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啓航家離食品商店很近,難怪鄭大娘會成爲商店的老顧客,常年在這裡買東西。
杜經理帶着肖芒在小衚衕裡七繞八繞,最終走到了一間小院落前。
院門口木質的大門已經有些年頭了,表面斑駁不堪,原本應是刷上了一層紅色油漆,但也剝落的差不多了。
杜寶良上前叩門,沒多久門裡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並不是鄭大娘。
“來了,來了,誰呀?”
隨着女人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門裡插銷被拉開的吱嘎聲。
大門被推開,一個腫眼泡、尖下巴的女人出現在門內。
她不耐煩地語氣在看到杜寶良的一瞬間,立馬變調,態度熱絡起來。
“呦,這不是杜經理嗎?您怎麼有空到我家來,快進來吧。”
說着女人把兩人往屋裡讓。
肖芒感到她的目光不斷在自己身上逡巡。
這女人大約就是鄭啓航的大嫂了。
“鄭大娘在家嗎?”
杜寶良問。
“哎呀,你們來得真不巧,老太太出去買菜了。”
肖芒眉頭微微顰起。
連媽都不稱呼,只叫老太太,可見平日裡對鄭大娘是怎樣的態度。
“那鄭啓航在家吧?”
杜寶良又問。
一聽見是來找小叔子的,女人當即神情一振,被腫眼泡包裹的小眼睛立時瞪大了一些。
“原來找那個吃閒飯的呀!是不是他去應聘你們商店售貨員的事,有眉目了?”
女人眉梢眼角都帶着喜色。
“不是,是另外有事找他。”
杜寶良實話實說。
女人的臉立刻聳拉下來,臉上的喜色也即刻間消散於無。
“我就知道,憑他那脾氣,沒有哪個地方會要他的。”
她挑着眼梢,極不情願地指指西邊廂房。
“你們自己過去看吧,誰知道他是不是還賴着沒起牀!那種不上班,只知道幹吃飯的傢伙,我可沒閒心天天關注。”
說完女人一甩手,把杜寶良和肖芒扔在原地,自己轉身回屋了。
“這是鄭啓航的大嫂,性格就是這樣,街坊老鄰居都知道。”
杜寶良尷尬地笑了笑。
肖芒朝女人背影瞥了一眼。
看來鄭大娘說的一點沒錯,鄭啓航在這個家裡,日子的確是很難過。
平日裡,這個大嫂一定沒少給他臉色看。
杜寶良當先走到西邊的廂房,剛要敲門,冷不丁地,房門被人從裡猛地推開。
露出鄭啓航疲憊蒼白的面龐。
雖然他整個人都呈現疲態,但一雙眼睛卻極有神,無比明亮。
“你們要找我?”
這院子不大,想來院子裡的說話聲早就被他聽到了。
看到肖芒的一瞬間,鄭啓航神情有些不大自然,他偏過頭,示意兩人進屋。
“進來吧,屋裡有點亂。”
“沒……”
'關係'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肖芒硬生生的咽回去了。
這屋裡哪是有點亂,簡直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房間很小,也就五六平方。
堪堪放下一張單人牀,一張桌子,一個臉盆架。
角落裡擠着一個細高的老式衣櫃。
地上到處都扔着揉成團的廢紙,上面隱約還能看到數學公式、醫學名詞等等。
滿桌都是攤開的厚厚書本,擺的已經看不出桌子的本來面目。
看到屋裡的情形,肖芒抿着脣,努力把已到嘴邊的笑容給壓了回去。
這傢伙簡直就是口是心非的典範。
明明那麼喜歡自己的專業,偏偏彆扭着不肯承認。
“你們坐。”
鄭啓航邊說邊快速把牀上凌亂的被子疊好,騰出點地方來給兩人坐。
“我就不坐了,你們兩人聊着,商店裡事情還多,我先走一步。”
知道肖芒要單獨和鄭啓航說話,杜寶良識時務地把人送到地方,就趕快撤了。
他一走,屋裡頓時安靜下來。
鄭啓航自己坐回到書桌前,先開口問道:“找我有事?”
“我聽說你同意報考醫大的研究生了。”
肖芒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地說。
“你都勸動我媽來說服我,這個結果不是早該料到嗎?”
鄭啓航還是老樣子,語氣咄咄逼人。
“這兩天覆習的怎麼樣?春季招考就快開始了,有信心嗎?”
肖芒無視他的針鋒相對,依然好脾氣地說。
“不怎麼樣,別對我抱太大期待。”
鄭啓航煩躁地站起身。
肖芒脣角一彎,平靜地說:“你誤會了,我沒對你抱太大期待。”
鄭啓航猛地扭過頭盯着她。
肖芒脣角翹起更大的弧度:“不需要抱任何期待,因爲你能考上是一定的。”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鄭啓航眸光閃動,疑惑與震驚交織其中。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然而肖芒卻沒有回答,而是轉而問道:“複習資料還夠嗎?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我說。”
“沒有。”
簡短兩個字,極其利落。
忽地,肖芒想到一事。
“對了,過幾天我們學校也開學了,你有時間去一趟,把那些大部頭醫學書都拿回來。那些書放在我牀底下已經吃了好久的灰,繼續吃灰可就太可惜了。而且我想那些書,你都用得着。”
見鄭啓航一時沒說話,肖芒眨眨眼,調侃道:“怎麼?難不成你還想讓我給你送來?拜託,那些書足足有二十斤重。上次扔下書你就走,要不是碰巧有人幫忙,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把它們拿回去。”
沉默半晌,鄭啓航的語氣終於軟下來。
“上次……抱歉……”
“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下次可千萬別把那麼重的東西留給一個小姑娘了,要不然,很容易……嘖嘖……”
“容易什麼?”
“……打光棍啊,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