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疑惑地看着Grantham,神情帶着少有的驚異:“願望?”
這人如果沒猜錯的話,想要什麼都不需要自己開口的,一甘下屬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服務的,怎麼還有願望沒達成?
“嗯,願望。”他放下咖啡杯,眼神靜靜地望着窗外,透出一種迷離的悠然。
下一刻,他拉着她的手,轉身推開小店大門,朝着南面一路走去。
天色越加暗了,來來往往的行人神色匆匆,似乎永遠停不下節奏。
云溪任他一路牽着,穿過小道,步上老舊古路,終於在泰晤士河南畔停了下來。
她望了望眼前的巨型建築,又看了看身邊的Grantham,表情微妙:“你,該不會是想要我陪你上去坐坐吧?”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一點,隨着她的指尖出現的,正是徐徐翻動的千禧之輪——倫敦眼。
這是世界上首座,也曾經是世界最大的觀景摩天輪,443英尺的高度一度讓整個世界爲之矚目。
偌大的建築總共只有,32個乘坐艙,每個乘坐艙可載客約25名,全部設有空調並不能打開窗。
“沒有比倫敦眼更適合俯瞰倫敦全景的地方了。”他微微一笑,鬆開拉着云溪的手,竟然一個人親自跑到售票處和一堆排隊的遊客一起開始賣票站隊。
云溪有些摸不清這人到底想着什麼。
以他的身份和閱歷,怎麼可能沒有坐過倫敦眼?幹嘛非要拉上她?
她搖了搖頭,只覺得最近這人估計是給CHRISTINA纏煩了,竟然會想到這麼小孩子的遊戲。
摩天輪?
云溪以手扶額,她打上輩子起就沒坐過這麼幼稚少女的東西。
眼看那排隊的長龍都有一百米了,云溪索性靠在一邊休息,隨意望着泰晤士河的風景。
等Grantham買到票回來,時間都已經到了七點多,整個泰晤士河邊早已亮起了璀璨燈火,如一條無邊無際的銀河,墜在那匆匆流淌的河岸上,美得奪目而絢爛。
“走,上去吧。”他將票遞給檢票的工作人員,拉着云溪一步步地走上一個乘坐艙。
四處透明的玻璃像是個罩子,將整艙25人統統籠罩在裡面。
速度並不快,但眨眼間,他們已經從地平線升起,慢慢升到半空。
這感覺很奇妙。
明明覺得很傻的遊樂園設施,但云溪被Grantham護着站在玻璃最前處,眼見整個優雅古老的城市展露出與白天不同的妖嬈,引入眼底。
上午他們才參觀過的國會大廈此刻就在正前往,那奢華絢麗的石雕、飾品,絕美的輪廓都像是被漆黑的夜濃墨重彩地調潤一番,散發出一種冷然的豔麗。
古老的河道上,來往船隻點亮着漆黑的河水,如鑽石、如珍寶,隨波逐流,放浪而去。
夜色倫敦——
云溪靜靜地望着眼前這美景,幾乎有些移不開眼。
七點三十分準,大本鐘豁然敲響,整個聲音繚繞開來,有人擡頭高看,恰對上她們俯視的視線,微微露出一個友好而平易的笑容。
這一刻,云溪似乎有點明白爲什麼,Grantham會說沒有比倫敦眼更適合俯瞰倫敦全景的地方了。
而就在她一直靜靜望着美景的時候,身邊的Grantham從頭至尾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她一分一毫。
上行的乘坐艙正要抵到最高處的時候,忽然不知爲什麼抖了一下,整個艙裡的人都有些慌亂,有人忍不住開始驚呼,下一刻亂了腳步,直接往云溪所在的那個角落撞了過去。
Grantham一個側身,直接擋在云溪的背後,輕輕哼了一聲。
云溪一愣,回頭,恰見那個綠色眼睛的觀光客正撞在Grantham的肋骨處,顯然亦有些發矇,沒醒過神。
云溪拉過他的一側,準備檢查他傷的怎麼樣,卻被他擋開:“沒事,只是碰了一下。”那細微的抖動不過就是片刻功夫,整個乘坐艙又恢復了正常,遊客歉意地和Grantham抱歉,順便望了云溪一眼,不知道腦子裡想着什麼,神色有些古怪。
看景的心情由此散了大半。
剩下的時候,云溪只是淡淡地望着腳底那片星光燦爛,再沒有剛剛那副出奇驚豔的模樣。
Grantham不知不覺嘆了口氣。
認識她這麼久,似乎一直都在向着目標前進。不管對手如何,她似乎永遠都比別人要走得更走,跑得更快。可,這背後到底要揹負着多大的阻力,面臨困難時,她又要承受多大的壓力?
她不過才二十。他不明白,她爲什麼不可以停下來好好歇一歇,人生的路上並不是只有生意和工作。
她會周遊各國,可從來不去注意沿路的風景,彷彿永遠都是個匆匆來去的路人。
這麼年輕,卻心思這般老成。
他不知不覺地摸了摸她的髮梢,眼底略帶苦澀。
云溪擡頭,望進那雙碧藍的眼睛裡,微微一愣,不知道,Grantham爲什麼突然這麼感傷。
兩人之間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
“咯噠”——
輕輕的一聲。
旋繞了一圈的摩天輪停了下來。
云溪隨着其他遊客一起下了乘坐艙。人羣擁擠間,Grantham始終護在她身前,彷彿從第一次見面就一直如此,風度翩翩得讓周圍不少女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了過來。
突然,遠方傳來一陣嘈雜聲,彷彿是驚訝,又彷彿是震驚,許多人圍在一起,發出真正讚歎驚奇的聲音。
云溪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卻發現裡三層外三層處處都是人,顯然把那最受矚目的一點給團團圍住了。
可奇就奇在,那被圍住的一點似乎一直都在走動,慢慢的,圍觀的羣衆自動地分成兩撥,如自動退散一般,靜靜地給那人讓路。
離得距離實在有些遠,云溪只隱約間看出是一個男人徐徐而行。
而他行走的方向……。
云溪眯着眼睛,一絲異色從眼底瞧瞧劃開。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人似乎是朝着她和Grantham的方向,一路走來。
漸漸的,距離近了。
倫敦璀璨的夜色將那人的模樣照的清清楚楚,仿若印上一層月色朦朧。
那一刻,云溪輕輕垂下眼簾,終於發現,爲什麼遊客皆是那般震顫模樣。
月下素色,錦衣夜行。
似乎,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比眼前此人更適合這兩個詞。
Grantham顯然也注意到了嶠子墨,墨色微微一深,轉頭看向云溪,卻見她眸裡什麼神色也無,波瀾不驚,喜怒不定。
心中閃過一縷猜測,卻是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的嶠子墨已緩步走來。
“夜遊倫敦,好興致。幾天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嶠子墨的聲音像是一根沁着霧氣的弦,輕輕一撩,便能奏起樂章。面對四周那麼多窺探的眼神,他自風中凜冽,笑而不露。
Grantham微微朝他頷首:“真巧。”
這話,說的三分玄機,七分禮貌,倒讓人猜不出他華麗到底是真覺得這場“偶遇”是巧合,還是其他什麼意思。
云溪亦微微笑了笑,冰冷的風吹起她耳邊的一縷散發,彷彿整個人都有些飄逸而不真實。“大公子沒有和你一起?”
這人向來和是卓風行程一致的,最近只聽說卓風去了美國,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裡。
嶠子墨深深地看她一眼,並不回答,只是輕輕一笑。
這一笑,讓四周望呆了的遊客頓時眼前一亮,有人甚至已經拿出相機。
云溪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身邊的Grantham正待說話,衣服口袋裡的手機卻是響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還未反應,卻見嶠子墨走到冷云溪身邊,極爲自然地將她的手腕輕輕握在手中。
云溪一愣,指尖觸碰到的溫暖極爲陌生。和Grantham不一樣,這人給她的映象從來不是溫和如水、輕柔憐憫,相反,他比她外公的鐵血崢嶸來的更要強悍。即便他容貌那般驚豔,她下意識地還是想要與這人保持一點距離。
“換個地方,這裡太吵。”似乎知道云溪心底的不適,還未待她抽出手腕,嶠子墨已經放開手心,將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她的身後:“小心風大。”
云溪一呆,這人剛剛是測她體溫?所以纔來握她的手?
手機的音樂聲還在響着。
嶠子墨望了Grantham一眼:“不接電話嗎?”
Grantham的目光還停留在他剛剛握着云溪的手,表情略微沉吟,拿着手機並不接聽。
這一刻,所有圍觀的遊客只覺得,這兩個器宇軒昂的男人眼底流露一種興味而叵測的意味。
目光相處,似乎有一縷花光竄起。間或撩撥起空氣那冷凝的氛圍,帶着一種莫名其妙的深沉。
云溪的眉頭皺的越來愈深,感覺自己在這裡簡直在上演八點檔,還是免費被人觀看的那種。
指尖的溫度早已散去,可披在身後的外套似乎早已沁滿那人渾身的氣息,將她圍得水泄不通。
剛想打斷那兩人的目光,卻見Grantham忽然懶懶一笑,接起手中的電話,朝她露出一個歉意的手勢,然後走到一邊。
顯然,周圍人都因爲他的這一舉動微微一呆,隨即響起一陣遺憾的嘆息。
云溪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這些人,難道他們剛剛是以爲這兩人有什麼深淵大仇?怎麼一個個像是期待着“決鬥”的場景一樣?
“看來,Grantham並不想我們聽到他的電話。”嶠子墨漠然地看了一眼在接電話的某人,神色平靜地朝河岸的另一邊走去。
當然,他的手像是在幫云溪整理外套。未免,衣服落地,云溪不得不隨着他的腳步一起移動。
Grantham站在河邊,靜靜地矗立,望着那兩人一前一後地朝着對面走去,眸色深深,終化成脣邊的一抹淡笑,極輕極淺。
“Grantham,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電話裡的人顯然不滿意他的一心二用,不耐煩地加大了聲音。
“再聽。”他笑着回頭,重新繼續剛剛的話題:“我明天就回去,你別擔心。”
“算了,你不喜歡CHRISTINA,我也不能逼着你。早點說清楚也好,總比耗着時間來得強。”電話彼端,說話的女人揉了揉太陽穴,不無遺憾的嘆息。忽然,像是想到什麼,抽出桌邊的一期雜誌。望着上面合照的兩人,微微出神。“兒子,你是不是……。”
Grantham聽到對面紙張翻開的聲音,微微一想便知道他母親想的什麼。
“或許,我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呢喃而嘆息的聲音不知不覺從嘴邊流露,Grantham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