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墨妍經人指引找到墨振遠的住所時,不由微微一愣。
墨氏分系居住的場所並未設在墨族府內,而是選在墨府外的一間別院中。而每一系分支,則又分配有單獨的院落。
一路走來,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唯獨踏出墨振遠所住的小院中時,卻是說不出的靜默蕭索。
那是一處十分偏僻的院落,與她一路上經過的庭院相比,面積要小上許多,陳設似乎也要簡陋許多。而墨振遠隨身所帶的十幾人,俱都擠在其中,想來過得並不舒心。
見到墨妍,墨振遠明顯十分激動,一個勁兒張羅着隨從準備茶水,自己則是一副摩拳擦掌不能自已的模樣。
“外公,這比武大會不是還沒開始麼?你就緊張成這幅模樣?”墨妍有些好笑,他知道墨振遠對這次的比武大會十分看重,但未曾料到,竟已到了這般境地。
果然,聽聞墨妍的話,墨振遠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瞧我,這一大把年紀的,卻還不如你們這些年輕人來得從容…”說完,他終是注意到墨妍身邊的鳳非離,乾笑兩聲。
“這位小哥!讓你見笑了!”
鳳非離自是知道墨妍與眼前之人的關係,不由收斂了一貫的輕挑氣息,儒雅一笑,頗爲含蓄道:“前輩言重了!”
對於這一點,墨妍倒也未覺得奇怪。在她眼中,鳳非離本就是多重人格的綜合體。
清冷,腹黑,小邪魅,偶爾會歡脫的賣賣萌,偶爾卻又如天外來客,遺世獨立,說不出的清傲孤絕。
對於鳳非離的反應,墨振遠頗爲喜歡。他朝他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在墨妍左右來來回回巡視了幾圈,終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咦,若兮那丫頭呢?”
果然,隨着墨振遠的話音落下,墨妍身形微微一僵,過了半晌,終是輕嘆了一聲,垂眸啞聲道:“我們走散了!”
兩個多月以來,這是墨妍一直迴避的問題,一直到今日雲來客棧中雲不歸詢問時,她依然在迴避。
可是眼下,卻是避無可避。
“走散了?”墨振遠似乎不太明白墨妍話中的含義,再或者說,他還沒有從墨妍的話中反應過來。
若兮雖嬌蠻任性,但他看的出來,那丫頭,對於自己的這個外孫女,是黏人的緊。且依妍丫頭臉上的表情來看,這期間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嗯…”墨妍低應一聲,卻是不願再就此事多說半句。
亦或是說,她實在是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說她與人逃婚將她丟在南宮世家一走了之,還是說她眼下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曉。
就在這時,卻見一旁的鳳非離忽而含笑開口。
“前輩大可放心,二位姑娘不過是路上鬧了些彆扭,並無大礙。若兮姑娘現在十分安全,想來此刻,應是正在趕往此處的路上!”
聽聞鳳非離的話,墨振遠明顯是鬆了口氣,繼而一臉慈愛的看着墨妍,柔聲道:“那丫頭自小被我寵壞了,你多擔待些!”
墨妍正不知如何應答的好,不想一聲嬌呼自她身後傳來。
“爺爺!”
“若兮!”
隨着墨振遠的聲音,墨妍緩緩轉過身去。
垂落的柳枝下,墨若兮紅着眼睛撞進墨振遠懷中,百里楓則是一臉笑意的站在離二人不遠的地方。
他還是一襲一成不變的寶藍色,面上笑容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淡平和。見墨妍轉身,他的視線緩緩上移,慢慢落在墨妍身上,如一抹溫淡的月光,將她籠在其中。
“好久不見…”他仍是笑,眉目間開出些灼熱,不似從前,真真到了眼底。
“好久不見…”墨妍下意識開口,心中卻緩緩鬆了口氣。
好在,那丫頭平安無事。
“如何?這驚喜,喜歡麼?”百里楓挑眉,語氣中頗有些討賞的味道,倒是讓墨妍尷尬無比。
“多謝你了…”她一向如此,心中的感激之情總是沒有辦法順其自然的表達。
就在這個時候,墨若兮的視線緩緩挪到她身上,而後從墨振遠懷中移開,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直到停在她面前。
“妍妍,我們和解吧!”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衣袖之下的小手緊握成全,開口說話時脣畔似也微微在顫抖,那一雙大眼睛,更是直直的望向她,亮得驚人。
她不再奢求許多,只求能留在她身旁。
“先前在南宮府,我…”墨妍本想向她解釋一番,當時情況是在是有些特殊,她一時顧及不到她,然而話至一半,卻被墨若兮打斷。
“我都知道!”她輕輕伸出食指,抵在她脣畔之間,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中,閃爍的滿滿盡是笑意。
時光恍若回到從前,她在她面前笑得明媚而嬌憨。
然而,墨妍卻再未有像從前一般,伸手輕揉她的髮絲。
“你沒事就好…”垂眸輕喃,她看她的眼神不再如從前一般,滿滿盡是寵溺。
一抹黯然自墨若兮眸中缺過,卻是快得轉瞬即逝。
她與她終是不能回到從前的時光了。
“好了好了,都平安便好,平安便好啊!”墨振遠沉聲開口,眼中滿是欣慰之色。
半年未見,他看上去又蒼老了許多,想來這段時間定然是十分操勞的。
“對了,妍兒,自四個月以前,我墨家商號中每月總會無緣無故多出一筆銀兩,此事可是你所爲?”每月定時定量,且數額巨大,除了眼前的這個外孫女,她想不出還有別人。
墨妍輕輕點了點頭,她不想就這個問題說太多,於是將話題轉開。
“青峰鎮那邊狀況如何了?司徒家後來可又有上門挑釁?”
“眼下藍墨兩家的烏木鬆生意規模越發擴大了,青峰鎮的一些中小型商號基本上都已併入,眼下局勢正好,你藍爺爺好些次提到你,都是一臉讚歎。”說到這裡,墨振遠似是想起了什麼。
“對了,你們平日裡在外走動時,多幫我留意留意。前些日子啓程時,清幽那丫頭纏着我鬧了許久,說是要一同前來。你藍爺爺知道以後,說什麼都不同意,豈料,那丫頭竟自作主張偷偷溜了出來!若不出意外,她此刻應已到了月落城中!”墨振遠並不知道那日離開青峰鎮時發生的事情,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墨妍二人與藍清幽之間決裂的事情。
聽聞藍清幽的名字,墨妍微微一愣,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那一襲藍衣的嬌媚女子。
若猜得不錯,她應是爲了慕容清尋而來。
“墨家比武大賽後,緊接着又是四國的種子選拔。此屆種子選拔的決賽恰好在月落城舉辦,屆時四國精英必定齊聚一堂,必定是空前盛況!”提及種子選拔,墨振遠一臉嚮往之色。“唉!外公老了,這天下,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墨振遠輕嘆一聲,臉上表情說不出的滄桑。
“爺爺,此次墨家的比武大會,我也要參加!”墨振遠話音落下,墨若兮猛的脆聲開口。
她的話讓墨振遠微微皺了皺眉,未等老人家開口,卻聽墨若兮語氣堅決道:“我不能讓妍妍孤軍奮戰!”
說完,她的視線直直落在墨妍身上,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中,是說不出的偏執。
一直以來,都是她護她在身後,這一次,她要與她並肩作戰。
“這…”墨振遠一時間有些爲難,畢竟,十年之前,自己的兒子死在這裡,十年後,他不願再看到自己的孫女重蹈覆轍。
倒也不是墨振遠偏向於墨若兮,而是他在青峰鎮便已見識過墨妍的修爲。
此番重逢,他更是連她的修爲都感覺不出。除了深不可測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無礙的,以墨姑娘眼下的修爲,參加墨氏的比武大會,應是綽綽有餘的!”就在這時,一旁的百里楓忽而輕聲開口。他脣間噙着抹笑意,一臉運籌帷幄的樣子,看起來頗爲儒雅。
“嗯,這幾個月來,多虧了百里公子的細心照料和慷慨相助,孫兒的修爲已經突破至中級劍皇!是不會教人輕易欺負了去的!”墨若兮脆聲開口,言辭間盡是對百里楓的感激之意。
然而,她話音落地之際,在場人無不紛紛愣住,也包括墨妍在內。
當初離開青峰鎮之時,這丫頭服用玄氣丹後的修爲應是到達了初級劍王左右,後來跟着她輾轉反側,也只隱隱有即將突破中級劍王的樣子。眼下不過三個月,卻是連躍兩級成爲中級劍皇,看來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中級劍皇?”墨振遠一臉震驚之色,眼下他的修爲也不過剛剛突破高級劍王跨入劍皇級別,可他的孫女卻已經是一名中級劍皇。
這要是傳出去,豈非要教人瞠目結舌。
“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勝於藍。看來我們這一代,是真的老了,該給你們這些年輕人退位讓賢了…”
墨振遠此時的情緒很複雜。一邊慶幸墨家出了兩位修煉奇才,一面又感嘆自己這些年來的碌碌無爲。
由始至終,站在墨妍身邊的鳳非離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的視線不經意間自對面一襲藍衣的百里楓身上掠過,繼而,漂亮的遠山眉微微上挑。
那人?到底意欲何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