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向清惟也感到愕然，透着優雅溫潤的眉間一斂。
莫瑤的性子，他說不上能摸透個十分，但七八分總有吧。
假太子這番話如果換上別的人說，別說懟個天昏地暗，陰陽怪氣是最基本的。
但這次她居然稱讚他，這還是他認識的莫瑤嗎？
難道她在阿諛奉承假太子？但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好幾次都在懷疑她是否已經發現了朱厚照的身份，在陪玩，但他性子一向謹慎，絕沒有說漏嘴的可能。
而且朱厚照用的是化名，最重要的是他與正常的太子形象不符。
可能、或者、也許莫瑤真的覺得是個玩笑。
如此一想，他便覺得自己多慮了。
見莫瑤如此輕易上當，朱厚照立時咧開嘴，笑得那叫一個得意忘形。
莫瑤剛擡眸便看到這個礙眼的笑容，拜託，要不要笑得如此明目張膽，若然他們都沒有發現破綻，豈不是明晃晃把傻子兩個字戳在腦門上？
玩遊戲也得講點職業道德吧？他們真的不想落得個降智的名聲。
莫瑤和向清惟只好立刻垂眸，做出一副他們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
只有不明就裡的陸陽哲對這個笑容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認爲朱厚照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認可和讚美一時興奮。
朱厚照準備使出第二招，收起他的得意忘形，擺出一副清正的模樣。
對他們建議道，“難得太子殿下微服出宮與我們相聚，不如聊點有趣的話題，討論民生如何？太子殿下對民生方面的看法一定頗有見地。”
他笑着轉眸看着小喜，“太子殿下覺得如何？”
笑容燦爛，目光卻銳利，似在警告他，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搞砸了，別怪他沒有事先提醒。
小喜哆嗦了下，一時間大腦空白，忘記了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太子殿下，這裡的桂花糕味道特別好，你嚐嚐。”朱厚照充滿濃濃暗示意味的聲音在他耳邊驀地響起。
他才反應過來，要回答民生問題。
朱厚照只差對着他翻白眼，這麼重要的場合還能神遊天際，小喜好大的膽子！
在朱厚照威壓的神情下，小喜心裡像揣了個小兔子，蹦蹦直跳。
桌底下的手往衣袖裡伸去，左摸摸右摸摸，衣袖裡放了好幾本內容壓縮成手掌心大的小書。
只是……談論民生問題的那個小抄放哪裡了？小喜一下子懵了，他好想哭。
磨磨蹭蹭的半天沒個反應，朱厚照氣極了，只能忍着臉上不露出憤怒的情緒。
這個小喜真沒用，連作個弊都不會！
還好，因爲輪到太子殿下說話，莫瑤和陸陽哲耐性極好，沒有催促，只是在喝茶吃糕點。
朱厚照趕緊給向清惟打眼色，向清惟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瞥了小喜一眼，瞬間明白了。
不經意地打開摺扇，輕輕搖動，擋住小喜桌底的動作，讓他趕快找小抄。
終於找到了，小喜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汗珠，顧不上擦，開心地咧開嘴。
畢竟作弊，不能光明正大地看，眼珠慢慢往下移，看一下迅速恢復正常，再偷偷看一下。
“凡是……本……國以人爲本……人以衣食爲本……凡……衣食……以不失時爲本……夫不失時者……在人君……乃可致耳……若兵……土木不……而……不……時……其可得乎……”
太子殿下嘰嘰咕咕的唸了個啥，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一段話念得磕磕絆絆的，眼神還忽上忽下做賊似的，莫瑤微微一挑眉。
疑惑了下，藉着給他們倒茶站起來，看到假太子在袖子裡翻小抄，不由有些好笑。
坐下來，氣定神閒地繼續喝茶吃糕點。
小喜好不容易唸完了，心想這次應該沒念錯字吧？
他可是個大聰明，把筆劃多不懂的字全都挑了出來，不讀就不會錯！
莫瑤和小陸在場，朱厚照不便發火，只能忍氣吞聲。
作個弊也有一句沒一句的，還沾沾自喜的以爲多聰明，朱厚照此時只想狠狠揍小喜一頓。
假太子犯錯，真太子背鍋！
小喜嚴重影響他的東宮形象！
接收到朱厚照的眼色，向清惟無奈一笑，只能幫他圓謊。
好好一段摘自《貞觀政要·卷八·論務農》的話被他東丟一句西丟一句的不知唸了個啥。
原文應是：凡是皆須務本，國以人爲本，人以衣食爲本，凡營衣食，以不失時爲本，夫不失時者，在人君簡靜乃可致耳，若兵戈屢動，土木不息，而欲不奪農時，其可得乎。
他不擔心莫瑤，這般文縐縐估計她也聽不清楚，或是沒留心聽，搪塞過去便好，倒是小陸，他有些擔心。
莫瑤和陸陽哲此時的神情和他想的一樣，莫瑤似乎沒興趣聽這些文縐縐的句子。
陸陽哲則滿臉疑惑，以爲自己聽漏了，又不確定，在他心中，太子殿下博學多才，怎會犯下如此錯誤。
“殿下那句國以人爲本，人以衣食爲本引用的非常好，任何事都要抓根本，以人爲本，重視糧食。”
向清惟微微笑了笑，繼續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糧倉富足百姓便知做人的禮節，衣食充足百姓便知禮義廉恥，百姓吃飽了穿暖了，民生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可見殿下宅心仁厚，處處爲民設想，是我朝之福。”
朱厚照望着向清惟的目光熾熱又真摯，且有幾分感動，向哥哥最好了，解圍要靠向哥哥了。
感受到他的視線，向清惟身子一僵，難不成太子殿下就指望他了？太子殿下這個遊戲還想玩多久？
莫瑤點了點頭，假太子說的那段話她確實沒認真聽，向清惟說的她倒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殿下胸懷天下，心繫萬民，在下敬服。今日能一睹殿下的風采，與殿下喝茶暢談，討論民生，是在下的榮幸。”莫瑤笑容清淺，跟着向清惟給他戴高帽。
心繫天下蒼生，評價夠高了吧！
相比他倆的眉眼從容，陸陽哲開始懷疑人生了。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心懷天下他不否認，但太子殿下那段話明明磕磕絆絆的，意思完全沒有表達清楚。
怎麼莫公子和向公子自動略過了，語氣中還含着濃濃的對太子殿下文采斐然的敬仰之情，難道是他沒有領悟到？
太子殿下看似好厲害，又不太聰明的樣子，他爲什麼有這樣的矛盾感？
看來他還不夠博覽羣書，思考不足，對人對事並不像兩位公子那樣有獨特的見解，學識水平還有待提高。
朱厚照也沒想到，這次莫瑤怎麼這麼配合他了？
是有陰謀，還是真的騙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