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樓前，轎車停住。
吳波忙又下了車，替盛彬拉開車門，待盛彬下車後，他才重新上車將車開走去停放好。
盛彬擡頭看了眼面前的建築，最終將目光落在了二樓東側一個窗口處，兩秒鐘後他移開目光，大步上了臺階。
剛走到大門前，門就吱嘎一聲打開了，家裡的老保姆吳媽從裡面迎了出來，臉上全是遮不住的笑意。
吳媽是吳波的老伴兒，也隨同吳波在盛家工作了許多年，是打小看着盛彬長大的。
自打盛彬出生後，他的一切幾乎都是吳媽在一手照料，兩人感情又與常人不同。
聽見外面的汽車聲，吳媽就知道是盛彬回來了，趕忙迎了出來。
她一見盛彬，眼圈立時就紅了幾分。
“幾個月沒見着了，怎麼好像瘦了不少。快點進來，部長正在屋裡等着你呢。”
吳媽熱切地說着，盛彬卻在聽到‘部長’二字時，眼底閃過一絲陰翳。
他向屋內看了一眼，接着邁步走了進去。
“回來了？”
一道渾厚低沉的男聲傳來，與之相伴的是自樓梯而下的腳步聲。
盛彬站在門口，擡頭向樓梯上看去，只見自己的父親盛志端正緩步從二樓走下。
幾個月不見，盛志端頭上的銀絲似乎又多了些，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威嚴氣勢。
盛志端精神矍鑠，身姿挺拔，比起同齡人來要硬朗得多。
他此時居高臨下的望着盛彬，眼底帶着隱隱的怒意。
面對父親的問話，盛彬沉默，沒有吭聲。
“哼。”盛志端不滿地冷冷哼了一聲，“是不是我不打電話叫你回來，你就預備着要在學校裡過元旦，這個家你都不想回了？”
盛彬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盛志端眉頭緊緊皺起，攥着樓梯扶手的右手微微發着抖。
“你呀你，自從你阿姨進門，你就開始不回家，成什麼樣子！你阿姨雖然年紀輕，但爲人成熟穩重，對你一直都很不錯的，這我也看在眼裡。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不接受她，但這裡到底還是你家，該回來的時候你必須得回來！”
盛彬低垂了眼，看似什麼都沒說，但對自己兒子瞭如指掌的盛志端，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無聲的反抗。
盛志端一股火氣就要翻騰而出，又被他生生忍了回去。
到底是他虧欠了兒子許多，現在盛彬這個樣子，他也要承擔一部分的責任。
盛志端長長嘆了口氣。
“今天你就安生在家待着，晚上你阿姨和小潔回來，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團圓飯。”
盛彬眉頭一動，盛志端繼續往下說。
“明天讓你吳叔載你去看看你媽媽，前段時間孫院長打來電話，說她最近情況好了許多。”
“真的？”
盛彬終於有了表情，眼中透出點點光亮。
盛志端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只一剎那間，盛彬眼中的欣喜之色迅速褪去，看向自己父親的目光又趨於冰冷。
“爸，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嗎？這麼多年了，你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媽媽呢。”
盛志端卻緩緩搖了搖頭，如同過去每次盛彬問起他時一樣。
“媽媽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待她！”
再也沉不住氣，盛彬大聲吼道。
吳波剛好這時候推開了大門，被屋裡的動靜嚇了一跳，他忙無聲地用眼神詢問着立在大門旁的老伴兒，卻只瞧見老伴兒朝他搖了搖頭，滿眼的無奈與心疼。
“放肆！”
盛志端怒斥道。
“大人的事，要你來插嘴過問？你媽媽她住在最好的醫院裡，接受着最好的治療，這就已經夠了。而你，只管按時去看她就是，剩下的不要在多問。”
說完這句話，盛志端似乎很疲憊一般，瞬間頹唐了許多，他擺了擺手。
“你剛回來，先回房休息吧。”
接着他轉身先走上了樓梯。
盛彬看着父親離去的背影，薄脣緊緊抿住，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最好的醫院？
接受着最好的治療？
問題是那是怎樣的醫院，她接受的又是怎樣的治療！
一股狂暴的怒意從盛彬心底直竄入腦際，幾乎就快令他發狂。
他恨不得立時就不顧一切，衝上去攔住那個被他稱作父親的人，大聲的質問他，爲什麼母親會變成那個樣子，他爲什麼要那樣對她，究竟……爲什麼？
可是盛彬不得不盡力控制住自己，因爲他知道，哪怕他不顧一切，真的衝上去問了，結果也是一樣的。
得來的不過是一個耳光或者一頓怒罵。
過去幾年裡他捱得還少嗎。
屋內一時間靜默得令人窒息。
“彬彬，先回房去休息吧。吳媽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豆沙糕，待會兒給你端到房裡去，先墊一墊。”
吳媽柔和的聲音打破了這種窒息般的靜謐，傳至盛彬耳邊。
那聲音好似有什麼與衆不同的魔力，讓他已然快要炸裂的心情和緩了許多。
盛彬轉過頭，仔細打量着站在自己身旁，正和藹笑望着他的吳媽。
吳媽也老了，笑起來臉上起了不少的褶皺，這麼多年，吳媽幾乎就像他的半個母親一樣，照顧着他的生活，真心實意的爲他做着一切。
盛彬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起來，他對吳媽點了點頭，道了聲“好”，接着也邁步上了二樓，回到他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