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贏天下！（1萬1千字大章）
朱棡並不想見湯和，在聽到湯和名字之時，第一時間就想開溜。
他之所以這般，主要是尷尬。
當年朱棡議親的時候，本來是看上了湯和家長女，無奈人家沒看上他，火速嫁給了德慶侯廖永忠之子廖權。
不過這都是陳年舊事了，朱棡早就放下了，並且和現在的王妃永平侯謝成之女很是恩愛。
只是一想到曾經的初戀，朱棡的心裡還是有點遺憾，不願意見故人之父。
雖然朱棡很不情願進去，但進宮之事已經被二虎那個耳報神露出去了，再躲躲閃閃則未免太過露怯。
因此，在略微糾結下，朱棡還是神色自若地走進大殿。
老朱一看到朱棡進來，就熱情地招呼太監給他看座。
朱棡老老實實拜見過父皇后，又給信國公行過禮，這才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
“二皇孫，能給老臣剝個雞子嗎？”
“老哥哥呀，咱有件事想託付你！”
朱棡聞言趕忙起身，朝着父皇笑了笑道。
雖然他覺得這種比較沒什麼意義，但既然湯和生了這個心思，那就成全他一次，也順便給朱允炆一個機會。
“確實不一樣了，身子敦實了，臉上也有肉了，看上去比以前壯碩了不少，也長高了不少！”
“若有人睜眼說瞎話，還請三位先生當面斥責之！”
老朱接過信件看了看，見信上只是請安問好之話，並且囑咐湯和安心養病，爲其介紹名醫之類，也就隨手將信件還了回去。
湯和一聽這話臉上立馬露出焦急之色。
老朱聞言也是倍感欣慰，他當年動用軍法都管不住的湯和，竟然被大孫一句話就給制住了！
“既然老哥哥說戒酒了，那就把酒撤了吧，咱們今天以茶代酒也是一樣的！”
朱允炆重新剝好一枚雞子，這纔開心地送到湯和的盤子裡。至於他先前剝壞的那枚雞蛋，則被他直接扔到一邊。
若不是怕這孩子難做，湯和都想將朱允炆扔掉的雞子撿過來吃掉了。
沒想到，咱大孫纔跟着老頭見了一面，就從他身上將這塊玉佩給騙了下來！
朱允熥並未第一時間去接，而是看了眼邊上坐着的老朱。老朱見到大孫如此長臉，心裡暗道這孫子今天真出息了，竟然知道先看看自己的臉色。
這孫子自己不愛吃蛋黃，就往咱的盤子裡放！
“給你們倆一炷香的時間，誰寫下的批語合情合理算誰勝！”
“不過，有一件事咱得跟你說一聲，那就是咱已經給過允炆那孩子機會了，是他自己不中用，毀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湯和聞言尷尬地收起信件，然後隨口附和一句。
“若是腿疼得厲害，咱就找兩個太監擡着你過去！”
“湯爺爺，那您今天就別喝酒了，飲食上也儘量清淡點，少吃雞鴨魚肉，多吃點雞蛋、蔬菜之類的吧。”
老朱見兩個皇孫都挑好了奏摺，這纔看向傻愣愣站在下邊的一衆官員。
湯和聽到這話當即不樂意了。
朱允熥見狀，趕忙給某老頭扒了個蝦仁，生怕惹得這小心眼的老頭生氣。
事實上，這纔是湯和今天入宮的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咱喝你看着好了，正好也讓咱贏你一回！”
老朱接過這張輕飄飄的紙，只感覺無比的沉重。
“哎！”
湯和見到皇帝陛下肯定了自己的話，心裡的膽氣就更足了。
朱棡聽到這話，心裡哀嘆一聲，自己反應還是慢了半拍呀！
老朱見朱允熥噔噔噔跑進裡間，不由得意地看向湯和。
“我希望您能愛惜身體，多陪陪我皇爺爺，不要讓我皇爺爺太過孤單！”
老朱見狀只以爲這孩子是故意氣自己，心裡就更加生氣了。暗罵這孩子不知輕重，平日裡耍耍小脾氣也就罷了，現在這麼重要的場合，竟然還是這般胡鬧，簡直要氣死人！
但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耐着性子等香燒完。
“前天給咱診治的醫師也是這般說，說要在腿上開刀，將那煩人的石頭從腿裡挖出來！”
他來的路上非常忐忑，還以爲皇爺爺要爲逼宮之事問罪呢。可當他進入偏殿，得知皇爺爺叫他過來，只是讓他陪着用膳，臉上的表情從驚愕到驚訝，最後化成無盡的驚喜。
就在這時，朱允熥起身拿過一個雞蛋，當着朱允炆的面轉圈敲了敲。
老朱看到這塊黃澄澄的玉佩，眼睛都不由一亮。
“龍鳳之姿，天日之表！”
畢竟老皇帝安好，正喜滋滋地拉着老夥計聊天打屁呢。
“哦？”
“見過三叔！”
“點香吧！”
因爲東宮就在皇城之內，因此朱允炆很快就趕了過來。
湯和一聽這話就知道老朱這是話裡有話，但他畢竟是外臣，有些話只能點到爲止，再多說的話就有僭越之嫌了。
邊上的太監聽到這話，當即擡着湯和去解手。老朱帶着兩個皇孫來到正殿，吩咐人擡過來兩張桌子，放在自己御案一左一右的地方。
“三位先生就不要下場了，你們三人會同信國公、晉王，負責此次考覈的公正。”
“湯爺爺好，我換完衣服再出來給您見禮！”
“湯和，你剛剛說的那家醫館，搞不好就是咱大孫鼓搗出來的。”
“或者只喝點素酒？”
兩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最見不得有人糟蹋糧食。現在見到朱允炆只是嫌雞蛋沒剝好，就將其扔到桌子上，兩人心裡都有點心疼。
朱允炆看得很快，看完奏摺後略微思索一下就在奏摺上批閱起來。
“這樣做還有兩個好處，那就是兩位皇孫之間較量一直處於陛下的監視之中，您可以控制事情的發展，不至於讓兩人鬥得太過分。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只有互相比較，才能最快地成長。”
老朱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也越發神秘。
老朱是知道湯和底細的，畢竟跟自己一個村出來的，肚子裡能有幾點墨水？
“這話是別人教你說吧？”
“三皇孫還會看病？”
朱棡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打算閉嘴不言了。好在老朱也算配合，見兒子沒有說話的興趣，就直接給他派了個差事。
不多時，御膳房過來傳膳，朱允熥也煥然一新地從裡間出來。
“朱允熥，你的批語呢！”
“看來鳳陽離京城還真是不遠，啥消息都能傳過去呀，哈哈哈……”
這份重量並不來源於紙張本身，而是來自大孫對於奏摺的慎重和敬重。
“皇爺爺，孫兒明白您跟湯爺爺難得一見，想喝幾杯敘敘舊的心情。但從醫者的角度來說，最好是一滴別喝。”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朱允熥是個好孩子，萬萬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上位，老臣明白了！”
一時間，席間再次陷入沉默。在這一片寂靜中，朱允炆更加不知所措了。
再不濟，自己揚帆出海，讓朱允炆跟朱棣掐上一陣子，再突然從海上殺回來，也能將兩人一波帶走。
老朱看着自己盤子裡的蛋黃，恨不得將身旁的逆孫一腳踢飛。
兩人都是苦出身，相對而言，湯和家境比老朱家強點，但也只是勉強餬口罷了。
“老三，你也是聽說那幫人來逼宮的事，這才急匆匆趕過來的吧？”
“好好好！”
“陛下若是執着於此事，對二皇孫過於苛責了，難免有失陛下的仁愛之心啊……”
“觀什麼？”
老朱聽到這兒，眼底的瞳孔都是一縮，暗道湯和這廝真是出息了，竟然連這等大逆不道之言都說得出口！
湯和自然感覺出老朱情緒上的變化，事實上，在老朱叫他“湯和”的時候，他就察覺到皇帝心中不喜了。
哪怕湯和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乍一見到朱允熥之時，還是大吃一驚。
“不過，老臣可要給允炆那孩子說句公道話了。”
老朱再次看了眼湯和，皮笑肉不笑的道。
老朱見湯和說得這般可憐，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父皇這話算是說着了，兒臣進宮之時，您那個好聖孫正跟幾個王叔抓蛤蟆呢，要是尋得晚了，估計他們連全蛤宴都快吃上了，哈哈哈！”
這孩子口齒伶俐，舉止大方。性格開朗，有禮有節。尤其是臉上的那兩嘟嬰兒肥，憨態可掬得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將其拉過來揉搓一番，實在是太招人稀罕了。
“兵仗局之事嗎？”
雖說他屬意朱允熥，但朱允炆也是親孫子，他這個當皇爺爺的也不想讓那孩子吃虧。
“此法甚是公道！”
兩人點點頭，“嗯”了一聲以作迴應。
湯和見到穿戴一新的朱允熥，眼睛更是一亮。
這倒不是他故意要裝個逼，實在是聽到不用抄寫，只是試着批閱一下，也就沒必要刻意挑字多字少了。
“信國公，你若是想出恭解手什麼的，不用跟咱客氣，直接招呼伺候的太監就行！”
老朱聽到大孫吃飯的動靜，頓時想起來什麼，對着門外又喊了一聲。
湯和在放下茶杯後，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朱允熥，心裡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這樣一來，贏也贏得光彩，輸也輸得心服口服，將來纔不會多生事端！”
朱允熥見老朱發話了，這才顛顛地上前雙手接過。
在朱允炆批閱第二份奏摺之時，他這邊第一份還沒看完。
“觀兩個皇孫！”
“難怪陛下鍾愛三皇孫，就是老臣見了也心生歡喜！”
“孫兒原本還想着給您個驚喜呢！”
朱允炆趕忙起身拿起一枚雞蛋，手忙腳亂地剝着，也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他從未剝過雞蛋，將一個本就不大的雞蛋，剝得只剩下一層蛋白，軟趴趴地貼在蛋黃上。
“啊？”
這時朱棡也從外邊走了進來，聽到父皇這番話，臉上登時浮現一絲笑意。
“畢竟，允炆也是個孩子，也才十四歲，怎麼可能有太多的城府。”
但是經過大孫之事後，老朱對自家這個兒媳婦，已經生出老大的不滿。現在聽到湯和當面稱讚其賢良，更是覺得一陣刺耳。
“老哥哥，你這個話是說對嘍！”
如果放在以前，老朱聽到這話也會附和着說一句太子妃賢德。
湯和這話說完，還沒等朱允熥開口呢，老朱就搶先一步問道。
“三皇孫，咱在家裡每日都要飲上幾杯，喝點酒不妨事的！”
信國公可是父皇最信重之人，又坐鎮中都鳳陽，有着超然的地位。
老朱剛說完，湯和隨即附和道。
看來陛下對三皇孫的喜愛，已經達到不加掩飾的程度了。
“這怎麼行！”
老朱一直不發一言，他知道湯和是想看看朱允炆這孩子，並且想將朱允炆跟朱允熥比較一番。
“上位……”
朱允炆見兩人表情淡淡，這才忐忑不安地重新坐回座位上。
別說老朱稀罕這孫子，就是自己有這麼個孫子，也會當成個寶似的，天天拴在腰帶上向人顯擺。
父皇說的排解，該不會是指打孫子玩吧？
不過也幸好大侄子長了個鐵屁股，換成一般人，還扛不住他皇爺爺的這份“愛”呢！
“但老臣也只是勸勸，如果陛下執意立三皇孫，老臣也會支持！”
更讓老朱感到沉重的是，大孫的這份慎重和敬重，並不是他這個當爺爺的所教。
朱允炆尷尬地拿着剝得亂糟糟的雞蛋，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送過去，還是重新再剝一個了。
“皇爺爺，孫兒想了想，還是不能給湯爺爺喝酒。”
“不會！”
“三皇孫還有這等本事？”
“諾！”
“是的！”
看樣子，自己又要送走一個老夥計了……
“你自己找個地方坐吧！”
老朱見湯和這樣說，心裡的狐疑和不悅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惆悵和煩悶。
湯和想到此處，不由笑着看向老朱。
湯和見朱允熥如此懂禮，不僅心裡對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層，還意識到自己之前對他的看法失之偏頗。
“湯和，你既然開口提了，那你就說說你的看法吧。”
正在湯和這樣想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地面一震，一個滿手是泥的小胖墩，顛顛地跑了進來。
朱允炆和朱允熥對視一眼，隨即各自坐在椅子上查看奏摺。
至於能不能抓得住，那就看個人的造化嘍！
只是對於邊上坐着的某個逆孫，只顧自己扒蝦，渾然不將他這個皇爺爺放在眼中，某個老頭非常不爽地敲了敲盤子。
“以茶代酒！”
老朱見衆人都沒意見，隨即對着一旁的太監道。
正常來說，說到這兒就該告辭了。
“但老臣之所以入宮，並且跟陛下說這番話，卻並沒有半點私心，只是老臣覺得陛下這事做得不厚道，怕朱允炆那孩子心生不滿，將來釀成大禍！”
“見過信國公！”
“咱家那大兒媳婦倒是會做人！”
“但老臣還是要爲二皇孫說一句公道話，二皇孫畢竟年長几歲，而且侍奉陛下和父母至誠至孝，萬萬不可輕易放棄呀！”
朱允熥脫掉湯和的鞋子，又擼起湯和的褲管，看到他腳上、腿上隆起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痛風石，暗道這老頭還真夠倔強的。都痛風成這樣了，竟然還硬撐着自己走路呢。
“您能跟老臣說出這番話，老臣心裡……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感動。”
果然，老朱接下來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想。
“要不然，這杯酒就讓孫兒替湯爺爺喝了吧！”
老朱聽到這話，頓時明白自己這位老夥計，被他大孫給折服，心裡更加歡喜了。
“這事先說到這兒吧，容咱好好考慮幾天！”
相對而言，朱允炆的腦子確實不太靈光，但跟同齡人比，已經強出許多了。
“湯爺爺，我皇爺爺的朋友不多了……”
只是這朱允熥，既然看出自己的用意，卻還能主動幫助其兄長，這份兄弟之情着實讓人欽佩。
“哦哦！”
“哦！”
“二哥，剝雞蛋得先將蛋殼敲碎，不能直接上手硬剝。”
“老臣之所以跟陛下說這些，只是不想讓陛下傷心。”
“換言之，他這個病，一多半都是喝酒喝出來的。若是他年輕的時候少飲點酒，也不至於落下這麼個病。”
“擡信國公去偏殿用膳！”
湯和聞言不由老臉一紅，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遞給了老朱。
因爲就他自己而言，他心情不爽的時候，扔過、撕過，甚至踩踏過奏章。
若朱允熥真有開創“貞觀之治”的本事，他就算去後宮奶孩子也沒啥不好。
朱允炆聽到這話，心臟都漏了半拍。
老朱對湯和所說話當下，已經算是掏心掏肺了。
“因爲喝了酒，最後受罪的還是湯爺爺自己，誰也替不了他。”
他狠了狠心，咬着牙走了沒幾步，就感覺渾身都溼透了。可就在他想找個東西扶着，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之時，突然感受到一隻溫熱的小手伸了過來，一把攙扶住了他。
朱允熥抱怨一番，隨即朝着太監招了招手。
“朱允熥，你還在磨蹭什麼！”
“給你湯爺爺送過去！”
兩人說到這兒的時候，突然聽到宮門口出現一片喧譁之聲。
“皇爺爺，孫兒……”
“湯爺爺，您這是風溼病，沒必要硬撐着。”
老朱聽到這話倒是沒啥反應，朱允熥和朱棡確實齊刷刷擡頭。
湯和聽到這話，臉上立馬露出喜意。
老朱看到大孫主動攙扶湯和，心裡那叫一個美呀。心想這老匹夫承了咱大孫的情，以後就沒臉說給什麼人公平了吧，哈哈哈！
老朱聽到湯和這樣說，心裡也有了點想法。
“臣等無異議！”
老朱在打發走朱棡後，體貼地問了問湯和。
“皇爺爺，是不是二虎那耳報神又打我小報告啦？”
湯和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湯和聞言也不客氣，見椅子搬過來了，咣噹一屁股坐了下去。
最後還是湯和看不下去了，主動給朱允炆找了個臺階。
但讓他給朱允炆一個公平之類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上位，您這是看好了三皇孫嗎？”
“這怎麼行！”
“或許吧！”
朱允熥面無表情地上前，隨便從一堆奏摺裡撿了兩個就算完事了。
“來人！”
“說好了就一杯喲！”
朱元璋聽到這話，激動得直拍大腿。
“咱這輩子喝酒就沒輸過人，不能臨了翻車呀！”
“果然是人言可畏喲！”
老朱見到老夥計如此驚訝，當即哈哈笑着說道。
“再將咱大孫的三位先生叫過來！”
“真是氣死人！”
朱允熥說完這話，也不管兩人的意見，一仰脖就將滿滿一杯酒給幹了。
“朱允炆那孩子雖然也不錯，但性子太軟了點，很容易被人欺負。”
“如果允炆那孩子真無動於衷，反倒是該輪到陛下您擔憂了。”
“去去去，趕緊換套衣服再過來！”
朱允熥剝好一枚雞蛋，掰開雞蛋將蛋黃放到老朱的碗裡，自己則沾着“非海克斯科技”的純天然御用醬油吃起了蛋白。
“承你叫咱一聲湯爺爺，咱不能讓你白叫，這塊玉佩就送給你玩耍吧！”
朱允熥說到這兒，恭恭敬敬地遞上去一張寫了幾百字的紙。
老朱聞言笑罵道。
“陛下最重情義，如果您百年之後，兩個皇孫爲了皇位而手足相殘，您泉下有知的話又該如何自處？”
“還不趕緊謝過你湯爺爺！”
衆人聞言互相看了看，在經過一番眼神交流後，齊聲說道。
“咱就聽三皇孫的，以後再也不喝酒了，爭取多陪伴上位幾年！”
老朱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且尷尬。
老朱給湯和倒完酒，當即叫大孫過來。
“但有幾個弟子，醫術也還過得去。”
“搬把椅子過來！”
“孫輩朱允熥見過湯爺爺，恭祝湯爺爺身體康泰，福壽綿延！”
老朱聞言淡淡地點點頭。
“今天有人進言，說咱對允炆這孩子不公。”
朱允炆聽到這話感動得稀里嘩啦，眼含熱淚地從一堆奏摺裡挑了兩份。
“這可是你湯爺爺從張士誠身上搜刮來的，咱都惦記了多少年了，這老匹夫都不捨得給咱，哈哈哈！”
“湯和，有志不在年高！”
“咱一看到這孩子就高興，咱能這麼早從喪子之痛走出來，還多虧了有這孩子排解，要不然咱這身子骨早廢了！”
“諾！”
可以說，換成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親兒子，他都不會說剛剛那番話。
朱元璋聞言臉上難免有些失望，但嘴上卻不好再勸了。
“二哥，你再試試，這次一定能剝好！”
“老哥哥能自己走幾步否？”
“這是三皇孫？”
“湯和，你這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吧？”
“哎！”
要說對上朱棣那樣的天命之子，他多多少少還有幾分忌憚。可對於朱允炆，他從來沒覺得那是個威脅。
“您就當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過了好一會兒，朱允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率先打破這片死寂。
湯和聞言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緩緩開口。
朱允熥端起酒杯走過去，湯和剛要伸手去接，卻發現這孫子把手縮了回去。
“您稍等！”
“來吧！”
湯和見老朱這樣問，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答道。
“朱允熥，該輪到你了！”
“二哥，最近你跟方先生都學了些什麼，能給弟弟說說嗎？”
這朱允熥就是個人精，早就看出自己的用意了，故意給朱允炆製造表現的機會！
“不敢不敢，信國公這話就說笑了。”
“咱今天跟上位說好了，要不醉不歸的！”
“孫兒已將缺失的信息記錄下來，請皇爺爺過目！”
“三皇孫有三位大儒輔佐，必然能做出成績。朱允炆卻只有自己一人，加之從未涉足過具體事務，就算辦事上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難免。”
“咱想讓朱允熥跟你一道回鳳陽，拜祭一下祖陵，並在鳳陽呆上幾個月，將祖陵修繕一下，順道練練兵。”
然而今天一見，心裡不禁感慨人言可畏呀。
朱允熥吃完蛋白，鼓勵地看了看朱允炆。
“晉王殿下，老臣這腿腳不利落，就不起身給您回禮了。”
朱允熥則一直靜靜地傾聽，只有當朱允炆卡殼的時候，偶爾提上那麼一兩句。
“老臣說句大不敬的話，歷朝歷代，比陛下高壽之帝王不多了……”
老朱見湯和越說越上道，當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湯和看看誇誇其談的朱允炆，再看看靜靜傾聽的朱允熥，心裡對兩人再次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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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和雖然嘴上說的硬氣，但當他從椅子上掙扎着站起來之時，差點被兩腿關節處傳來錐心之痛擊倒。
“那正好，一會兒陪咱和信國公，一起用膳吧。”
湯和和老朱見到這場景齊齊愣住，暗道這孫子在搞什麼？
“大孫，你這未免過於誇大了吧，區區一杯酒還不至於要了你湯爺爺的命吧？”
老朱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對朱允熥有着非常高的期望，怎麼也沒想到這孫子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竟然這麼掉他的臉。
“好嘞！”
湯和聞言感激地拱拱手道。
老朱也怕自己玩翻車，覺得還是把那三位大儒叫過來壓陣比較好。
朱棡一聽這話，就知道父皇是想給大侄子鋪路了。
“回稟皇爺爺，孫兒見這兩份奏摺都是最新的，因此不敢在上邊亂寫亂畫。”
老朱聽到這話還真有點心動了，只是一想到朱允熥那皮猴子性格，在自己眼皮底下還不老實呢，要是真把他給扔出去，過上兩三年還不得帶兵進京，逼自己這個老皇帝退位呀！
然而，老朱卻直接截斷了朱棡的退路。
否則，他寧願悄悄地來，悄悄地走，纔不來宮裡走這一遭呢。
湯和見老朱一提起朱允熥，整個人的表情都發生變化，渾身上下透着說不出的欣喜，心裡就暗暗一嘆。
只是老朱看着乾乾淨淨，沒有一句批語的奏摺，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衆人聽到這話，心裡無不暗暗叫苦，皇帝陛下這是嚐到甜頭了吧，咋啥事都把這三個老頭叫過來摻和！
楊新爐、高明等三人也有點小情緒，這老皇帝當我們仨是什麼人了，專門咬人的瘋狗嗎！
“因此，依老臣愚見，既然之前把允炆那孩子捧得那般高，現在就應該給他一個跟三皇孫公平競爭的機會，讓他一點點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從而主動放棄謀奪儲位之想法。”
“上位，咱們當年打仗的時候，斷了兩條腿都能跑，區區腿疾算得了什麼！”
“皇爺爺，孫兒挑完了！”
不過這也讓他更加好奇，想看看這些年一直名不見經傳的朱允熥，到底是怎麼突然變成了老朱的心頭肉的。
“老臣聽聞陛下寵愛幼孫，致長孫於不顧，行事未免有失偏頗，這才入宮勸諫一番的。”
朱允熥含糊其辭地答應一聲，依然不緊不慢地看着，在朱允炆批閱完第二份奏摺，他纔打開第二個摺子翻看起來。
終於，在線香燒到最後一節之時，朱允熥那邊也總算停筆了。
“微臣等領命！”
“咋了，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小瘦猴了吧，哈哈哈！”
朱棡也是一臉茫然地望向父皇，想不通父皇將這些人叫來幹嘛。
“老哥哥，你覺得該如何做，纔算是給朱允炆一個公平呢？”
雖說他已經決定放棄了，但驟然聽到皇爺爺這番話，讓他的心裡再次升起一絲希望。
老朱將朱棡打發走後，拉着信國公的手說道。
“回稟父皇，兒子確實是聽到信才趕過來的。不過，在東華門外，看到朱允熥跟幾個王叔打鬧說笑，兒子就知道事情過去了。”
湯和見老朱開始陰陽怪氣了，不由微笑着解釋道。
“謝謝湯爺爺！”
朱棡不解地望向湯和，暗道這老倌搞什麼名堂？
朱允熥只是好奇，看了湯和一眼就繼續埋頭乾飯了。
老朱已經聽過太多反對的聲音了，無非就是朱允炆年長，朱允熥年幼。
“那伱還磨蹭什麼，還不趕緊去！”
“湯爺爺您先坐一下，我幫您看看腿，看看您這風溼的嚴重程度。”
“陛下，允炆那孩子畢竟擔了那麼多年皇長孫的虛名，而且早些年宮裡宮外都這麼叫的時候，您也從未阻攔過。因此，這孩子就算生出點啥想法，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多瞭解瞭解就更明白咱嘍！”
“那兒臣就謝過父皇了……”
“那咱可不管，反正你現在不能喝，咱就勝之不武啦，哈哈哈！”
因爲有着這個自信，他一直對皇太孫之位不怎麼上心。
“唉！”
能撈一個皇太孫，那叫錦上添花。就算最後撈不到，對他來說也沒多大損失。
他現在最煩別人拿“年長”說事，要真論起年歲來，湯和還比自己年長三歲呢，自己還能把皇位讓給他不成？
“而且那孩子畢竟是庶子出身，更容易自卑。一旦將來承繼大統，必然會迫切做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搞不好會出大亂子！”
“如果老臣記得不錯的話，三皇孫應該年幼吧，在其上不是還有一個更年長的二皇孫嗎？”
朱允炆在做好之後，這才意識到偏殿裡多了個人，趕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諾！”
“老哥哥，你瞅着咱這大孫咋樣！”
“上位，就賞咱一杯！”
“好！”
朱允熥聽到老朱這麼說，當即看向門口的方向。
“你說的話咱會認真考慮的。”
湯和聽到這番祝福，趕忙在身上摸索起來。只是他此次進京壓根就沒想進宮，因此身上根本就沒有啥像樣的禮物。不得已，他只能咬了咬牙，把身上的一塊玉佩摘了下來。
“就一杯！”
“嗯！”
湯和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會兒，這纔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老朱和湯和見狀，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另外，單憑這兩份奏摺信息不夠，孫兒無法根據上邊的片面之詞做出判斷。”
提起讀書方面的事，朱允炆瞬間找回幾分自信，隨着跟朱允熥交流學問，他也漸漸放開了些，不像一開始那樣的拘謹。
相對而言，朱允熥則不緊不慢地看着，一邊看，一邊在另外一張紙上抄寫什麼。
老朱略微猶豫了下，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湯和對於老朱同意讓朱允炆過來，並不感到意外。可眼下見老朱一下子找來這麼多人，頓時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這時一衆官員也走進大殿，朝着老朱行禮如儀。老朱只是說了句平身，就繼續在御案上一通翻撿，挑出幾份最新的奏摺放在桌上。
他之前在宮外的時候，可是經常聽人說三皇孫不通禮數，公然頂撞太子妃，對兄長朱允炆也多有不敬。
“你閒着也是閒着，去把你大侄子叫回來，讓他給信國公見個禮！”
如果有他爲朱允熥站臺，朱允熥的皇儲之位將更加穩當！
“要是少喝點呢？”
剛剛這孩子還跟個泥猴子的時候，他就暗暗驚訝於生了個好相貌。此時換上新衣服，更是平添了幾分華貴，威儀。
這麼好的孩子，咋就傳出不通禮數的話哩？
“允炆，你過來挑兩份奏摺，拿過去試着批閱一下。”
“老臣也是進了京城才聽聞此事的。”
朱允炆見所有人都不說話，心裡就更加緊張了。暗道這是在考驗自己嗎，自己到底該如何表現？
卻不知，他生出“表現”這個心的時候，就已經落了下乘。
湯和見老朱又把“老哥哥”還給自己，心裡也是感到一陣振奮。
“太子妃稱得上賢良二字。”
“現在三皇孫驟然崛起，並迅速獲得您的寵愛，小孩子之間心態失衡，就算做出點過分的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時隔這麼多年沒見，三皇孫都有這般巨大的出息，那年長兩歲的朱允炆豈不是更加優秀？
“咳咳！”
“另外，把六部尚書、六科給事中、九卿都請來，讓他們在殿外候着！”
就算他看走眼，給大明培養個“李世民”出來也不錯呀。
老朱見衆人這樣說，不由看向一旁站着的三位大儒。
“啊啊啊！”
“上位，何不叫允炆那孩子過來坐坐？”
衆人來到偏殿落座，湯和見到身前無酒，哪怕面對滿桌子的好菜也覺得索然無味，又聞到老朱那邊傳來的陣陣酒香，只覺得自己肚子裡的酒蟲要造反了。
“你三弟已經在咱這兒抄了一段日子奏摺，爲了表示咱一碗水端平，等你挑剩下的再讓他挑！”
朱允熥聞言只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因爲太醫院那幫庸才，直到現在還沒研究出來麻醉的藥物。因此，現階段的手術只能生割硬扛！
老朱和湯和都是廝殺了幾十年的人，不論是戰場上，還是朝堂上，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人沒殺過？
朱允炆都不用說話，他們倆光是看朱允炆的動作和表情，就將他的全部心思看穿了。
不過，老朱轉念一想，心裡就釋然了。
“這事你也知道？”
由此可見，其不敬兄長，頂撞太子妃之事，也多數是謠傳啊！
“多謝陛下體恤，老臣還真有點尿急，那就有勞宮裡的公公們了！”
老朱張開雙臂要去抱大孫，可看到這傢伙沾了兩手泥，衣服、褲腳也全是水漬，當即一臉嫌棄地將其趕到一邊。
只是心裡的慌張，和手足無措的樣子，怎麼都掩飾不住。
“陛下，咱們鳳陽老家有個神醫，一個月前給咱診治過，說咱的壽數也就這一二年之內。”
要知道，這些人可是剛被朱允熥的三位先生罵跑，現在叫他們過來噁心人嗎？
只有朱允熥無動於衷，眼前只有那盤大蝦，吧嗒吧嗒吃得津津有味。
“先讓你見見咱的好大孫，哈哈哈！”
朱允炆當即喜滋滋地坐在中間的位置上，既離着老朱很遠，又離着其他人有一定距離。
雖然三人心中有點小怨念，但一想到可以替弟子壓陣，也就欣然答應了這個請求。
兩人舉起茶杯隔空示意，隨即豪氣干雲地幹掉。
“老三，你去殿外招呼一聲，讓衆人入殿一觀。”
這塊玉佩他可是惦記多少年了，明裡暗裡示意過多少次，湯和這廝都一直跟他裝傻充愣，從來不說送給自己的話。
“真是咱大明的好皇孫！”
“對對！”
“之所以還堅持入宮，不過是想給父皇請個安。”
湯和生性要強，哪能在小輩面前掉面子？
老朱聽到這兒微微點頭，覺得湯和這話說得也算入情入理。
由於席間的人各懷心事，因此這頓飯吃了沒多久就結束了。
這證明老朱聽進去自己說的那些話了！
“上位，老臣竊以爲，您可以在京畿附近，劃出兩個不那麼緊要之地，讓兩人練習下庶務，並根據兩人的表現來評判！”
“三皇孫這話說得讓人熨帖！”
“最起碼錶面上看着是挺賢德的。”
老朱很敏銳地聽出兩人語氣中的彆扭感，當即打了個圓場。
“既然信國公開口了，那就把允炆那孩子叫過來吧！”
湯和哪怕只是跟朱允熥短短的一個照面，但依然深受震撼。
“現在咱當着六部九卿的面，對兩個皇孫公開考覈，讓他們各自批閱兩份奏摺，然後交給你們二十一人評判！”
老朱在離席的時候，朝着湯和微微一笑，湯和則是尷尬地紅了臉，暗忖自己枉做了一次小人。
“就算您寵愛幼孫，也得給允炆那孩子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這樣纔不會讓人說閒話呀！”
湯和聞言也跟着一陣大笑。
“湯爺爺，您這個病一般的湯藥很難奏效，必須手術治療了！”
“哎！”
“諾！”
“孫兒謝皇爺爺！”
湯和也知道老朱的脾氣，見老朱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心裡非常感動。
大孫在幹清宮學習這段時間，他就不止一次拿奏章扔過這小逆孫。
“不敢欺瞞陛下，確實有人教過老臣，還給老臣帶來一封太子妃的手書。”
“哦？”
朱允熥趕忙上前重新給湯和見禮。
朱允炆受到朱允熥的鼓勵，這才重新鼓起勇氣再次拿過來一枚雞子，學着朱允熥的樣子轉圈敲了一遍，然後再上手去剝，果然爽利了許多，再也沒有剝掉蛋殼帶下蛋白的事情發生了。
朱允熥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道。
“你們覺得此法可還算公道？”
然而，在自己這番“耳濡目染”的“言傳身教”下，大孫依然能保持這份清醒，豈能不讓他感到欣慰？
這一刻，他甚至都覺得不用再比了。
因爲大孫雖然未着一墨，但卻已經贏了。
大孫不僅贏了朱允炆，還贏了他這個皇帝，最終贏了這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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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肝了，你隨意，啦啦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