凮崢皺着眉頭聽云溪提到喬家,如果真的是那個喬家,看着眼前這男人的舉止,倒果然是年輕才俊。只是,看着他們倆人截然相反的態度,怕是關係並不怎麼和善。
張博恰好擡頭,見到云溪和凮崢,立馬咧嘴一笑:“你們怎麼碰到一起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大你幾屆的同校師兄。”
話是對着云溪說的,至於,和凮崢到底哪個更早就讀,卻是沒提。估計,老爺子自己都弄不太清。
云溪聽了最後那句“同校師兄”,便知道,這人絕不會是張博自己的親傳弟子。怕是同樣就讀B大,不同院系罷了。
只是,喬輝他到底還算消息靈通,竟然找到了這。
“您怎麼不在病房裡呆着,突然下來了?”云溪自然而然地走到喬輝面前,伸手,接過推車,一邊推,一邊走,如同最日常的聊天一樣,和張博細語淺淺,沒給喬輝一絲拒絕的機會。
“我天天睡在牀上不舒服,就讓老伴推我下來透透氣,哪曉得倒是在花園裡碰到了當年的大紅人。”張博笑笑,“你這位喬師兄弟當年在學校可是風雲人物。”
一句話,說得條理清晰、神情溫和,云溪卻聽得明白,喬輝這廝壓根是在花園裡和張博“碰巧”偶遇,張博不是不知道喬家和冷家的恩怨,畢竟當初詹溫藍的事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原也不過準備應酬一番,哪知道今天會這麼巧,她和凮崢也一起來了醫院。
云溪側頭,看了一眼器宇軒昂的喬輝,被她故意落在後面,並無半點黑臉,相反,倒是挺有閒情地和凮崢攀談起來。
云溪轉身,一邊推着輪椅,和身旁的師母聊着師父這幾天復原的情況,一邊腦子裡清晰地勾勒此人出現的動機。映入腦中的第一反應,便是和卓大公子有關。卓風在英國出事的機會太巧合,同齡人中,他唯一會找來幫助的,便是嶠子墨,而張博的病房又是子墨安排的,喬輝到醫院來,若說只是來探病,她傻了纔會信。
只是,卓家不是那麼好惹的,他就不怕引火燒身?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云溪慢慢壓下,散步中雖然是和張博他們聊天,但一言一行幾乎都不着痕跡地留意着喬輝,越到後面,她的目光便越加清澈如水。
惹上了卓風和嶠子墨,對喬輝有什麼好處?商人是無利不起早,他們那個層次也同樣如此。卓家的根基深厚,又只有卓風這麼一個獨子,除非喬家是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下去,又或者,有了新的倚仗,否則,絕不可能自己犯抽,上門找死!而如今,敢和卓家當面槓上的,絕無一家。所以,那兩種前提統統都不可能。說到底,他沒有動手的動機。
“時間差不多了,該回病房了,要不然吹風感冒了就不好了。”師母明顯感覺到云溪她們三個人的氣氛不同尋常,笑着接過輪椅。
云溪自動讓開位置,回頭朝那兩個一直形影不離的黑衣人點了點頭,慢步跟在後面。
回到房間,又聊了一會,反覆叮囑張博一定要注意保重身體,云溪才率先離開了。喬輝定定地看了幾秒她的背影,忽然起身,跟了出去。
“凮崢,你跟去看看。”張博不放心,趕緊讓他過去。誰知,凮崢卻搖了搖頭:“放心,云溪現在肯定不希望有人打擾。”
果然,如他所料,云溪出了電梯,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樓大廳,靜靜地坐在廊椅上,等着喬輝的出現。
“你不應該是讀的金融,要是學的是心理學,現在恐怕已經是心理專家。”喬輝下了電梯,原本準備一路追過去,見到這副情景,微微一震,隨即,走了過去,彷彿開玩笑一般,輕輕地說了這句。
“你大老遠地跑到醫院,肯定不會是爲了和一個根本交際不多的老師一起緬懷過往光輝歲月,既然來了,我一定給你機會好好說話。”云溪挪開視線,靜靜地對上他的目光,率先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行動優雅、做派高潔,若是沒有那場香港的威逼,在外人看來,這一雙男女簡直是最佳風度的代言。
“卓風在英國出事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走到一處戶外石桌,喬輝停了下來,毫不拐彎,直接拋出今天的目的。
“知道。”這事不是保密,如今牽扯了太多,連國際媒體都關注着。
“這件事,不是喬家乾的。”他一接到消息,就知道有人衝着喬家來。卓家如今的地位不可撼動,但派系之間的事情,很難言說。卓家就卓風這麼一個獨子,若是仕途斷了,非傾盡全力咬死幕後黑手不可。不管真相如何,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擔心冷云溪因爲喬老,故意引導卓風認定是喬家所爲。畢竟,能有這個能力的,在B市,並不多。
云溪這一次看他的眼神倒是微微一變。
“你不信?”喬輝臉色微微一沉,心中的估量朝着最麻煩的一種方向轉頭。
“不,我信。”她卻忽然搖了搖頭,臉色並無任何喜怒,而是用一種最理性的視覺,靜靜地審視着喬輝。能低頭低得這麼果斷,看似認慫,實際上,卻是懂得適時而爲,的確不是普通人物。
識時務者爲俊傑。
這世道,所有人都明白這句話,卻並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
古今天下,能真的算得上“識時務者”,最出名的,便也只有范蠡。他身爲喬家這代最受追捧的子嗣,全族花費所有心力培養而出,倒是眼界的確不錯。
以喬家和她如今敵對的位置來看,如果,她的未婚夫不是嶠子墨,或許,他根本不屑於親自跑來“偶遇”,只爲了解釋這件事。因爲如果真是喬家做了,必然有後手,所有的精力只會花在卓家身上。
“我還有事,先走了。”既然這事與他無關,她就更沒有理由和他再囉嗦下去。
“冷云溪。”他卻忽然在她背後叫住她。“我們兩家和平共處,行不行?我保證,只要你冷家不阻礙我們,喬家上下會幫你達成一切願望。”這樣的女人,有背景、有才華、有毅力、有恆心,最讓他沒有想到的,卻是她的理性。明明這麼敏感的時機,卻能果斷判斷出事情的原委。當然,更讓他忌憚的還有她的未婚夫——嶠子墨。
這些加在一起,絕對會是喬家最大的麻煩。如果可能,他不願意和她爲敵。
“如果是我家把你的父母逼得差點走到絕路,陰陽兩隔,順便還將你一家老小統統踐踏一遍,丟去協助調查,順帶着威脅你親人的人身安全,你覺得,你會怎麼做?”清雅如風的笑,斂去那柔雅的表情,背後的冰寒淬骨,卻是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喬輝忡愣,張了張嘴,竟然無法反駁一個字。
她冷瞥一眼,再懶得多費一瞬功夫,直接轉身走人。
醫院外,一輛加長黑色汽車已然停在門口。云溪在看到開門下車的人的那一瞬,如春暖花開、冰雪初溶。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在機場見的嗎?”一下子走到他的身邊,看到他略顯疲憊的神色,竟暗藏着幾分不經意的倦意性感,心中漏跳一拍。
“我聽負責張博安全的人說,有不速之客。”原本是想親自會會這個喬輝,沒想到,她倒是速戰速決,出來得快。
“路人甲乙罷了,你還真當他是個角兒?”云溪哂笑,拉開車門,自己坐好,“睡一下吧,到了機場我叫你。”
司機非常有眼力勁地將隔板升起,擋住車廂前後的一切聲音。嶠子墨從善如流,低頭俯身,忽然一個側躺,頭頂枕在她的膝蓋上。
云溪低頭,右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眼:“好好睡一覺。”說着,便拿起車後座的毛毯蓋在他身上。
外面的陽光微微透了一絲進來,灑在兩人身上,竟像是歐美中古世界懸掛在牆壁上的油畫。那般色澤動人而溫暖雋永……。
這一睡,直到機場,嶠子墨都沒有醒過來。
看來,是真的精神透支得太厲害了。
云溪輕輕敲了敲隔板,司機立馬降低了隔板,“BOSS嫂,什麼事?”
“什麼時間的飛機?”她儘量壓低聲音。
“還有十五分鐘。”看了一眼手機,按照VIP頭等艙的登機時間,他很快預算出來。
“知道了。謝謝。”再給他十分鐘吧,過十分鐘叫他起來,剛剛好。云溪心想。誰知,剛低頭準備幫他調整一下毛毯,竟是對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
“什麼時候醒的?”她一愣,有些驚訝。枕在她膝蓋上的力道絲毫沒變,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出來。
“剛剛。”其實快到機場的時候就醒了,不過,眷戀着這種感覺,不願意動罷了。倒是沒想到,會讓他看到她這樣的一面。
“醒了就起來!”前頭司機立馬升起隔板的表情實在太過眉飛色舞,云溪抿了抿脣角,表示,說好的處理正事呢?能不能不要半路突然開掛調情?自家手下面前,某人,好歹收斂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