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肖芒的問話，郭亮立刻眼神明亮地看向她。
“你不知道，莊鐸平常幾乎從來不開口求人，就那回，他一個一個幾乎問遍了我們整個學員隊，後來才把錢給湊齊。這事兒別人不知道，他只說家裡有急用。不過他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後面郭亮又說了些什麼，肖芒已經聽不清了。
她腦子轟轟地作響，心底漲得酸澀。
莊鐸爲了她，一個一個的去問整個學員隊的人借錢？
不論是從前世莊母的口中，還是這一世和莊鐸的相處中，她瞭解的莊鐸，都是個自尊心很強又硬氣的人。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爲了她，放下自己的自尊心和臉面，她肖芒到底何德何能，配讓一個人這樣爲她付出。
臉頰一陣溼潤，肖芒才察覺自己居然眼淚淌了滿臉。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忙遮掩着用手去擦淚水。
但還是被郭亮看在眼裡。
他心裡一陣暗喜，居然成功把姑娘給感動哭了，他暗自在心裡說道，莊鐸，這回你可欠我一個大人情。
不過郭亮這次倒真沒有誇大其詞，當時莊鐸借錢的實情，和他說的基本一致。
軍校生雖然每個月補助會比地方大學多那麼幾塊，平時他們開銷也小，一個月差不多都能攢個十塊錢。
但這年頭家家戶戶條件都不大好，所以大部分人都把攢下的補助每月寄回家裡，補貼家用。
當時莊鐸從校外歸隊，回到寢室就濃眉緊鎖，明顯有心事。
後來，一向不開口求人的他，居然整個隊裡挨個去問人借錢，一點一點湊夠了三百塊。
郭亮也拿出攢下的所有錢借給了莊鐸。
那時候因着兩人的關係，他又旁敲側擊了好久，莊鐸才隱約透露了些情況給他。
郭亮當時就想着，這個姑娘對莊鐸來說肯定不一般，絕不會像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果不其然，今天就證實了他的猜測。
只是不知道，這兩人究竟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肖芒心情極爲複雜地回到了學校。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和莊鐸認識的整個過往。
上一世，到這一世。
從一個只活在莊母回憶中的影子，到切切實實見到真實的、有血有肉的莊鐸。
從在火車站的偶遇，莊鐸幫她逃出她爸和大哥的圍堵，到後來借錢替她解圍，爲救她結果自己受傷。
點點滴滴，都浮現在她腦中。
兩輩子，肖芒身邊有很多人。
有讓她感受不到絲毫家庭溫暖，極品自私的孃家人。
有背叛婚姻，對她始亂終棄的渣男何文明。
有從沒給過她好臉色、輕視她、幫着何文明欺負她的婆家人。
肖芒身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
可是對她真心實意的，卻是寥寥。
有幸，這一世，她能遇到莊鐸，一個爲她真心付出，實心實意待她的人。
這一刻，肖芒心底有什麼東西在破繭而出。
讓她覺得，暖意融融。
想早點燉好湯給莊鐸拿去，故而肖芒匆匆向食堂而去。
“肖芒！”
一道溫潤的男聲自身後傳來。
她走得正急，這一聲喊猝不及防，她腳下一歪，差點摔倒。
“小心！”
一隻手及時托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扶住。
肖芒立穩身體，轉過頭，便望見了一雙溫潤幽深的眼。
“盛彬，你怎麼在這裡？”
她邊問着，邊察覺到盛彬的手還託着她的胳膊。
這可不大妥當。
她用手背輕輕將還託着她胳膊的手推開，向後邁開一步，與盛彬拉開距離。
手背相觸的一剎那，她感到盛彬的手冰冷冰冷的。
肖芒眉頭皺到了一處。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你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盛彬卻只是靜靜望着她，眼中流動的光讓肖芒感到一陣不安。
“莫非……你在等我？”
她遲疑着開口問道。
盛彬未置可否，但臉上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他朝肖芒輕輕笑了笑，笑得異常溫柔。
“我們去排練吧。”
眼前的盛彬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哪裡不對勁肖芒又說不出來。
她只覺得心裡突突地跳，心慌的厲害。
“現在？”
肖芒問道。
“對，就是現在。”
盛彬漆黑狹長的眼睛，彷彿氤氳了一層薄薄的霧，讓肖芒看不清他的情緒。
“田菲姐不是說晚上排練嗎？”
“你有一些地方還是不太到位，我們可以趕在晚上排練前，先練習一下。”
“可是，我現在趕時間……”
不大正常的盛彬，讓肖芒一分鐘都不想留在這裡，說完這句，她轉身就想走。
“肖芒！”盛彬叫住了她，“你要去哪裡？”
“我有事要趕緊去食堂。”
“是食堂窗口出什麼問題了嗎？”
盛彬探詢地問。
“不是，是我朋友病了，我要給他燉些湯送去……我實在很着急，先不和你說了，等我晚上回來，咱們再去排練。”
肖芒急着趕快燉好湯給莊鐸送去，因此說完話，也來不及再看盛彬反應，就朝食堂跑去了。
“燉湯？還是給那個人嗎？”
盛彬眼神直直盯住肖芒跑遠的背影，喃喃自語着。
“他就……那麼重要嗎？”
盛彬脣角露出一抹苦笑，忽然緊緊閉上了眼睛。
過得半晌，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眼中目光清明而冷冽。
他回到宿舍樓，上樓進了208寢。
寢室裡靜悄悄的。
除了一張牀外，房間裡其他位置擺着書桌，衣櫃等物品。
很明顯，這間寢室，是單人寢。
在M大，只有極少數的學生才能享受到單人寢的待遇。
而盛彬，就是那極少數人中的一個。
他快步進了房間，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嘟嘟幾聲響後，電話撥通。
他朝着電話那端淡淡吩咐道：“給我查一個人……”
幾分鐘後，他吩咐完畢。
放下電話，盛彬立在原地，半晌沒有動。
又過得一會兒，他迅速走到臉盆架邊，拿起搪瓷臉盆，出房間走進水房。
這個時間段，樓層裡大部分男生都有課，因此水房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盛彬也有課，但他根本沒有去上課，他從來都沒有翹過這門最重視的課程，但今天破例了。
他接了滿滿一臉盆冰冷的自來水，然後毫不猶豫地，將一盆水自頭頂澆下。
冰冷徹骨的水打在身上，盛彬卻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