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大人聽了我的話後，愣了愣，笑道：“你這個小仙娥，果然不一般，旁的被我擄到這裡，早已嚇破了膽，你卻還能聽得下去我與褚胤的故事，更遑論羨慕二字。”
我看到雨神大人將注意力轉到我身上，她湛藍的眼眸裡滿是探究和神秘的光芒。
“朝華公主說得果然是對的……你確實不簡單，難怪我一抓住你，玄蔘大人便不敢胡來了。”
我被她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神震得一動不動，只是抖了抖嘴脣，良久纔敢開口問道：“雨神大人，您爲何要聽朝華公主的命令？”
“雖然不知道，你與那手段惡毒的朝華有何過節，不過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多半是爲了一個優秀的男人，比如，玄蔘大人……”
雨神大人勾脣一笑，輕輕撫了撫褚胤的臉龐。
“不過我可不想管那麼多，我只想我的褚胤活着。朝華曾向我許諾，如果此次能趁亂取了你的性命，她便幫我逃到一個連大帝都管不到的地方，在那裡，我可以與褚胤長相廝守一輩子……”
我明白了一切，難怪雨神禁受不住誘惑，要對未曾謀面的我痛下殺手。
想到剛纔她說血洗宰相府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知道，爲了褚胤，她什麼都敢做，更何況只是取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仙娥的性命。
但我卻也想不到，朝華公主的嫉妒心如此之重，我未曾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她竟如此急迫想要了卻我的性命。
我苦笑一聲，“敢問雨神大人，那是個什麼地方？”
“自然是這大千世界爲數不多的世外桃源，朝華的生母在那，當然，還有蒼穹大人也在那裡，所以正如朝華所言，只要給我機會去到那裡，大帝陛下也不敢過多插手桃源的事。”雨神大人說，“怎麼，你不怕嗎？”
我想起來了，除了烏月之外，蒼穹是景易和玄蔘的另一位兄弟，小安之前一併和我提過的，看來這位蒼穹大人也和烏月大人一般，位高權重，只不過分管的地界不同罷了。
確實如雨神所言，景易身爲大帝，管得了這天上地下，只是依我看，似乎他總是對他這幾位兄弟頗多寬容，也頗多無奈。
而那朝華的生母，又像當日柳空青對我說的一般，她於景易有助其登位的大功，如今既然肯安分待在那世外桃源處，大帝又怎會對桃源大動干戈？
那這樣看來，假若雨神真的能帶着褚胤逃到那裡，也許真是個好去處。
不得不說，朝華公主爲了取我的性命，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怕？”我眯了眯眼眸，望着廟外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覺得可笑，既然有人存心要我的命，那我又怎能如他人所願？
看着雨神死命護着褚胤地模樣，我忽然計上心頭。
“我怕什麼，死亡嗎？雨神大人難道真的要殺了我嗎？”
“爲了褚胤，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雨神大人護住褚胤，語氣冰冷，“如果不殺你，朝華公主是不會幫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這樣的愛情，我若是褚胤，只怕視如洪水猛獸，除了恐懼，我想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喜悅和留戀的理由。”
我話音一落，便好似觸怒了雨神的逆鱗，只見她咬牙切齒瞪着我：“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仙娥，膽敢口出狂言！”
她說罷，喘了口氣，又突然緊緊抱住褚胤，眼中充滿驚慌。
“不，你這仙娥胡說！褚胤……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褚胤……他怎會怕我？”
“褚胤他只是凡人，你爲了與他在一起，不但肆意殺虐那宰相府上上下下許多人口，你製造的旱災也奪了無數人的性命，你更逆天改命，將別人的命數拿給褚胤享用，事到如今，你還要再動殺念，殺我這無辜的仙娥。若我是褚胤，這份愛所揹負的性命，實在太過沉重了，就算去到了那所謂的世外桃源，想必那也只是你一人的執念，對褚胤來說，那隻不過是囚禁的牢籠罷了……”
我從未想過我能如此冷靜而殘忍地說出這些話，這些頃刻間便能摧毀雨神心防的話。
“如果你不信我說的話，那你當日又怎會在殺了宰相府一干人等後，卻偏偏要洗淨一身血污纔敢去見褚胤？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你也在害怕，你怕褚胤如果知道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神明爲了他妄動殺念，一念成魔，會像看怪物一樣看你，會懼你這份愛，是不是？！”
果不其然，雨神死死瞪着我面無表情的臉龐，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抱着褚胤的手漸漸收緊，她似乎是在看我有何破綻，但良久之後，她見我眼神堅定地望着她，似乎是再也受不住了，忽然高聲尖叫起來。
“不，不可能！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雨神下巴抵在褚胤地額角，眼中細碎的恨意、後悔一併揉進那不敢輕易滑落的淚水中。
“朝華公主說得對，你這狂妄自大的仙娥，果然該死！”儘管她仍在對我說着狠話，但我眉頭一蹙，忽然自她被激得赤紅的雙眼中，看到了她的畏懼和恐慌。
我有那麼一瞬間在想，她是不是，其實也是難過的，當她作爲一個神仙，卻爲了早已回不去的種種傷害了那些生命的時候……
她瞪着我，本想對我出手，然而我的話語又像束縛她行動的枷鎖，叫她只得先捂住耳朵，企圖掩耳盜鈴。
雨神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又蠢蠢欲動想對我下殺招，然而卻還有一個褚胤需要她去顧及結果一失手，反而不小心將褚胤的身軀丟在了一旁。
她恐懼的眼中裝滿了淚水，此刻哪還有一個神仙佳人的模樣，只是灰敗不堪，叫人嘆息。
一瞬間，雨神哪裡還顧得上取我的性命，她又急忙向褚胤的身軀爬過去。
“褚胤……褚胤……褚胤……”她嘴裡唸唸有詞，全是褚胤二字。
我看着她的狼狽，忽而情難自已，我看着她爲了褚胤要生要死，全然不顧一個神明的尊嚴，心中像是堵了一塊大石，滿滿當當都是疼痛。
然而這心中之疼，卻又不知道是爲了誰，是因何而起，只覺得，我彷彿就是雨神，那一刻，我好像也能感同身受這份無能爲力。
這樣想着，我的眼前忽然閃過一些細碎畫面。
那是一幕陌生的場景，我彷彿看到遠方，一片茫茫之地上，有兩個人在肆意縱馬。
我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個聲音：“我會永遠守護着你……”
“唔！”我只覺得痛苦不堪，也學着雨神捂住自己的耳朵，跪在地上神志不清。
“閉嘴……閉嘴！”我咬住下脣，“不，纔不是，全部都是騙人的！”
我似乎察覺到額間那妖冶的硃砂痣正在綻放光芒，卻不知道是不是我恍惚間的錯覺。
正當我大汗淋漓，正當雨神下一刻便能再度擁抱褚胤時，玄蔘及時出現，打破了這殘局。
玄蔘拾起褚胤的身軀，探了探他的意識，對地上滿臉淚水的雨神冷聲道：“執迷不悟，你這結界倒費了本尊不少功夫。”
我迷迷糊糊間，看到柳空青跳到我身前，似乎有些着急。
玄蔘話音一落，只見四周的空間開始破碎，頃刻間便成了滿地碎片，與此同時，只見雨神瞪大雙眼，不可置信之餘突然口吐鮮血。
玄蔘笑了笑：“結界被打破，你也受了不小的傷害啊。”
“玄蔘……”雨神咬牙切齒，憤恨地看着他手中的褚胤，“還給我！”
玄蔘冷冷地看着她，沉默不語，柳空青見我在一旁，卻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只好又跑去玄蔘身邊，將褚胤抱了過去，順便指了指我。
玄蔘立刻快步走到我身邊，托起我，上下打量着我，見我滿頭都是冷汗，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瞪雨神，一邊用指尖點住我的眉心，一邊對柳空青下令道：“你知道該怎麼做。”
柳空青勾脣一笑，暗暗點了點頭，隨即嘖嘖說道：“這凡人命數到了，如今，該是他償還的時候了。”
“不可以！”雨神拼盡最後一絲氣力，“褚胤！不要！”
她受了傷，卻還妄圖爬過去。
柳空青見她如此，搖頭道：“好歹你我都做神仙一場，你如今狼狽至此，還真是丟九重天的臉，罷了，本軍師便喚醒他，和你做個最後的告別吧。”
說罷，他小心翼翼看向玄蔘。
玄蔘沒有說什麼，只是問我：“飄搖，你還能聽清我說話嗎？”
我眼見他一雙熟悉的丹鳳眼中只有我的身影，而我虛弱的樣子全被他看在眼裡，似乎被他方纔朝我眉心輕輕一點，原本那些困擾我的畫面和聲音，一瞬間都消失了。
我靠在他懷中，朝他努力扯起一個笑，“我還想着自救，就快成功了，沒想到還是被大人搶先一步。”
只是說完話，眼淚卻不爭氣地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他看到後，小心翼翼擦去我的淚水，抿了抿脣，似乎有話想對我說，但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將我打橫抱在懷裡，伸手替我擦去頭上的汗水。
“飄搖，你流了很多汗。”他修長的手指摸了又摸我額間的硃砂痣，嘆息一聲，“還撐得住嗎？”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眼前玄蔘的模樣仍有些恍恍惚惚。
柳空青見玄蔘對他的提議沒有異議，便向昏迷不醒的褚胤施展法術。
不多時，褚胤輾轉醒來。
柳空青朝他挑眉一笑，“凡人，你終於醒了。”
“我這是……”褚胤只覺得頭疼欲裂。
柳空青對着雨神努了努嘴，“如果想問什麼，便向她去問吧。”
說罷，柳空青將褚胤放下，褚胤下地後還有些搖搖晃晃。
雨神自褚胤醒來那一刻，便只剩下流淚了，她一雙湛藍眼眸盯着他，卻根本不敢靠近他。
“瑩兒？！”直到褚胤察覺她的狼狽，朝她走去，“瑩兒，你這是怎麼了？！”
“我……褚胤……”雨神組織不出語言來回答他。
她忽而望了望自己的雙手，呆愣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便掩面痛哭起來。
褚胤自然是嚇壞了，急忙抱住她：“瑩兒不哭，瑩兒不怕，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對不起……對不起褚胤……我……都是我的錯……”雨神渾身顫抖，“事到如今，我這沾滿鮮血的手，如何能去擁抱你？”
雨神之後斷斷續續將褚胤昏迷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訴了褚胤。
褚胤聽罷後，久久回不過神來。
見雨神仍在哭泣，褚胤笑了笑：“是嗎，原來我已經不能留在這世上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
雨神見他無奈的笑容，嚇得不知所措，“褚胤你別怕，我還有辦法的，我再給你續命！雨靈珠……雨靈珠……雨靈珠在哪裡……爲什麼找不到了……雨靈珠呢？！”
我躺在玄蔘懷裡，看着她這可憐模樣，實在很想告訴雨神，雨靈珠不久前不是被玄蔘這廝拿走了嘛。
褚胤見她流着淚幾乎癲狂，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極力扼制住自己眼眶中的淚水，朝她搖了搖頭，說：“不要了，不用了瑩兒，別再爲我續命了。”
“可是，如果不這樣，你會……”
雨神望着自己愛惜的少年郎，泣不成聲，“我不要你死，褚胤！”
她哭倒在他的懷裡。
褚胤吸了吸鼻子，溫柔一笑，不斷撫着她的背，安慰道：“沒關係的瑩兒，這本就是我的命數，這本就是我該經歷的，你已經爲我做的夠多了，餘下的，就讓我自己來承擔吧，好嗎？”
“褚胤……你別丟下我……”雨神搖了搖頭，”沒有你，我一個神仙又有什麼意思？“
褚胤笑着輕輕摸上她的臉頰，“怎麼會呢，我的瑩兒這般好，我怎捨得丟下你？瑩兒別怕，待我先行一步，你乖，先隨那兩位大人回去，我會在地下等你的。”
雨神聽罷，擡起頭，望着他的眼睛，當看到那一如既往溫柔的眼神，她憋着淚努力笑道：“你可不許騙我。”
褚胤看着她，忽而鼓足勇氣在她脣瓣上輕巧落下一吻，他看她看了良久，像是要在最後一刻永遠記住雨神的模樣。
“楚瑩，我會一直等你的……”
*
玄蔘大人把我抱着站在祥雲上，雨神的事終於告一段落了。
當黎明代替黑暗而到來時，我與玄蔘迎着耀眼不凡的曙光，不斷前行在回九重天的路上。
我難受地靠在他懷中，稍稍擡起頭，望着玄蔘的下顎，說道：“大人，我方纔在結界裡，好像做了個夢，夢裡，有個聲音一直對我說些奇怪的話，我還看到了一些畫面，頭好疼啊。”
玄蔘抱緊我幾分，思索了許久，才說道：“飄搖，那是夢魘，你就忘了吧。若困了，便先睡一會，反正雨神和褚胤都在柳空青那裡，我們先回九重天，待柳空青將褚胤的魂魄交給地府，自會帶着雨神回九重天與我們匯合。”
“好，多謝大人。”我點了點頭，真的在玄蔘的懷裡慢慢閉上雙眼。
迷迷糊糊昏睡前，我似乎能感覺到玄蔘冰冷的手指再一次撫上我額間的硃砂痣。
他似乎又嘆氣了，語氣中滿是無奈。
“飄搖，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纔好？”
我閉着雙眼，笑了笑，我想，我是又做夢了吧。
一個關於玄蔘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