂陽光,活在陰影04.孫浩的好事兒27:我討人喜歡嗎?09.痛了,瘋了10:原來如此?24:心想事成01.那些女孩兒10:原來如此?30:頭頂陽光,活在陰影11:齊思佳的初衷11:齊思佳的初衷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16:白色板鞋(上)25:牛鬼蛇神15:百分之百的愛情07.別離開我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22:變故17:白色板鞋(中)25:牛鬼蛇神07.別離開我07.別離開我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22:變故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4:十早的故事18:白色板鞋(下)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5:百分之百的愛情01.那些女孩兒16:白色板鞋(上)05.火焰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10:原來如此?28:狼族的女孩23:雷霆23:雷霆18:白色板鞋(下)20:飛鳥24:心想事成15:百分之百的愛情11:齊思佳的初衷20:飛鳥15:百分之百的愛情15:百分之百的愛情01.那些女孩兒19:新世界28:狼族的女孩08.電話24:心想事成09.痛了,瘋了26:轉校生偷看着我的女孩20:飛鳥07.別離開我11:齊思佳的初衷15:百分之百的愛情25:牛鬼蛇神19:新世界24:心想事成04.孫浩的好事兒24:心想事成08.電話20:飛鳥07.別離開我20:飛鳥08.電話09.痛了,瘋了03.來遲了,卻早到了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07.別離開我15:百分之百的愛情23:雷霆27:我討人喜歡嗎?07.別離開我04.孫浩的好事兒04.孫浩的好事兒24:心想事成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16:白色板鞋(上)17:白色板鞋(中)09.痛了,瘋了31:寫好的劇本,如何生動18:白色板鞋(下)21:外面的世界25:牛鬼蛇神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05.火焰23:雷霆12:名叫戚十早的女孩23:雷霆16:白色板鞋(上)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29:深夜是女孩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