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興奮之際,突然,遠處黑暗中閃出點點亮光,衆人轉眼看去,一隊騎兵,人人手舉火把,如風般席捲而來。
緊接着,後隊擔任警戒的薛定的聲音遠遠傳來,“將軍,魏王有旨!將軍……”
薛定引着那隊騎兵,舉着一面大旗徑直來到雷少軒面前,全體下馬後,薛定身後閃出兩人,一名武將和一名白衣太監。
武將四、五十歲年齡,雖然天氣潮溼,卻着全套皮甲,顯得十分英武,刀眉圓目,眼神裡透着精幹與悍勇,見到雷少軒,單膝跪下朗聲道:“屬下東軍指揮同知兼一營校尉林威拜見將軍。”
雷少軒心裡一動,林威自稱屬下,且執禮甚恭,心裡隱約明白,估計林威要歸入自己手下。
“林大人不必客氣,請起!”雷少軒不露聲色道,看向旁邊那名微笑不語的太監
林威起身,側身讓過那名太監,道:“這位是王安王公公,卑職奉命護送王公公宣讀魏王旨意。”
王安點點頭,上前一步,收斂笑容,尖聲道:“魏王有旨,雷少軒等接旨。”
魏王旨意爲先,因此王安沒有與雷少軒相見,徑直宣讀魏王旨意。
“奉天承運,大魏王令: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雷少軒性資明敏,忠心可嘉。特此加雷少軒安東將軍銜,領東軍指揮之職。欽哉。敕命!”
雷少軒一怔,安東將軍爲正三品軍銜,只有朝廷實職武將才會授予,歷來朝廷正三品實職將軍只有六位,分別是安東、徵南、鎮北、定西、柱國及撫遠六位將軍,死一位纔會補一位。
這六個將軍稱號只授予實際領軍的將領,如果退下不再領軍,朝廷就要授予其他爵位從而取削其將軍稱號,因此,這六個將軍稱號,意味着權力與榮譽,至於其餘將軍稱號,基本上都是雜號將軍,與品階無關,更多的是一種榮譽。
接着,王安還宣佈了另外一個任命,任命馬少騰爲東軍協領指揮,此職位專門協助指揮作戰,並負責訓練及軍紀等,相當於雷少軒副手,其餘將領皆有嘉獎,宣旨完畢,頓時軍中一片歡聲雷動。
宣旨完畢,王安微笑躬身施禮道:“恭喜雷將軍!”
看到王安身穿白色太監禮服,雷少軒已然明白,對方只有四品,品階比自己低,倒也不必太客氣,何況雷少軒從不知道客氣爲何物,且常出入王宮,與李春等太監頗爲熟悉,因此對太監沒有看不起的意思,抓過王安的手,大大咧咧道:“可惜這裡是戰場,全軍一毛錢都沒帶,想貪都沒有地方貪,王公公大老遠跑一趟宣讀旨意,紅包都沒法送一個,抱歉,抱歉,等回西京再補吧。”
王安聞言愕然,隨即苦笑,自己總算初步認識了雷少軒爲人,此人出身死囚,說話無所顧忌,雖然是開玩笑,但是貪污一詞是能隨便當衆說出來的嗎?也不知是無知者無畏,還是仗着太后、魏王寵信而恃寵而驕,不過此舉倒也說明雷少軒並不把自己當外人,沒有常人看不起太監的那種眼光和舉動,頓時心生好感。
“雷將軍說笑了,貪污一詞可不能隨便說,一則有損將軍清譽,二則讓魏王知道,更是取禍之言。再說咱大老遠來,雖然是魏王旨意,卻也想認識雷將軍這等英才,方纔雷將軍一席話,比給什麼紅包都高興。”王安客氣道,隨即臉上發苦,頗有些愁眉苦臉。
這可如何是好?回京交旨之時,魏王必然問起雷少軒接旨時的一言一行,自己該如何回答?剛纔貪污一言可是真正的禁忌之言,且如此多的人聽聞,自己想瞞都瞞不住。
雷少軒心裡苦笑,方纔自己可不是隨意出言,當王安宣旨自己爲安東將軍,自己心裡就咯噔一下,如此年輕,便擔任如此高位,再蠢的人,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自己升得太快了!
當年在死囚營,袁文伯無事之時,常常給雷少軒分析歷朝歷代官場人物。
身入官場,無論是誰,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升官,盼着升得更快,升得更高,但是很少人意識到,一旦升到高位,就絕不是什麼再升得高些,而是要保身。
升到高位,如果權勢過大,樹大根深,往往變成尾大不掉,威脅到君王,最終必被君王視爲仇寇,如果不知道收斂,往往死無葬身之地;而如果毫無根基,遽然升至高位,必是得君王寵信,卻又往往被大臣視爲仇敵,羣起攻擊,下場也是悽慘。官場講究的是一步一步慢慢高升,如此一來,人脈根基與職位相匹配,就安全得多。
有趣的是,寵臣要想保身,自污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尤其自污往往意味着無野心,當然名聲污但是最好是身乾淨。
要是雷少軒般如此年輕,謀略如此妖孽,手段如此狠毒,如果名聲再十分好,灼有名聲,估計魏王該睡不着了。
雷少軒早就明白,只有名聲臭到隨時可下詔獄那種,權臣寵臣才能保身,前提是別屬於欺男霸女,殘害百官,無惡不作那種,那種屬於作死,至於貪點錢,好點色,你見過歷代權臣有因爲財色而亡的嗎?
“東軍是怎麼回事?”寒暄完畢,升起了一堆篝火,雷少軒問道。
篝火旁都是校尉以上軍官,無需避諱,衆人將目光投向了林威,林威正色道:“正要向將軍仔細稟報此事!”
林威原爲兵部參軍兼任西京右衛校尉,相當於兵部領軍的參謀,又是西京直屬衛戍部隊校尉,屬於十分熟悉軍中各部隊,且是魏王十分信任的人。來擔任雷少軒副職,正是將東軍成立的意圖告知雷少軒,並負責所屬各營人員、任務協調調配等負責起來,畢竟雷少軒謀略也許是一流,但是並不熟悉北魏各軍情況,不熟悉治軍條例等事務,甚至不如馬少騰熟悉臨戰指揮,嚴格來說,任命雷少軒爲北川都尉都有些草率,更遑論東軍主帥,因此某種意義上說,任命雷少軒爲東軍主帥顯得極爲輕率。
將近十萬部隊,交給一名不熟悉軍隊建制,甚至不熟悉各營將士的年輕人,顯得極爲荒唐,但是魏王知道,論功勞和謀略,雷少軒足以擔任主帥,論資歷及治軍能力,則顯得極爲稚嫩,因爲纔有了林威從京師就任東軍同知的決定,同時讓馬少騰繼續輔佐雷少軒,有這兩名悍將,東軍就不會亂。
“要是東軍出了岔子,先砍你的頭,然後拔了那小子的皮!”想起魏王當着兵部尚書對林威說的話,林威不由心裡一顫,東軍要是真出了大事,自己腦袋必然不保,但是說扒雷少軒的皮,誰知道指的是真扒了雷少軒的皮,還是不過脫了雷少軒的官袍而已,多半是後者。
西京誰不知道,雷少軒氣壞了魏王無數次,不但沒有一點處罰,反而不停升官,屆時還能真扒了雷少軒的皮?
林威頓了一頓,道:“因爲有衡河天險及南越數十萬水師,東部原本不是我軍南征主攻方向,因此我軍主力由齊王率領,從鷹崖關南下,東部只有齊州、宣州大營共計五萬屯於西川,僅僅用於威懾和牽制水師,伺機渡河並策應齊王大軍,此外還有六王子的後勤行轅下轄的十萬用於後勤基地守衛。”
林威正色道:“由於將軍率孤軍突破衡河,毀糧倉,潰霸湖,逼得南越水師後撤,衡河天險洞門大開,此時的南越衡河沿岸國土,便如脫光衣服的新娘,任取任求,此乃千載難逢的良機,只需出兵佔領,甚至不用打仗,大好河山便已是囊中之物。”
林威嘆道:“將軍這幾戰,堪稱蓋世奇功!”
雷少軒撇了撇嘴,一本正經道:“那都是魏王英明,馬少騰馬大人指揮得當,楊秀楊大人英勇,馬濤馬大人悍猛,薛定薛大人無畏……”
衆人聽得目瞪口呆,這是安東將軍?東軍指揮?不由一轟而笑。
“將軍說的板書真挺好聽的。”
“什麼板書?是馬屁,排咱們的馬屁!”
“滾!敢讓將軍拍馬屁,小心將軍拍死你……”
“……”
衆人鬨笑着,林威心裡一鬆,認識到了雷少軒的另一面,認定雷少軒雖然年少,卻非居功自傲、刻薄寡恩之人,卻不知其實這不過是雷少軒從死囚營帶來的習慣,死囚朝不保夕,哪裡有什麼高貴卑賤之分?
“閉嘴!”雷少軒心情很好,不耐煩道,“先聽林大人說。”
林威微笑道:“爲了快速佔領衡河南岸,魏王下令調齊州、宣州四萬及後勤行轅五萬人即刻渡江,匯合毒刺部隊一萬人馬,組成東軍,歸於將軍麾下統一指揮,迅速佔領衡河南岸各戰略要地。”
“這些部隊什麼時候能渡過衡河?兵部有何計劃?”雷少軒皺眉道。
身在西北軍營多年,又曾任軍情司校尉,入國子監讀了近兩年行政事務管理,雷少軒雖然年輕,對軍政事務卻不陌生。用十萬人馬組成東軍,要想組成完整的建制,可不光靠作戰部隊就行,涉及到後勤、情報、參謀決策、條令下達、任務分配等等。
“渡河部隊,有十二個營,將軍直需下達作戰命令即可,後勤等仍然先自行從後勤行轅取得保障,無需將軍操心,這是魏王考慮到前線實際情況決定的。”
“魏王口諭:你惹的禍,你自己解決。”王安正色道,“東軍的任務主要有兩個,控制衡河南岸州郡及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