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武問道:“船上還剩有多少給養和裝備?”
“十艘飛雲大船還剩五天糧食,二十艘海滄船剩有三天口糧,稍小的飛龍舟因爲日夜進行戰備巡航,消耗極大,至多還剩兩天口糧。總體來說,如果將糧食統一管理,節省一些,勉強支撐五天;所有戰艦都處於常年戰備狀態,所有大小五十四艘戰船上,刀槍弓箭充足,足夠打一場決戰。”
白武聽罷,憤恨不已道:“霸湖以下沿岸水師所屬基地港口盡毀,等消息傳回兵部,再由朝廷大規模組織運糧,補充給養,沒有十天半個月哪能完成?我軍已經無法坐等十天。”
白武半晌嘆道:“十天半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北魏軍渡過衡河,攻佔衡河南岸戰略要地。北魏步兵實力雄厚,一旦在南岸站穩腳跟,勢必會迅速清剿我軍岸上部隊,我水師再想反擊奪回南岸國土,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天亡我南越啊!”
在場官兵漠然無語。
如果沒有洪災,水師可以隨時上岸,隨意徵糧,無論如何,岸上地方官員都能擠出糧食,讓水師支撐十天半月,可如今洪水滔天,百姓流離失所,上哪去徵糧?東部水師十幾萬人的給養,可不是小數目。
一場洪水,等於斷了東部水師後路,讓南越東部國門洞開。
楊師臉色微白,陰冷的天氣,讓他聲音微微發抖:“清江沿岸能停靠戰艦最近的大港口爲鐵浦港,需要五天路程,我軍應該立即後撤到鐵浦港補充給養後迅速趕回。”
白武搖搖頭。
鐵浦港雖然算是一個大港口,然而本身左右也不過是一個城鎮,沒有能力給所有戰艦補足給養,因此,就算補充給養後返回,也只能是小部分戰船返回。
“不後撤,原地等朝廷的給養必定餓死;後撤,不戰而逃卻也是死罪!朝廷可不管你什麼理由。”白武心裡一陣心悸。
“王雄!”白武厲聲喝道。
“在!”旁邊,水師副指揮使王雄大聲應道。
“留下三艘戰船五千人和五天口糧,你率領其餘水師沿清江一路撤回,視補充給養情況儘快趕回,補充一艘返回一艘。切記,如今衡河上沒有守軍,情況萬分危急。”
“大帥,你呢?”王雄一怔道。
“你們誰都可以後撤,我身爲主帥,看守國門,一箭未發,一敵未殺,便率軍離開前線,要麼視爲不戰而逃,是死罪,要麼視爲圖謀不軌,有造反的嫌疑。我不能離開衡河。”
“可這都是洪水沖毀基地造成的……”
“不要說了,身爲守國門的主帥,國門洞開,我罪莫大焉!也只有戰死國門前。”白武打斷王雄的話,“快走,否則你們剩餘給養不夠後撤的所用,補充給養後,儘快趕回!”
“大帥,我軍來回最快也得十天,你們只有五天給養,如何支撐?”楊師擔心道。
“我不相信霸湖大壩會無緣無故潰壩,必定是北魏敵軍搞的鬼。前段時間,那蘭、平江糧倉被毀一事十分可疑,雖然兵部和地方傳來的情報都說是太平軍所爲,我卻不相信太平軍有如此能力!我要領軍一路往霸湖方向探查。”白武沉聲道。
白武直直盯着楊師問道:“你怎麼看此事?”
楊師也面露疑惑道:“那蘭、平江糧倉被毀後,所留下的痕跡十分乾淨,確實不像匪寇倒像是軍隊所爲!糧倉被毀後,朝廷派人隨徹查此事,卻拖延推諉,不了了之。不過兵部有情報表明,確實曾有一支身份可疑的兩千人左右的隊伍,向霸湖一帶移動,難道潰壩是他們所爲?”
“兩千人左右的隊伍?人數確定嗎?”
“十分確定!因爲有多個目擊人證,而且探子根據他們一路挖竈做飯留下的一些痕跡,反覆確定了鍋的大小和竈的數目確定的人數。”
僅憑目擊可能有誤,吃飯的人數總不會有假,多重跡象印證,情報的可靠性就相當有把握了。
楊師補充道:“這支隊伍最終莫名其妙消失在霸湖一帶,如今想來十分可疑。”
楊師解釋道:“糧倉被毀,朝廷十分震驚,各方吵成一片,相互推諉,反而沒人派人印證和圍剿這支隊伍。”
白武聞言,臉微紅。
讓敵軍渡河潛入敵後,水師無疑是有責任的,爲了推卸責任,白武自己沒少上奏說是太平軍所謂,而不是敵軍已經渡河,以至於朝廷對這支隊伍沒有足夠重視。
太平軍匪寇存在多年,所有人都認爲,土匪無非是搶糧掠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土匪會毀壩嗎?絕不可能!
潰壩毀掉百姓所有,土匪還搶什麼呀?
如果潰壩是人爲的,唯一的可能是北魏軍所爲!
白武的心裡忽然莫名地升騰起一股透骨的寒氣,如果潰壩是北魏軍潛入所爲,那這件事的後果就太可怕了!
這意味着北魏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潰壩渡河。
“楊長史,你即刻上奏朝廷,言明潰壩有可能是人爲,必須即刻動員洪區外部隊做好堵截北魏軍的準備,並迅速在清江沿岸港口爲水師組織戰備給養,讓水師快速補充給養返回。”白武正色道。
“我即刻率領五千人前往霸湖,無論是太平軍還是敵軍,我都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白武惡狠狠道。
“要不要多留點給養給你們?五天的給養,你們如何生存?如今衡河南岸處處洪水,五千人的給養,地方官員可沒有辦法迅速補充。”
“我軍全部便裝,冒充太平軍,一路前行,沿途就地自行補充!”白武冷厲道。
聞言,衆人心裡不寒而慄。
所謂就地補給,無非就地搶劫奪糧,否則又何必冒充太平軍?可是百姓本已流離失所,手裡多半就剩一些糧食,被搶後,還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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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毒刺部隊冒充太平軍,攻打陽城,毀糧倉,掘堤潰壩,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畢竟太平軍沒有如此戰力,而且毒刺部隊行軍多半是晝伏夜行,還有明面上假扮南越軍的隊伍掩護,這都是太平軍做不到的,種種跡象根本無法完全掩蓋。
然而,如今南越五千精銳的水師也要冒充太平軍,那麼背後真相就將再也無法弄清楚了,因爲南越官方自己就不得不竭力掩蓋到底是誰冒充太平軍的事實。水師冒充太平軍劫掠百姓的行爲,性質上並不比攻打陽城、毀糧倉的行爲惡劣,因爲北魏軍所爲是軍事行動,是打仗,南越水師是強盜!
因此,南越朝廷將不能再徹查到底是誰冒充太平軍,以免將水師冒充太平軍劫掠百姓的醜聞暴露出來。
水師冒充太平軍劫掠百姓,以充軍資的行爲,造成後果之惡略,影響之深遠,是白武致死都沒有想到的,無形中也將雷少軒解脫出來。
不過,假冒的五千精銳太平軍過境,無形中也讓太平軍聲名大振,風頭一時無二。
七月爲衡河雨季,陰雨連綿,晝夜不停,不時伴隨着雷電狂風。
霸湖潰壩已經好多天,水位下降殆盡,露出了猙獰的傷口般湖底,連綿山谷間,山洪不停地往湖底咆哮傾注,如今的霸湖,更像一條激流奔騰的大河。
雷少軒漠然無語,任由風雨吹刮在臉上,心裡有些彷徨惶恐,望着遠處霸湖大壩下迷迷濛濛的風雨心悸不已。
霸湖大壩下一望無際的田野,如今都泡在水中,七月稻穀將熟的金黃,變爲了渾濁的透亮,那是水淹沒了稻田,透亮中還有稀疏的綠,那不過是田埂的野草,或者是露頭的樹梢。
迷茫的雨霧,擋住了雷少軒的視線,卻無法遮擋堪比金丹的神念,雷少軒的心就如雨霧般迷茫,心裡的痛苦也如神念般清晰。
雷少軒無疑對殺戮極爲厭惡,對濁世的不公和苦難極爲憤慨,然而,雷少軒自己所造的殺孽堪稱空前絕後,這不由讓他感到心悸彷徨。
風雨聲中,雷少軒身後,一萬名將士們靜靜站在雨中等待,如雕塑般不動。漆黑的黎明夜色裡,瓢潑大雨沖刷在北魏軍士的衣甲和兵刃之上,發出無數嘈雜而響亮的聲音。
瓢潑大雨,沖刷到人的臉上,讓人幾乎眼睛都睜不開。
雷少軒嘆了一口氣,轉身面對隊伍,肅立!
“弟兄們,我軍孤軍深入,毀那蘭糧倉,毀平江糧倉,毀霸湖大堤,水淹水師,毀掉南越水師基地,毀掉衡河天險,讓我南征大軍渡河,功莫大焉!此時,我軍已經圓滿完成了戰略任務,身爲主將,我感謝你們!魏王感謝你們!北魏朝廷感謝你們!”雷少軒吼道!
雷少軒的聲音附在神念上,清晰地透過風雨,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喝!喝!喝!”隊伍瞬間人人握拳捶胸,爆發出整齊的怒吼,聲震長空。
陣前的校尉們皆面露微笑!
“大軍即將渡河,我們要離開這裡與他們會合,身爲孤軍,身處險地,我們要如何才能與他們會合,安全地離開這裡?”
“殺!殺!殺!”校尉們領着士兵吼道,聲音炸開,熱血沸騰。
“出發!”雷少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