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沉浸在雨神一事的悲痛之中。
在我淺薄的認知裡，雨神是爲她得來不易的情愛而犧牲的，可玄蔘卻不允許我對她有一絲一毫的同情……
我因着這，又矛盾又痛苦。
就在我的心緒漂浮不定時，景易揮一揮衣袖，頃刻間散去滿天滿地的烏雲，九重天一瞬間又恢復至原來的樣子，明媚安和，好似在這裡從未有過什麼不好的事情。
可我知道，這裡纔不是如表面這樣平靜，方纔在這裡，纔剛剛發生過一件震撼天地的事。
景易望着諸神，開口說道：“雨神一事此番便算是一個了結，玄蔘此番功不可沒，既有罰，那也該要有獎賞。”
玄蔘在此時已然牽住了我的手，果然，只聽景易很快點了玄蔘的姓名，玄蔘便拉着我順勢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旁，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同向景易見禮。不過稍稍擡頭，卻正好對上景易飄向我的目光，他的眼中閃過一瞬的柔和，我趕忙低下頭去。
我知道，此刻在場的諸位神仙，定然是在探究我的，探究我爲何會被玄蔘拉出來，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仙娥。我自然也知道，此刻站在景易身邊的朝華公主，那足以剜肉刺心的可怕目光……
低頭的時候，我聽到玄蔘開口迴應景易：“玄蔘攜仙娥飄搖，參見大帝陛下。”
不卑不亢，他甚至都沒有如其他神仙般用‘參拜’的字眼，我知道，玄蔘是不服的。
不過景易似乎已經習慣了，也沒有怪罪他什麼，只是喊我們先站好，玄蔘便用力拉我站直。
只聽景易說：“此番能帶回雨神，你自然是功不可沒，當初你請了這件事去辦，本帝就對你有十足的信心，你也果然沒有辜負本帝的一番心意。”
“陛下謬讚，愧不敢當。”玄蔘淡淡說道。
景易忽然擡了擡眼眸，四處巡視一番後問道：“柳空青柳軍師，怎麼未到？”
“之前讓他領了手底下另一件要緊事去辦了，故而今日不得空過來領賞。”雖然玄蔘這麼說，可我知道，他是在爲柳空青那廝開脫罷了，柳空青此刻定然在他的住處，好不快活。
景易卻似乎很相信這個回答，只見他點了點頭，說：“既如此，那便連他的份兒一同先賞了你吧，他奉你爲主，如此也算是賞了他。”
“謝過大帝。”玄蔘調轉話鋒，“不過還請陛下多賞一人。”
“誰？”話雖如此，景易的眼眸已經飄到我身上了，原來景易裝傻的功夫，絲毫不比玄蔘差。
玄蔘接過他的話，順勢推了推我，讓我走到跟前。
“自然是我這不懂事的小仙娥，她此番也幫了許多，若非她金玉良言，使雨神心魔消散，此番又怎會如此順利，只怕少不得一場惡戰。”
我一聽，忍不住淌汗，玄蔘將我的功勞誇大太多了，雨神之所以能及時回頭，更多是因爲她心底仍存一絲善念。還有褚胤，若非他對她細細勸解，以及雨神對他的深愛，雨神真的會一錯再錯。
如今玄蔘空口無憑的，倒全成了我的功勞了，我心底說實話，受之有愧……
然而滿天神仙又有幾個是真的知曉實情的，或是在乎真相的？他們只願聽玄蔘這些話，便已覺得足夠了，所以我不想去刻意在這個場合辯解什麼，反倒徒增是非，且會拂了玄蔘的臉面。
景易聽玄蔘說完，便重重點了點頭，贊同道：“小小仙娥，卻能在關鍵時刻有如此作爲，確實是該好好獎賞一番。”
我已看到景易揚起的嘴角……
朝華公主的拳頭在緩緩作響，我心頭一跳，都替她的骨頭覺得疼，可她好像沒什麼感覺，只是一雙鳳眸死死盯着我。
我咬着嘴脣，刻意偏過頭去，只當全然不知她心中恨意滋生。
景易問玄蔘：“不知這仙娥有何想要的？”
他要賞我，卻去問玄蔘？
這兩兄弟一唱一和的，當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玄蔘假意想了想，隨後才說道：“我這仙娥自上了九重天以來，品階一直未得晉升，不如索性趁今日，便由陛下爲她提一提，封個同尋常女仙一般的品階給她，我瞧着她做我的仙娥，有時候十分勞苦和委屈。”
我知道，九重天上，仙娥隨處可見，其實便等同於凡世那些爲奴爲婢的，自然低等不堪。
而玄蔘三言兩語便讓我提了地位，雖然還是個仙，可已截然不同了。
這女仙二字，便只差朝華公主不過分毫。
朝華公主是因生母尊貴，身份不凡，才得了更多的尊敬，但其本質還是個仙，並非是玄蔘這樣的神，若她去了外頭那些稱謂，其實和我也算是差不多的。
我想通其中緣由後，不禁大驚，玄蔘竟悄無聲息的，便爲我討了如此重大的獎賞。
在這九重天上，還有什麼，比地位和權利更好的獎賞，我就是因爲初來乍到，又只是一個低等的小仙娥，縱然在玄蔘身邊，但在規矩森嚴的九重天，我仍然不敢輕易放肆。
果不其然，在場諸位神仙也是知曉其中利害的，一下子，只聽得倒吸聲此起彼伏。
他們似乎都覺得對我這樣一個仙娥來說，這獎賞也太大、太多了一些。
朝華再也忍不住了，她冷哼一聲，再開口的聲音也尖利刺耳。
“陛下，請恕朝華身體不適，先行告退！”她字字句句都透着她的憤怒。
可我好奇怪，她居然忍得住不出聲反對，反而就這樣離去？
難道我做女仙，她不怨嗎？此番她卻肯這樣退讓一步……我突然覺得後背一陣涼意竄了上來，不敢再多想。
景易自然會準朝華的請求，朝華立刻久久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玄蔘催促道：“大帝陛下？”
“本帝想着，這樣一個請求……”景易忽然頓了頓，他掃視周圍一圈，見四周雖有許多議論，但到底沒什麼神仙敢當衆站出來與玄蔘唱反調，這才又繼續說下去。
“倒似乎也不爲過，雨神手持雨靈珠，只要她想，頃刻間便可令凡世生靈塗炭，你這仙娥無形中也算救了許多人的性命，如此這般，一個仙的品階，本帝也是可以賞的。”
“飄搖，謝恩。”玄蔘出聲提醒我，我連忙叩拜景易。
“小仙謝過大帝陛下恩典！”我的聲音也學玄蔘，不卑不亢。
景易點了點頭，喚我起來，只見他輕輕揮手，一道白光閃過，我只覺眼前一亮，再睜眼，我已知曉自身的不同往常了。此後，我也是個能被其餘人尊個名諱行個禮數的，所謂的一介女仙了。
當這場戲落幕後，我仍覺得恍如夢中，玄蔘拉我回到繁天宮，見我還是這樣恍恍惚惚的模樣，終是忍不住，用指骨敲了敲我的額頭。
我有些吃疼，也就回神了。
“大人有何事？”
我傻傻地捂着額頭，問了一句，卻見他笑道：“你這是高興過了頭，還是害怕過了頭？”
“高興，害怕……，若我說都有呢？”
就這麼便宜得了如此獎賞，我不知道會有誰不害怕或是不高興，不過於我而言，誠惶誠恐卻要多過那幾分喜悅。
玄蔘笑着摸了摸我的頭，他的手寬大，但力道卻很輕，在我頭上輕飄飄的，讓我心情愜意了許多，我只覺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流過全身，便稍稍擡頭看他。
卻見他眉目間都是柔情，對我說道：“飄搖該高興的，卻不必害怕，我替你討的，必是你應得的。”
“是嗎？”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他的個子高出我許多，此刻卻稍稍屈膝在我身前，低着頭笑着看我，我知道，他只要不擺出一副臭臉，配上那雙攝魂動魄的眼睛，還有那薄脣勾勒出的笑意，其實是十分具有誘惑性的。
“是，我不騙你。”聽到他這麼說，我便再也不害怕了，玄蔘說他不會騙我的。
如此，我倒也能承受得心安理得些。
我抿了抿脣，彎了彎眼眸，這才輕鬆地發笑：“多謝大人爲我討賞。”
玄蔘的臉緩緩靠近我，他彎下腰，與我近在咫尺，我甚至都能聽到他的鼻息。
“飄搖怎不問問我，爲何替你討這個獎勵？”他此刻像那拿着糖試圖誘騙孩童的人。
“那大人，爲何要這麼做？”我被他靠這麼近，說出來的話猶如引導我的法術，他此刻說什麼，我自然是乖乖照做。
玄蔘說話時，脣紅齒白，一雙丹鳳眼中暗藏波瀾，好似我看一眼，便會深陷其中……
“飄搖忘了嗎，方纔你想和我去鳴宮那裡求條紅繩的，既如此，那你多少該有些身份，若還只是個仙娥，只怕鳴宮的紅繩不肯爲我們綁住那姻緣呢。”他說完，伸手點了點我的鼻尖。
玄蔘居然還記得這些，他還記得要和我求紅繩。原來，他竟是有在認真考慮這些，我還以爲，他不過幾句戲言。
我張了張嘴，竟說不出什麼話來，心中只覺得澎湃不已。
姻緣……
我與玄蔘的姻緣……
他想和我在一起，甚至爲了我向大帝陛下討了一個女仙的位置，那他是喜歡我的，是嗎？
我還未曾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覺得臉上滾燙不已，玄蔘卻笑意漸濃。
果然，我們靠這麼近，怎麼會不出事呢？
當我驚覺過來時，我已像一隻懵懂無知的小羔羊，被他誘去另一個縹緲的世界逍遙。
他平時對我冷淡，沒想到做這些事情倒是極盡溫柔，讓我被騙得心甘情願。
儘管偶爾我呼痛幾聲，卻也很快被他安撫下來。
我只迷迷糊糊地記得他伏在我的耳邊，對我輕聲地說道：“我也該討回屬於我的獎賞。”
我有些難受，不解道：“大帝陛下已經給過你了。”
他輕笑，不以爲然地說道：“他給的和你給的，又怎能相提並論？”
後來，我像一個嚐了甜頭的稚童，倒也沒再反抗什麼。臨了，我被他圈在懷裡，看他睡了，一雙丹鳳眼合上後，總算是收盡了平日裡的冷漠。
不知爲何，自己只覺得這一刻像個傻子般笑了，或許是自打來了這裡後，是他一直給我安全感。
所以，當他對我起誓，許我姻緣時，我竟也被他牽着鼻子走，毫無怨言與反抗。
我忽然對鳴宮大人的姻緣紅繩，充滿了無窮的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