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晃,又是大半年後。
墨妍體內的寒氣再未有發作過,面上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不過,即便是如此,鳳非離依舊是不許她出魔王嶺的。而墨妍也還算冷靜,從未有提出過要出去。
這大半年裡,鳳非離一次也沒有越過雷池,而墨妍也沒有再故意挑逗他。
一切都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藥田這邊,雲不歸大約是用了什麼法寶,半年分的靈藥卻大都長得像是百年份的。而這些藥也沒有辜負雲不歸的苦心,每一株都長得飽滿瑩潤,精神十足。
小白從外面帶回了許多的寶貝。
一雙可以堪比赤焰牀的追雲靴,一件保暖性比狐裘還要好上數倍的天蠶紗衣,還有一堆日曜石打造而成的手鐲,再有的,則是一個裝了烈陽花的精美香囊。
墨妍是萬分高興的,她再也不用穿着厚重的狐裘到處跑。可鳳非離卻不高興了。
潔白無瑕的天蠶紗衣,將她妙曼的身姿盡數勾勒出來,再加之那天蠶紗衣上自帶一層薄薄的浮光,越發映得她容顏如畫,驚爲天人。
儘管這魔王嶺中只有他們幾人,他卻是不願意她的美好爲旁人所窺視。
特別是當雲不歸以及小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出神時,他就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再說墨妍這邊,她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寒毒並沒有完全被祛除,而是好似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且這壓制寒毒的東西似乎也在她胸口之中,每隔一段時日,便會散發出一陣暖流。而近來,她明顯察覺到,她體內的那東西,散發暖流的頻率越來越高。
這究竟意味什麼?
是說她體內的寒毒越發猖狂,還是說那樣東西的效用越來越弱?
想了很多次,她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到最後,她索性便不再想了。左右她近來也未有覺得不舒服。
而對於這個現象,墨妍也沒有告訴鳳非離。
不過鳳非離在這廝倒是頗爲狡猾,像是爲了逃避什麼,竟將墨寶兒喚來與他二人睡一張牀。
墨妍自是知道他心中計較,心中不由好笑。從前的時候,也不知是誰不知厭倦的在她脣間輾轉反側,而如今,反倒弄得她好似洪水猛獸一般,需他處處躲着。
不過,還有一事,她也十分好奇。
曾經,她神界,妖界,魔界,一一去過,可那個時候,馮飛離和雲不歸總是忙得不可開交,而現在,他二人已陪着她在這魔王嶺中住了大半年有餘,那些界中瑣事,真的就不要緊麼?
心中有些疑惑,她便測聽旁擊問了幾回。
二人給她的答案都很模糊。一人說是有黑曜幫忙操持,一人則說他自有安排。
墨妍見左右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索性不在問了。
日子就這般不慌不忙向前走着,沒有過往的那些驚心動魄,跌宕起伏,卻說不出的愜意寧靜。
而這種寧靜,則結束在;兩個月後的一個大雪天裡。
魔王嶺中四季如夏,墨妍之所以知道那是一個大雪天,是因爲魔王嶺中來了客人。
來的是人云不歸身邊的侍女赤衣,只有她一個人,且神色看起來頗爲焦急。
鳳非離這一次倒沒有將她支開,以往每次黑曜來時,他總會找些理由將她趕走,而這一次,他不僅沒有趕走她,反而眸色中也染了一抹凝重。
赤衣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明此番來意。
當她視線落在墨妍身上時,她心中突地跳了一下,竟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不是洛白衣出什麼事了?”
果然,她話音落下,赤衣眸色微微一黯,竟是沒有否認,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自姑娘離開後,主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只怕是熬不過這幾日了。他並不知道我來尋你,是我們姐妹商量了後,我私下來的,他就要走了,可每每昏睡之時,他口中叫的都是姑娘的名字。”說到這裡,赤衣眸中隱隱現了晶瑩,竟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赤衣斗膽,請姑娘雖我回谷中一趟,讓他在臨終前,得償所願…”
墨妍已經徹底呆滯。
臨終之前,怎麼會?他還那麼年輕……
腳步一個不穩,墨妍踉蹌兩步,若非是鳳非離由身後將她扶住,她險些跌坐在地。
然,未等她開口,一旁鳳非離卻已是上前一步。
“還請姑娘稍後片刻,待我等做好準備,便即刻趕往百花谷中!”他聲色沉沉,眸中並無意思意外,明顯是早已料到了會有這一日。
墨妍並不算笨,她愣了一下,方纔慢慢擡頭。
“你一早便知道了?”她輕聲開口,眸色顯得有些空洞,轉念一想,未等他開口回答,又道:“他之所以如此,莫不是因爲我的身體?”
原本,墨妍並不敢確定自己所猜。可是,鳳非離的沉默,以及赤衣女子眸中掠過的一抹暗色,再加之一旁雲不歸和小白的神情,她便知自己所猜八成就是事實。
這一刻,她終是明白,自己當初離開百花谷時的那些不安究竟是爲了什麼?
可是,整整一年了,一直到他彌留之際,一直到他就要離去……
若赤衣不來,那她此生是不是要永遠被矇在鼓裡。
永遠都不知曉,原來這世上,有那麼一個人,是爲了她而死。
他們不過相識數月,她不過是他醫過的衆多患者中一名。
他怎麼這樣傻?竟用命來換她?
感覺鳳非離的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兩下,便見得他轉了身。
墨妍呆呆立在原地,腦子裡突然亂成一團。
眼前,驀然就浮現出那人模樣。
眉若劍,眸似星,顏如雪,面含霜,他穿了一襲白衣,就站在不遠處,朝他揚脣輕笑……
可漸漸的,他的身形卻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饒是她想伸手挽留,卻只能徒勞的抓的滿手空氣。
“洛白衣…”她低聲呢喃,再回過神來。
卻發現自己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樣深重的情,這樣無聲的付出,叫她此生,從何還起,又如何還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