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女扮男裝？
告示上的內容很多，但陸士原只看到第一行的時候就怔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句“不論士民工商”四個大字。
這句話宛如一道霹靂，撕開了陸士原頭頂陰霾的天空，爲其打開了一扇希望之窗。
陸紅拂也看出父親的異樣，再聯想到告示上的內容，就猜到父親的想法了。
“爹爹，您要去試試嗎？”
陸士原聞言頗爲心動，他確實想去試試，但又擔心自己的身份，會引起官府的稽查。
如果被錦衣衛盯上，那對於他們陸家來說更是滅頂之災。
可如果不去試試，那他可能終生都要活在遺憾之中。
雖然他不知道皇太孫到底哪來的底氣，竟然敢發出這樣的告示，但對於他來說，這不啻於一個最佳的機會。
既可以一展胸中所學，又可以實現自己貨通天下的遠大理想。
在大明不管多有錢，都比不上當官的。
“今年的秋闈依然由禮部負責，依然按照往年的規矩，非身家清白的讀書人不錄！”
這些人有的是考生，有的是考生家屬，有的則純粹是過來看熱鬧，順帶着販賣一些筆墨紙硯，炊餅吃食等物。
正所謂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
“皇爺，詹微大人說……”
現在哪怕這是朝廷設下的圈套，他也要將心中的一腔憤懣寫出來。
只有沈家家主沈從興，羅家家主羅貫成兩人，對此表現出一番興趣。
“楊兄，皇太孫此舉，可能會惹得百官怨懟啊！”
市舶司的房子很多，只是一時間湊不出足夠多的桌子。但這難不倒急於求成的朱允熥，他命人用磚頭當桌腿，將木板放在上邊就當桌子了。
“詹微所言有理！”
“市舶司招聘告示？”
羅貫成收到族兄的影響，對皇太孫也生出不小的好感。
雖說這些官員說的是對的，他也非常贊成他們的話。但他不喜歡這種被人逼迫的感覺。
“陛下還能怎麼說，自然是順了百官之意！”
朱允熥非但沒有受到朝廷的絲毫影響，反而越挫越勇地佈置好了考場，甚至連考題都出好了。
因此，他對於皇太孫之法也不甚贊同。
老朱氣得在地上直轉圈圈，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看樣子，皇太孫也知道市舶司想要正常運轉，就需要大量的官員書吏呀！”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紅拂迫不及待地打開卷子，只見上邊只有一個標題，外加一段話。
這也是商人的一貫作風，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再說。
不服勞役，減免賦稅，見官不跪！
而且，羅貫中傍着皇太孫，掙了十來萬兩銀子的稿費，短短一年時間，比之先前寫了半輩子書掙得都多。
最起碼，不全部贊同。
朱允熥見有這麼多人報名，心裡就更有底氣了，當即宣佈了考試日期。
在進考場之前，陸士原還千叮嚀萬囑咐，讓女兒乖乖地等在馬車之上，千萬不要亂動。
因爲穿着飛魚服的錦衣衛，已經開始給衆人髮捲子了。
想想都美！
只是一想到朱家搶了他們家的江山，他心裡就是一陣不甘，總想替父親奪回來！
但他也只是欣賞而已，並不贊同皇太孫的做法。
張天佑也帶着家僕來到了松江府遊玩。
原因很簡單，兩人身上擔負着族中上千口人的身家性命，豈能因爲自己的私心而使家族遭受危險？
老朱爲此也大發雷霆，暗罵逆孫不知天高地厚，亂改他這個皇爺爺定下的規矩。
罵又不能罵，打又不能打，只能任由他們在門口哭。
只是兩人動心歸動心，卻沒人敢冒險一試。
“咱們大明的皇帝陛下聰明着呢，最知道如何治國，如何統御臣民了。”
張天佑隨意的瞥了眼，不屑的道。
只是一想到逆孫的膽大包天，老朱就氣不打一處來，拿着個鐵榔頭打碎了十好幾口大缸，這才終於舒坦點。
看不出，這皇太孫還有點道行，一下子就抓住陸官迷的痛腳了！
按照大明正常的科舉考試流程，所有進入考場的生員是要遭到官兵的搜身的。
張天佑戲謔地看着告示，當看到“不論士民工商”四個大字之時，臉色當即一沉。
沈從興是充分吸取了祖父敗亡的經驗教訓，明白民不與官斗的道理。
本來老朱想說讓羽林衛把他們攔住，可一想到不讓他們進宮，他們就會跪在皇宮門口哭。
因此，羅貫中對於皇太孫非常推崇，每次書信往來都要盛讚皇太孫高義，是個重信守諾之人。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如此，方不負胸中所學，也不負多年飽受的委屈。
對於眼下的皇太孫來說，只要讀書學習，好好孝敬老皇帝，把老皇帝樂呵呵地送到鐘山孝陵給埋了，那就是最大的任務。
其他七大海商在得知這個告示後，態度也跟張天佑差不多。
本來他是非常猶豫的，但在看了市舶司發佈的考試細則後，他覺得就算不爲了當官，也可以了結一下夙願，進考場體會下當考生的資格。
但朱允熥此次舉辦的考試，並不是朝廷的正式科舉，考場的環境也就寬鬆了許多。
座中泣下誰最多，鎮江海商陸士原。
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張天佑就有去海外建國的野望，這些年也是這麼做的。他已經先後將族中子弟遷出去不少了，目前在越南已經站穩了腳跟。
卻不知，他前腳剛進入考場，後腳女扮男裝的陸紅拂，就拎着個考藍跟着一衆考生溜了進去。
在他看來，就算是皇帝老子來松江府，這個市舶司也辦不下去。更何況，現在來的只是一個皇太孫，還是十幾歲的皇太孫。
然而，她剛坐下就擔心起父親來，在人羣裡不住的左顧右盼，尋找着父親的身影。
“咱又沒聾，不用你囉嗦了！”
“傳旨給二虎，讓他務必把逆孫給咱盯緊了，並儘早催他給咱滾回來！”
朱允熥的告示貼出後第二天，京城文武百官就議論開了。
現在看到百官跑到幹清宮門口哭訴，老朱心裡那叫一個鬱悶。
老朱大發雷霆之時，文華殿內的楊新爐、高明等人也在發愁。
“哦？”
“只是臣等心中依然不安，皇太孫不經過吏部就任用官職，這和朝廷的律令不符，還請陛下下旨申斥，並明發詔諭不予承認松江市舶司的官職……”
因爲這只是初試，在初試之後還有複試，複試之後還有面試等環節。
在陸紅拂提筆答卷之時，考場中很多商賈之人卻對着試卷哽咽哭泣。
他們今天敢進宮哭訴，明天能幹出什麼來簡直不敢想象！
“傳旨守門的羽林衛，以後遇到這種務必給咱攔……”
張天佑隨口打發了小妾的鬧騰，倒揹着手在街面上閒逛起來。當看到前邊聚滿了人，他也信步走了過去。
相較於其他人的目的不純，張天佑就純粹得多了，帶着幾個小妾整天地遊樂玩耍，完全沒將朱允熥當回事。
“算了！”
“陛下倒是很清醒，沒有一位寵溺皇太孫。”
“皇太孫私自任用的官職不屬於朝廷序列，咱明日就下旨明示天下，不予承認市舶司私自招聘之事！”
相較於楊新爐的反對，高明倒是很欣賞，覺得皇太孫此舉有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氣魄。
他對於考試的監考很鬆，只要不交頭接耳，明目張膽地抄襲，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高明聞言點點頭道。
雖說很多都沒在他的名下，但都佔着乾股。
可對於大明朝廷來說，一旦生員太多，影響的可不僅僅是賦稅，還有朝廷的制度等等。
兩人相談一會兒，隨即各自給皇太孫寫信規勸，勸他趕緊停了此事。
最起碼，在皇太孫當上皇帝之前，他不建議步子邁得太大。
“所謂商之道，在於損有餘而補不足也……”
這次他沒讓秦德順傳話，而是自己走出幹清宮，對着跪在臺階下的官員親自解釋。
“買買買！”
張天佑將告示看完，就冷笑着搖搖頭離去了。
他當松江府知府的時候還好說，那些商人不敢少了他那份銀子。
此等糊弄小孩的東西，也就陸士原那種傻子纔信。
“只是他知道去哪兒找人麼？”
當他看到後邊附加的話後，心裡更是深受震撼。
“謝謝老爺，嘻嘻嘻……”
陸士原都能將貨殖列傳倒着背下來，在看到這段話之時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搜身的過程很屈辱，有時候官兵爲了整人，甚至會讓他們脫光了衣服。
如果是一般官員說這話，秦德順也就不當回事了。可說這話之人乃是吏部尚書詹微，是皇帝陛下非常倚重之人，容不得他不在乎。
楊新爐聞言苦笑着搖搖頭。
對於楊新爐來說，他也樂於看到家鄉能多三百個生員。
現在他被人頂了職位，成了一個賦閒在家的老頭，那幫商賈還會把他放在眼裡？
因此，在看到皇太孫倒行逆施，罔顧國家體統，將朝廷官職當成邀買商賈的手段之時，鄧處善氣得當天晚上都沒吃飯，連夜寫好了奏疏遞到京城的朋友處，讓他們替他傳揚此事。
但兩人又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在默默記下招考時間後，回到族中挑選了幾個旁系子弟參加。
真到了關鍵時刻，家財萬貫不如權力在手。
雖然朝野一片議論之聲，但松江市舶司確實一派祥和。
他們看中的不是什麼提舉、副提舉之類的，而是看中了書辦、屬員幹滿三年，自動獲得生員身份。
太史公的貨殖列傳，乃是他們商賈之家必備的名篇，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信仰。
“老爺，您看這支銀釵如何？”
甚至他壓根就不在意考生寫了啥，他只要一個形式，一個態度。
等他見識了海上的風浪，知道了海貿的不易，自然也就打退堂鼓了。
如果皇太孫真能以誠相待，他就算將全部家財奉上，也要助皇太孫完成豐功偉績！
“無所謂商之道，商道即人道、即天道也……”
來來往往的路人看到此情此景，還得誤以爲他這個皇帝駕崩了呢，他就將這個想法收了回去。
“高兄難道沒聽說麼，百官已經跑到幹清宮哭訴一通了……”
每當他們遭遇不公正待遇之時，都會拿貨殖列傳來安慰自己。
“臣等謝陛下隆恩！”
“由他們去吧！”
告示貼出去當天，市舶司就受到了上百人的報名，第二天報名的人數更是直接破千，到了第三天報名參加考試的人數達到三千衆。
“諾！”
“另外，松江府乃是咱曾經封給皇太孫的封地，就算有點過激之舉，也絕不會影響大明的官制！”
陸士原也在圍觀的人羣之中。
如果什麼人都能當官，那他們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又有什麼意義？
因此，在京城百官得知此事，都不用有心人攛掇，他們就自發地跑到皇宮找老皇帝告狀去了。
只是皇太孫的年紀那麼小，還不及弱冠之年，真有這般打破陳規陋習的膽識和氣魄嗎？
會不會是朝廷設下的圈套，只等他們這些有志於當官的海商上套，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陸士原在猶豫，張天佑卻在不屑。
不論日本、暹羅、琉球，還是越南等地，都是又窮又弱，隨便帶上幾千人都能割地稱王。
老朱看着百官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然而，皇太孫殿下卻打破了這一亙古不變的規矩，破天荒地說出不論“士民工商”這句話。
其題曰：何謂商之道？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闢矣。
因此，對於市舶司開出的從五品、從六品官職非常感興趣。
羅貫成則是因爲族兄的關係，他的族兄羅貫中，現在正在皇太孫的三味書屋當總編纂，負責整個三味書屋的話本甄選、校正、刊印等事情。
陸紅拂看到這個標題當場愣住，她怎麼也沒想到皇太孫會出這樣的考題。
相對於九大海商的觀望態度，松江府當地的士紳則感到歡欣鼓舞。
他就想不通，好好地當個富可敵國的海商不好麼，爲啥非得總想着給朝廷當狗？
就算覺得當海商不過癮，也可以去海外建國呀。
很不幸，她並未跟父親分到一個考場，找了半天也沒看到父親的身影。
雖然張天佑明面上對陸士原很尊重，但私底下一直稱呼其爲老官迷。
對於他們這些世代居住在松江府本地的鄉紳來說，進士、舉人之類的太遙遠，能撈個秀才的身份，就足以保住自己那幾百畝地，讓他們在當地過上體面的生活。
歷朝歷代建立選官用官制度之時，都規定不許商賈、工匠等賤籍參與。
在一衆考生考試之時，朱允熥穿着一身飛魚服，也混跡於監考的錦衣衛中。
“諾！”
當市舶司的大門打開，裡邊的錦衣衛敲鑼打鼓地出來，宣佈第一場考試即將開始，請所有考生有序進場後，陸士原當即跟着一衆考生走進考場。
不過，她很快就沒心思想這件事了。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尤其是被周志清頂了缺的松江知府鄧處善。
“哎呀，人家只是看這支銀釵做工精巧，這纔想將其買下來嘛……”
衆人聽到皇帝陛下親自發話，這才歡欣鼓舞地拜謝。
在正式考試那一天，市舶司外邊圍了上萬的人。
雖說考中了生員也並不意味着能當官，但好歹是有了功名，不再是普通老百姓了。
他在松江府的田地不多，只有幾千畝，但在城裡的宅院、店鋪卻很多。
“臣等謝過陛下！”
陸紅拂對着考題左思右想了一會兒，提筆寫下破題的句式。
“秦德順，你去跟他們說一聲，就說這事咱知道了，等皇太孫回京定會狠狠地責罰他！”
桌椅板凳雖然粗陋，但好在是在室內，不用擔心下雨，以及烈日的暴曬，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老朱在衆人來之前，就已經從錦衣衛處得知了此事。
陸紅拂一臉嫌棄皺了皺眉頭，隨即從考藍裡拿出一方錦帕，墊在粗糙的磚頭上。
但他又不敢過分斥責，生怕這逆孫腦子一熱再跑到海上。
“陛下怎麼說？”
這段話她非常熟悉，可以說剛學會說話，就已經在父親的懷裡學完了這篇文章。
陸紅拂之所以有這般大的膽子，主要是看中了此次考試沒有搜身環節！
只要伱們參加了我的考試，那就是對我政策的認同！
當他看到不少考生被自己感動得潸然淚下之時，別提多驕傲和得意了。
“家裡金釵還不夠你戴麼，竟然看上這般不值錢的東西？”
秦德順跑到門外，將老朱的話複述一遍，哭哭啼啼的百官這才消停。
他們喊了幾十年的萬歲，唯有今天喊得情真意切，覺得皇帝總算站在他們這邊一次。
“來人呀，將這個鋪子的東西都包了！”
鄧處善當了十三年的松江府知府，早就將這一畝三分地看成了自家的產業。
至於座椅就更簡單了，兩塊磚頭摞起來就是凳子。
因爲這事實在是太大了，對大明的官場影響深遠。
所謂生員就是秀才，生員是官方說法，意爲考中了生員就有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了。秀才則是民間的稱謂，屬於百姓對生員的一種敬稱。
孤只不過略施小計，就引得江南士紳和商賈趨之若鶩！
正在朱允熥暗自得意之時，他的目光突然被考場上的一名考生所吸引。
相較於其他考生，這位考生的皮膚過於白皙，臉蛋也過於嬌嫩了。
這名考生往人羣裡一坐，就彷彿在一堆煤球裡扔了一隻大白鵝似的。
女扮男裝？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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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