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白玉的墓碑上，鑿刻着魏體的‘姚瑾’兩個黑色大字，旁邊豎排的一行小字標註着生卒年。
肖芒站定在墓碑前，視線牢牢定格在名字上方，鑲嵌着的那一張黑白照片上。
照片裡的女孩，擁有着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脣角彎彎靦腆地笑着，一雙杏眸乾淨清澈。
如果時光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該多好。
肖芒感到眼前模糊起來，氤氳霧氣遮住了視線。
她俯下身，將手中拎兜裡的祭拜物品一一拿出來，三樣水果，三樣點心，外加三支香。
原本她想買束白菊的，但八十年代初，人們還不時興用鮮花祭拜，也沒有專門賣鮮花的地方。
肖芒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幾乎找遍了整個濱城，也沒找到一家鮮花店，最後她才無可奈何地放棄了。
將水果和點心整齊地擺放在墓碑前，肖芒又將香插入中間的小香爐裡點燃，在嫋嫋而上的香氣中，她沉默地半蹲下身，保持視線與照片中的女孩平視。
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覺得女孩活了起來，眼睛似乎會說話一樣，靈動而有生氣。可僅僅一眨眼之後，一切又恢復如常。
女孩仍然只是冰冷照片中的一個影像，真正的姚瑾已經永遠沉睡在這大理石墓碑之下，伴着她的只有周圍一排排同樣冰冷蕭索的墓碑，以及簌簌然風颳過樹葉的聲音。
“小瑾，你好，我叫肖芒。看到我，你一定很驚訝吧。”
肖芒開了口，聲音低沉而沙啞。
她注視着照片中女孩的眼睛，繼續道：“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時，我被嚇壞了。我從來沒想過，這世上居然會有一個人，同我長得一模一樣。後來才知道，你竟然是我的雙胞胎姐妹。小瑾，你不知道，當時那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我竟然有一個雙胞胎姐妹，竟然有人和我同時降生在這世上……如果六年前知道這個消息，那會是老天爺給我最大的驚喜。可現在，卻成了最大的遺憾。爲什麼……爲什麼你那樣早就離開人世，永遠的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們姐妹竟然連一面的緣分都沒有。”
肖芒的聲音哽咽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
“我常想，如果你還在，或者如果當年我沒有被苗鳳蘭偷走，那該有多好。我們會一起長大，相扶相持，一齊陪伴在母親身邊，承歡膝下。無論什麼我都會和你共同分擔，你就不用一個人承受那麼多的流言蜚語，用那麼稚嫩的肩膀扛下所有的非難。”
肖芒擡手，擦去眼框上的淚水，眼神驀然間變得凝重、凌厲。
“小瑾，我發誓，我一定會揪出當年害死你的兇手，不會讓他繼續逍遙法外！讓你能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也讓有罪之人得到應有的懲治……”
沙沙。
寂靜的墓地裡忽地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彷彿有人踩在地面落葉上的聲音。
肖芒猛地回過頭去。
“誰？”
片刻後，自不遠處一座墓碑後走出一道身影。
陽光有些刺目，肖芒揚手籠在額前，微眯了眼睛後，看清了對方的樣貌。
“關大哥！”
她詫異地驚叫道。
關元鵬一身筆挺軍裝，清俊的面龐上，一絲不自然的尷尬自他眼底一閃而過。
肖芒慢慢站起身來，視線自關元鵬臉上滑到他的右手上。
看清他手中拎着的祭奠用品後，她不敢置信地又確認了一遍。
“你是來祭奠小瑾的？”
既然已經被撞破，也沒什麼好再隱瞞的，關元鵬苦笑下，點了點頭。
看他這輕車熟路的架勢，明顯不是第一次來墓地了。
“關大哥，難道你每年都來？”
關元鵬怔了一下，片刻後又緩緩點了點頭。
“我每年清明節前一天來，沒想到今年你也在。”
“爲什麼？”
肖芒把心底的疑問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她從沒聽關元鵬提起過，他過去同小瑾很要好。如果關係沒有那麼親近，他又爲何會年年來祭奠？
這事怎麼想怎麼透着古怪。
關元鵬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緩緩道：“等我祭奠完，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說完他走上前，將祭奠物品擺在墓碑前的臺案上，鄭重地鞠了三個躬。
肖芒目睹着他的行動，胸口砰砰狂跳着。
難道他知道真相？
難道上一次，在關夢的歡送會上，他本就打算把殺害小瑾的兇手告訴自己，只是被關夢給打斷了？
難道真的和關夢有關？
無數想法在肖芒腦海中碰撞着，一時間她激動得手指尖都在發麻。
無論兇手是誰，只要被她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她都絕對不會放過的！
血債，就要用血來償！
關元鵬回過身，被肖芒的眼神嚇了一跳。
“肖芒？”
“啊？”
陷入悲憤情緒中的肖芒，被他一聲喚給驚醒。
“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每年都會來祭奠小瑾嗎？”
關元鵬移開視線，避開了肖芒的目光。
“因爲……我於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