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擡頭望見北斗星
位於中關村南大街魏公村內的軍藝在燕京城的西北角，這裡已經接近後世的三環，距離朝內大街十多公里。
要是讓謨言自己坐公交車來，少說也得一個多小時，報名肯定趕不上了。
所以林爲民纔會親自開車帶他來。
八月末的軍藝正在開學前夕，軍藝大門口右側的大楊樹下，臨時擺開了幾張桌子，系裡幾個工作人員在那裡張羅着。
見到皇冠車停下，幾人表情驚訝，再看到謨言從車上下來，心中暗自猜測這個人的身份。
謨言掏出自己的證件和錄取通知書，填好了各種表格，由工作人員發給了他一把宿舍的鑰匙。
讓工作人員幫着開了大門，林爲民將謨言拉進學校。
這個時候，有不少學生已經返校，還有一些是來報道的新生。
氣派的皇冠行駛在校園裡，引來衆多學生的側目。
李存保看着林爲民，有些意外，兩人握了握手。
留下馮曉剛站在原地，望着皇冠的車尾燈怔怔的出神。
前有《棋王》，後有《樹王》，一脈相承的成熟風格，質量旗鼓相當，讓阿誠收穫了無數讀者的喜愛。
在八十年代的校園裡看到皇冠，比在後世的校園裡看到邁巴赫還要稀有。
他在車上滔滔不絕，無非是想跟人家拉拉關係。可惜了，這位林老師和藹歸和藹，但骨子裡應該還是沒看得上自己。
林爲民朝馮曉剛擺擺手，皇冠呼嘯而去。
幾人點頭。
晚上車廂裡一片黑暗，其實看不出什麼來。
褲子也算是硬氣，直接選擇了拒絕這份工作。回來之後四處託人找工作，每天沒事了就跟發小、戰友們混在一起打發日子。
林爲民道：“哪是我培養的，他這人啊，有大才！”
“呵呵，是挺有緣分的。”
等林爲民走後，李存保忍不住開口問道：“謨言，林……老師對你可真好！”
“正好，一起一起。”
“您是……”
“李存保？”
倒不是說林爲民的小說不可能賣出超過五十萬冊，而是再多了就沒有必要了。
這個數字對於林爲民小說出版的海外稿費當然是毛毛雨，可在如今的國內文壇，林爲民的稿費卻是獨一檔的，遠遠將所有同行甩在身後。
一個是獲得過全國報告文學獎的錢港，一個是來自林爲民老家那邊的軍人作家頌學武。
“那也沒多遠了，一腳油的事，省的你還折騰一趟。”
林爲民去了一趟前樓，其實沒啥聊的，他的小說出版從來不愁賣，差別只是首印數量是不是要保守一點而已。
剛纔吃飯的時候，林爲民也好、謨言也好並沒有過多說起兩人相識的事，大家只知道林爲民這次是專門送謨言來報名的。
“嘿呦！林老師，真是您啊！這可真是擡頭望見北斗星!”
“實事求是嘛，等下回您見了他就知道了。”
林爲民邊開着車，邊跟馮曉剛閒聊，顯得格外的平易近人，讓馮曉剛有些激動。
而李存保幾人在林爲民的熱情邀請下，盛情難卻。
本來陌生的四位同學因爲一頓飯已經逐漸熟悉，再加上有了“林爲民”這個共同話題，幾人在宿舍裡聊的熱火朝天。
藉着軍藝大門口的燈光，林爲民看着年輕人有點眼熟。
李存保是小說《高山下的花環》的作者，前年他和林爲民同時獲得了當年的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有過一面之緣。
圖書的銷售是有周期的，五十萬冊賣的再怎麼快也得三個月時間。
他所住的木樨地高層與三里河三區就隔着復興門外大街。
謨言沒說話，認真的點了點頭。
林爲民熱情邀請道。
“是是，今天認識您真高興，真是擡頭望見了北斗星！”
小鋼炮，馮褲子。
褲子同志也被分配了一位女兵同志，舞會結束，他自告奮勇的送女兵同志回學校。
剛纔站在車下的一瞬間，馮曉剛有那麼一股衝動，想問問林老師能不能幫他找個工作。
可理智和自尊讓他剋制了這股衝動，剛認識不到半個小時，非親非故的，求人找工作，不提林老師的感覺，馮曉剛自己都感覺到啼笑皆非。
馮曉剛笑的露出兩顆大板牙，“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
包括謨言在內，幾個同學對視了一眼，默默的上了車。
“誒，謝謝您，謝謝您！”
更何況林爲民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幾人也有心結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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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偉宰將幾封讀者來信放回到桌子上，對林爲民說道：“有空去前樓一趟，說是要找你研究一下《盜官記》的出版。”
提起稿費，現在物價浮動，稿費標準也跟着有鬆動的跡象，很多刊物的稿費最高標準都奔着千字二十塊去了，林爲民也得給自己爭取爭取權益。
林爲民故作不識，這個時候的褲子也確實沒名氣。
他這才知道，原來今天是貼面舞會。
謨言說道：“你們都知道我寫的《民間故事》和《透明的紅蘿蔔》吧？”
他本來是不想叫林爲民“林老師”的，可一想到謨言都這麼叫，自己要直呼林爲民的名字，謨言心裡可能會不舒服。
在84年，這個數字對於國內的出版界來說堪稱天價。
他今年年初剛從部隊專業回來，被分配到了西直門糧食倉庫宣傳科，這地方聽名字就知道有多坑。
這一兩年，國文社每年光是支付給林爲民每部小說的加印和再版稿費就高達數萬元。
“嗨，我也是去了才知道的。要是提前告訴我，我肯定不敢去。”
宿舍裡擺着四張鐵牀，四張嶄新的杏黃色的寫字檯，還有四把電鍍紅塑膠坐墊椅子。
“不不，林老師對我的恩情還不止是這些……”謨言接着又說起他報名軍藝文學系的波折。
小夥子年紀輕輕，嘴裡沒有一句實話，難怪你能混出頭。
“我叫馮曉剛，我……”
《盜官記》發表半年了，社裡總算是想起出版了。
謨言宿舍四個人，可以說都在寫作這條道路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成功考入軍藝文學系後，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林老師這人對誰都好，他不僅是對我好，更是我的恩人！”
最後的結果是褲子同志好處一點沒撈到，老同志的遷怒是一點沒少受，別的戰友都是分到公檢法戰線上去了，唯獨他成了“西糧太守”。
車子拐上三里河路，馮曉剛沒話找話道：“真是越說越巧，我們家離着萬先生家就幾步路。”
馮曉剛說的並非是假話，對於待業在家的他來說，林爲民真就像天上的北斗星一樣，是隻能看見卻夠不到的人物。
……
車子行到花園橋附近，馮曉剛說道：“林老師，您把我放到三里河路路口就行，我家就在三里河三區住。”
感受到一路以來學生們的關注，包括進門時工作人員的反應，謨言的心情很微妙。
就這麼混着，時間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又是一茬上好的韭菜，不割浪費了。
“那就這樣，有機會再見。”
林爲民笑呵呵的問道：“風頭纔剛過去，你們就敢搞舞會啊？”
剛說完話，宿舍的其他兩個人好像聽到了他的話一樣，一起冒了出來。
受《樹王》的影響，《當代》這一期從上市開始銷售勢頭便極其迅猛。
李存保和頌學武點頭，深以爲然。
林爲民聽到這句話，沒再調動腦細胞，能把馬屁拍的如此清新脫俗，在林爲民知道的人裡不做第二人想。
捱了衛老太太幾句訓，林爲民把出版的基礎稿酬提到了千字二十五塊，這次的印數稿酬則達到了千字七十五塊，合計達到了千字一百塊錢。
“好啊！好啊！爲民你又給我們《當代》培養了一位傑出的作家。”
謨言正收拾東西的功夫，有人拿着臉盆走進宿舍，林爲民一瞧樂了。
林爲民是萬先生的弟子這件事，滿燕京城沒人不知道。
其他幾人朝他望去詫異的眼神，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皇冠停到學校宿舍樓下，他和林爲民將行李搬下來，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宿舍。
蒙偉宰瞪了林爲民一眼，最後還是哈哈大笑起來。
“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挺期待的。”
“這可真不是一般的恩情了！”幾位同學齊齊感嘆道。
車子很快停在科學院門口，科學院後面就是三里河三區。
馮曉剛下了車，貓着腰隔着車窗對林爲民說道：“林老師，今天能認識您真是我的榮幸，謝謝您送我回來。”
林爲民的車進軍藝的時候是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的，晚上出門已經下班了，門口只有衛兵。
“要不說這都是緣分呢，今天我要是沒去我戰友那個舞會，沒送那位女兵同志回軍藝，也碰上您這位北斗星！”
謨言心裡有些激動，比起他在部隊時的居住環境，這宿舍堪稱豪華了。
馮曉剛是個順杆爬的性格，忙不迭的感謝着上了車，上車之後左看看右看看，“您這車可真好！”
當大家聽到林爲民爲了謨言的報名，都找到了文協主持日常工作的領導，心中充滿了豔羨。
“恩人？”
同時也更加感受到了他們與林爲民之間的差距，看來不光是在一輛車上啊，連交際的層次都不一樣。
同時《當代》也因爲連續兩期發表阿誠的作品而被廣大讀者們盛讚“獨具慧眼”，能夠在茫茫投稿當中發現並一力推出阿誠這位文壇奇才。
以連續兩篇短篇小說，阿誠打響了在文壇的名氣。
“林老師？”
他擡頭望了望天，北斗星還掛在那，看得到夠不到。
這就是跟軍藝跟普通大學的不同，門口站崗的都是衛兵。
林爲民轉頭望去，首先看到的是黑暗中的一雙齙牙，再細看是個瘦高條的年輕人。
馮曉剛的話被衛兵打斷，林爲民道了一聲不好意思，趕緊把車挪開，在他挪車的功夫，馮曉剛就緊跟着他的車，眼中閃着熱切的光芒。
“相請不如偶遇，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林爲民發出邀請。
他剛要上車，就聽到一個公鴨嗓滿是驚喜的聲音。
林爲民將車開到學校門外不礙事的地方，見馮曉剛還站在車外等着他，搖下車窗道：“今天也是趕巧，時間這麼晚了，伱去哪，我捎你一段吧！”
八月一晃而過，九月的《當代》上發了阿誠的《樹王》。
林爲民下車打了個招呼，覈實了一下登記信息衛兵才放行。
吃個飯花了兩個多小時，林爲民把謨言等四人送回宿舍已經九點多，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好在林爲民開了車。
蓋因褲子同志在部隊的時候招惹了一位老同志的女兒，結果人家壓根還不是看上他，只是拿他當擋箭牌。
“甭客氣，你也說了，見面就是有緣嘛！”
林爲民把謨言介紹給李存保，“謨言是我負責的作者。”
在他所有已經出版的小說當中，賣的最好的還是《霸王別姬》這部小說，總銷量已經突破了三百五十萬，每年光是加印的印數稿費就能給林爲民帶來近萬元。
謨言便將他和林爲民相識的經歷從頭講起，幾人聽完有些感慨，錢港道：“這還真是知遇之恩啊！”
謨言向來話不多，但涉及到林爲民的話題，他卻格外的有參與慾望。
一路聊着天，馮曉剛知無不言，把自己底細給林爲民撂的明明白白的。
“哦？我還沒從你嘴裡聽過評價這麼高的人。”
“大作家就是不一樣！”馮曉剛喃喃自語道。
今天他是應戰友邀約去人家家裡聚會，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幾個花兒一樣的女兵，一介紹原來是軍藝的。
然後又說道：“你們這一屆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老懞同志看着讀者來信，嘴角瘋狂抽搐，林爲民無奈道：“忍不住就別忍了，怪辛苦的！”
如果首印數量太多，一來佔用資金太多，二來也是防止滯銷風險。
“同志，請把車開走，不要影響正常通行。”
褲子同志的心情也逐漸變得忐忑不安，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還會持續多久。
魏公村這片兒有點荒，李存保幾人還在想着出去上哪吃飯比較好，就看到了林爲民拉開了那輛皇冠的車門。
馮曉剛又重複着剛纔的話，純屬沒話找話了。
根據各地書店和郵局報來的徵訂量，社裡給《盜官記》定的首印數量還是五十萬冊，這個數字在目前的國內出版界是個天花板。
但實際上，以一本書一塊錢的價格來計算，五十萬本書就是五十萬塊的銷售額，《盜官記》全文字數二十萬出頭，千字一百塊的稿費標準，全部稿費也不過兩萬塊錢。
如果用版稅的計算方法來算，國文社給林爲民的報酬實際上只相當於4%的版稅而已。
林爲民出了總編室，微微嘆了口氣。
咱們作家想要靠着寫作過上財富自由的日子，任重而道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