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皇太孫的第一課
朱允熥在將張騙子推進手術室後，就溜溜達達去希望學堂了。
雖說老朱總想把他按在宮裡，但他的心始終在學堂這邊。
因爲這裡傾注着他改造大明，重建大明，振興大明的全部希望。
希望學堂裡，秦亨伯正領着一羣學生做化學實驗，體驗着分子破裂合成的快感。
相對來說，秦亨伯的課程就文雅了許多，他在傳授有志於當官的莘莘學子如何更好地寫八股文。
只是沉迷於小說話本創作的楊老頭，講着講着就容易跑題。
“雖說八股文長於議論，但如果能言之有物，使人觸景生情，也能打動考官拿個高分。”
“敢問先生，如何才能言之有物，觸景生情？”
“這就要平時多看多學多積累了。”
“三皇孫！”
“高先生……孤唯獨放心不下你……怕……怕你不肯原諒孤……”
朱允熥聽到這兒實在是忍不了了，楊老頭掛他的羊頭賣自己的龍肉也就罷了，竟然敢拿他那破玩意跟自己的金瓶梅比！
啊呸！
朱允熥聞言不動聲色道。
“三皇孫如此英明神武，老天爲何就不能多給他幾十年陽壽喲！”
“這老頭心眼咋這麼小，不就是說了他兩句嗎，他咋還記上仇了？”
“高先生，孤命不久已，特來向你賠禮道歉來啦……”
朱允熥重新回到闊別已久的小院，看着一切如常的佈置，心裡生出無限的感慨。
“這就不用了吧……”
“以孤的年齡來算，把你們三個都送走應該一點問題沒有，哈哈哈！”
朱允熥來找楊新爐，也是爲了高明之事。
“沒！”
“老夫就算再傻，也知道你昨天還活蹦亂跳，能在馬車上往下蹦呢，怎麼可能今天就病成這樣？”
“三皇孫，你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那三皇孫也不能騙我呀，而且拿這等大事開玩笑！”
因爲按照齊泰設計的流程，他這個時候該起牀洗漱，然後換上簇新的皇太孫元服，去給皇爺爺請安了。
齊泰手捧着皇帝敲定的文書，趕忙回六部去折騰，將一應禮部人員全都調動起來，提前一天就進入宮裡開始佈置。
“你個小逆孫，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緊張得一宿沒睡？”
“大孫說得好！”
“是那個給百姓發糧食，又給百姓找活計的菩薩皇孫嗎？”
朱允熥說到這兒，恰到好處地吐出一口鮮血，嚇得高明老臉煞白。
然後，他們就傻乎乎地對着大殿彩排起來。
“天妒英才呀！”
高明聞言依然不依不饒道。
因爲高小孫年紀還太小，不到希望學堂那邊的最低入學年齡，他就每日裡親自教授其認幾個字，權當是打發無聊的時間了。
高明聞言激動地從石凳上站起來，重重地錘在桌子上。
楊新爐也朝着朱允熥躬身一拜，然後給學生布置了功課，就跟着朱允熥來到了教室外邊。沒等朱允熥開口，楊新爐就搶着訴苦。
齊泰聞言據理力爭道。
“老朽這等朽木都能癡活五旬，何不將老朽的陽壽讓與三皇孫呀，嗚嗚嗚……”
“謝謝高爺爺！”
“陛下放心，卑職早就跟戶部尚書通過氣了，戶部尚書表示就是從牙縫裡擠，也要將這筆銀子擠出來！”
“太好了！”
“跟咱坐龍攆去前殿，咱領你接受百官的朝拜去！”
“還不是你太能鬧騰了，天天喊着要回蘇州，要尋死覓活的……”
“三皇孫？”
王德聽到這話，趕忙狗腿地大拍馬屁。
就你說的那些話，別說高明扛不住，就是我跟老秦也扛不住啊！
“三皇孫，高明連棺材都做好了……”
郭慧妃帶着宮人，將整個文華殿裡裡外外收拾一遍，還順便給宮裡的所有宮女、太監都做了一套新衣裳。
“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
高明聽到楊新爐也這麼說登時蒙了，眼含熱淚地趴在朱允熥身上哭訴道。
“老高，做好準備吧，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等你以後當了皇帝，你說的話也是規矩！”
因爲他剛剛在學堂裡轉了一圈，誰都看到了，唯獨沒看到高明那個倔老頭。
老朱不過是過問一句，就被郭慧妃給懟了。
“殿下爲骨肉至親謀劃，不願見親舅舅死於刀斧，乃是顧念親情，仁愛之人，老朽又怎能怪罪呢？”
“這個提議，戶部那邊可能不會通過吧？”
高小孫並不認識朱允熥，只是見到一羣軍爺敲門有點緊張。
高明說完這話就不再言語了，淡定地看着朱允熥，想看看這個三皇孫怎麼出招。
朱允熥聞言歪着頭看向高明家的院門，心道這老頭連養老的地方都預備好了，可不像是尋死覓活的做派啊。
“哈？”
老朱隨口扯了個謊，然後滿意地看着大孫。
朱允熥見老頭哭差不多了，再三確認一遍。
“來人，把擔架擡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哈哈……”
比如說冊封皇太孫的金冊放在什麼位置，冊封皇太孫的寶印該放在哪兒，應該由什麼人捧着送給皇太孫等等，都要最終敲定，並且落實到每一個人。
“別傻愣着了，趕緊去把你高爺爺喊出來，就說三皇孫來看他啦！”
“是！”
他也配？
朱允熥一腳踹開教室的門，對着正在聽課的學生道了個歉。
“是我成功了！”
曾幾何時，他最大的夢想，還是當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呢。
儘管如此，朱允熥也只能躲三天，第三天的夜裡依然要去宮裡，而且還得睡在太子府的小院裡。
楊新爐聞言得意的笑笑道。
朱允熥朝着王德呲了呲牙，沒好氣地道。
“傻老頭，孤騙你的。孤纔沒受傷呢，孤注定要長命百歲……不……孤要活一千歲！”
“給咱轉兩圈，讓咱看看大孫穿上這套衣服好不好看！”
朱允熥撂下這話，就笑哈哈地走了，只留下高明在原地氣得直跳腳。
不過，他這邊只能算是草稿，還得讓皇帝陛下過目。
高明聞言翻了翻眼皮，滿臉的不信道。
“皇爺爺您不也一宿沒睡麼……”
“啊！”
朱允熥聽到這話也是一陣頭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就是你聽說的那個菩薩皇孫！”
楊新爐故作沉痛地搖了搖頭。
“你不是有太醫嗎，太醫呢！”
朱允熥乖巧的轉了兩圈，看得老朱那叫一個開心，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朱允熥一下馬車，看到一排整齊的小院，心裡連呼這老頭有眼光。
“抱歉了諸位，孤找你們楊先生有點事！”
“咱們大明冊封皇太孫這樣的大典，各藩屬國使者都會到現場觀禮，讓他們看到咱們宮裡的人穿得破破爛爛，傳回去你這個皇帝面上好看？”
楊新爐在高小孫蹦蹦跳跳去買糖之時，拉着高明在小院的石凳上坐下，聊了聊最近朝中發生之事。
雖說老朱給禮部下的旨意是要隆重，要奢華，要大氣等等。但當他看到禮部給出的冊封禮儀，再看看後邊羅列的花費目錄，依然心疼得直揉腮幫子。
高明不情不願地從屋裡走出來，手裡還掐着一個信封，故意把信封上的“辭呈”兩字露在外邊，好表明自己去意已決。
“來來來！”
“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只是瞞着老皇帝一人，怕老皇帝受不住……”
“三皇孫自己就是杏林聖手，他自己都治不了，別人更沒用……”
高明聽到這話，再看到楊新爐一臉的莊重，心裡頓時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三皇孫，伱可算是回來了，你趕緊去看看高明那個倔老頭吧，他天天喊着要回蘇州呢。”
在他的老家，軍爺可不是什麼好惹的東西。哪怕是跟着鄉親們進京逃荒，一路上也遭受不少軍爺的鞭撻、欺負。
楊新爐聞言不悅地瞪了老高一眼。
當一老一少四目相對之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噗嗤笑出聲。
“咳咳，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爲師，爲師只是跟你們討論文學之道。”
“老朽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留在三皇孫身邊，這才撒潑打滾地鬧騰罷了！”
“來！”
可憐宮裡的一衆女官，被齊泰這個代理禮部尚書折騰的都快瘋了。
終於等到了！
等到了屬於他們的時代！
高明和楊新爐聽到這話齊齊一愣，隨後兩人同時爆出大笑。高明心裡的那點小怨懟，也在這酣暢的笑聲中消散。
“咱說的話就是規矩！”
“三皇孫，你用此等伎倆戲耍老夫，未免有點過於欺負人了吧？”
因此，高小孫乍一看到這麼多軍爺就有點緊張，結結巴巴地問道。
“咳咳……你跟戶部尚書商量過嗎？”
“然則，今天身體就承受不住了……”
“老朽原諒殿下！”
“楊先生先回去上課吧，我去找高老頭嘮嘮！”
“老朽決定了，三皇孫若是身死，老朽定當在黃泉路上相陪！”
“高爺爺，孫兒聽說千年的王八萬年龜，三皇孫剛剛是想說當王八嗎？”
“對了，高老頭還是住你家吧？”
“我們看過這裡的規劃圖紙，知道這裡將來有醫館，有學堂，而且還離玄武湖公苑很近，最適合養老閒居了。”
齊泰帶着禮部的儒生，將各朝各代的冊封禮儀翻了個遍，又親自登門拜訪了孔訥老前輩，諮詢了孔老爺子的意見，這才初步擬定了冊封皇太孫的大典。
楊新爐跟朱允熥坐上馬車，很快就來到高明在太平門外的小院。
“您當時的旨意可是說要曠古爍今，要成後世之典範之類的呢……”
“咱大孫穿這身衣服就是精神，咋看咋瞅着順眼，哈哈哈！”
相比起宮裡女官的無奈，一衆皇子們也被折騰的挺無語的。
“但這也是我應得的，是我用屁股上的傷換來的！”
“學生拜見校長大人！”
朱允熥聽着王德的“誇獎”，用手支着下巴靜靜地思考，該如何當一名合格的皇太孫？
這個問題他之前從未想過。
“你……你們……俺家不欠朝廷稅銀，俺家也沒錢，你們找錯門啦……”
齊泰見老朱這麼說，趕忙拍着胸脯保證道。
“三皇孫登臨儲位，大明將迎來新氣象，新格局，新天地！”
楊新爐聞言眼珠子左晃晃，右晃晃，心道你那是說了幾句？
“金瓶梅雖說有些描寫過於直白，但不論是構思還是文筆，都堪稱傳世佳作。”
“搬去他在城外的小院了。”
“而且，據傳此書乃是受了金瓶梅作者的指點，蘭陵小先生更是親自爲其謀篇佈局，編排人物……”
“咱們真的成了！”
“高先生，您是不是真原諒我了？”
高小孫說着就要把門關上，徐六子趕忙伸出一條腿擋住，對高小孫說道。
“其實……老朽早就意識到自己錯了，是老朽對三皇孫要求太高，總想拿聖人的標準來要求您……”
老朱說完這話，大咧咧的登上龍攆，一屁股坐在朱允熥旁邊，拉過朱允熥冰涼的小手道。
朱允熥帶着這個疑問沐浴、焚香，然後不出意料地失眠了，瞪着兩隻迷惘的大眼睛，一直熬到了第二天寅時。
朱允熥扭扭捏捏地道。
卻不承想，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要成爲大明的皇太孫了。
高明越說越激動，直接在朱允熥的擔架前進行了自我檢討。
“高先生有所不知，孤爲人至誠至孝，昨天乃是強撐着身體，故意表現給皇爺爺看的。”
“不用，老夫帶你去……”
“是是是！”
楊新爐也滿臉的憧憬，一想到自己滿腔的治國之策，老楊頭心裡就生出萬丈豪情。
現在看到三皇孫坐在原來的椅子上，趴在曾經的桌子上發呆，王德強壓着心中的喜悅低聲道。
“還說只要等你一回來，就親自遞上辭呈。”
楊新爐聽到學生這般追問，終於圖窮匕見地推出了自己的新作。
學堂內的學生看到校長來了，無不起身躬身行禮。
“陛下，微臣這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擬定的呀。”
因爲這老倌不僅明確的給他們指派了事情，甚至連站在那兒，朝着哪個方向站，什麼時候跪，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進獻冊寶都絮絮叨叨地跟他們說了無數遍。
朱允熥躺在擔架上，身上蓋了塊髒兮兮的白布，又往自己臉上塗了點黃色顏料，這才命人敲響了高明家的大門。
“首推自然是金瓶梅……”
“怎麼好端端就吐血了！”
然而，他在希望學堂裡找了好幾圈，都沒找到高明那個倔老頭。
“給你幾文錢，拿出去買糖吃吧！”
“咱那是批奏摺批得太晚了，纔跟你個逆孫不一樣呢！”
高明家只有一個小書童，是他前段時間從難民堆裡收養的一個孤兒，並且親自爲其取名高小孫，聊以寬慰自己沒有大孫的遺憾。
“皇爺爺，這不符合規矩吧，按照規矩我得做我的小馬車……”
老朱也一大早就被折騰起來了，而且跟大孫一樣，也頂着兩個黑眼圈。
朱允熥賴在希望學堂的三天時間裡，皇宮內外可忙壞了。
最讓他們鬱悶的是，最該出現在此地的朱允熥，竟然躲出宮去三天沒回來了！
朱允熥早就從齊泰那兒收到消息了，知道這三天是最忙的時候，就連皇爺爺都忙的沒後宮找小奶奶，嚇得他趕忙躲進希望學堂裡。
這可是他和銀作局聯合開發的銀座，還沒正式對外發售呢，這老頭就近水樓臺的撈了一套？
“你跟秦師傅也在這邊買房子了吧？”
“這禮儀是不是過於隆重了點？”
朱允熥躺在擔架上，聽到小孩子這麼稱讚自己，羞愧得小臉通紅。
朱允熥聽到高老頭這般說，頓時被高老頭的一片真誠所感動。
老朱一聽這話登時不再搭理郭慧妃，哪怕他明知道這婆娘就是藉機鋪張浪費，但一想到大孫這些年的艱辛和不易，也就捏鼻子忍了。
“齊泰呀！”
朱允熥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宮女太監們伺候着穿上象徵着皇太孫身份的袞服，然後乘坐金輅前往幹清宮拜見老朱。
朱允熥聽老高這麼說，驚得當即從擔架上爬起來，一把將老高從地上扶起來。
“陛下已經命孔訥擔任典禮官，並讓禮部擬定冊封皇太孫的禮儀了！”
“這是你當皇太孫後，咱給你上的第一課！”
在宮裡忙成一團之時，禮部也忙翻了天。
“三皇孫天賦異稟，連太醫都誇您長了個鐵屁股。就衝着鐵屁股，皇太孫之位也非您莫屬！”
朱允熥拍了拍高明的肩膀笑道。
正當高明跟楊新爐抱怨之時，他收養的小孫子突然說了一句話。
“你是說，皇帝陛下那邊要有決斷了？”
“請先生推薦幾本佳作！”
然而，當他看到朱允熥被人用擔架擡着之時，老頭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他啥時候發過糧食？
發糧食那事不是朱允炆乾的嗎？
不過他現在正裝病呢，也不適合解釋，只能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美麗下去了。
“要不簡化點吧……”
“那孤讓錦衣衛去打探下。”
朱允熥故作虛弱地道。
“是老朽錯了，嗚嗚嗚……”
雖說他偶爾也會跟老朱開個小玩笑，說讓老朱冊封自己當皇太孫，但他一直不知如何當一名皇太孫，也不知道皇太孫都能幹點啥。
“諾！”
“孤就是死……也……不能安心啊……”
老朱聽到這話，恨不得扇自己兩嘴巴子。自己咋就這麼賤呢，沒事吹什麼牛！
老朱蠻橫地抱起大孫，放到自己的龍攆上。
老朱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蒙了，心道陳老摳啥時候這麼大方了，竟然連這麼離譜的冊封大典都能同意？
不過既然這老倌都捨得花錢，那咱這個當爺爺的有啥不捨得的？
老朱大筆一揮，就在洋洋灑灑五千字的冊封皇太孫禮儀上寫了個“準”字。
“那是自然，我們三個的院子是緊挨着的！”
“老楊！”
“楊新爐，你還傻愣着幹嘛，趕緊去叫太醫啊……”
“回稟先生，金瓶梅我等早已拜讀過，可否再推薦一二？”
“嗯嗯嗯！”
他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路咋過來的，只覺得稀裡糊塗地就從一個靠邊站的皇孫，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太孫。
“但以後不許再說啦，哈哈哈……”
好在冊封太孫大典只有一次，要是一年辦上一次，老朱非得氣得掀桌子不可。
“還有一部趙氏姐妹新傳也不錯，不論是故事性，還是文學性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詣，比之金瓶梅都不遑多讓。”
王德這幾天一直很亢奮，哪怕他被齊泰支使得團團轉，依然神采奕奕，兩眼炯炯有神。
“學生拜見三皇孫殿下！”
“三皇孫怎能這樣，怎能拿生死大事開玩笑！”
按照規矩，他們這些當王叔的也要參拜皇太孫，並且有一套煩瑣的禮儀。
“咱們纔是大明帝國的主宰，他們只是輔佐你治理國家的臣子！”
老朱豪氣干雲的說完這話，隨即對着龍攆的車壁重重的敲了一下。
秦德順聽到敲擊的聲音，趕忙朝着轎伕們高喊一聲。
“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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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