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當真預備要與蘇紫談一談，清柏見兩個女孩子被嚇到也沒有走開，反倒是靜靜地站了會兒，他的目光淡淡瞥了眼一旁的小玉。
小玉靠近了些蘇紫，低聲擔憂地叫，“公主……”
蘇紫鎮定地安慰她，“沒事兒，小玉，你先退下罷。”
小玉只得退到了前邊兒的路口上守着，目光卻始終警惕地盯着清柏。
清柏微微笑了，“她很怕我？”
蘇紫見他神色清淡平和，微微鬆了口氣，心上卻又忽而涌上些怒氣，她冷笑着嘲諷他，“七皇子如今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怕豈非是再尋常不過？”
清柏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他沿着開了紅梅的小徑走，停在了一顆梅花樹下，他回首瞧她，紅梅妖冶地襯出他不染纖塵的白袍，猶如梅林深處忽然出現的仙人。
他道：“你大概對我有什麼期望罷？”
蘇紫不曉得他爲何要這樣問，她心中一跳，凝神望着他，走近了幾步，冷淡地道：“沒有。”
“沒有最好。”清柏的聲音透出淡淡的自嘲，“你不要期望我會是一個好人，這樣就不會失望了。”
誠然，清柏對皇帝下毒的做法令她感到失望憤怒了。蘇紫有些驚異地看着清柏，她的心思好像不能瞞過他，他這樣瞭解她，是他太懂揣測人心，抑或是他對她太關注？
蘇紫的心跳更快了些，她抿了抿脣，正色道：“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是好人，這樣就還有改的餘地。關於你對皇上下藥的事情，我會幫你隱瞞，但你不能繼續做了。”
“辦不到。”他的語聲平穩有力。
“辦不到？”蘇紫惱怒地瞪他，“你好意思這樣說？這些皇子王爺裡邊，他除了偏疼慕邵楚一些，對你也是比其他兒女更好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難道爲了那個位置，你連父子情義也不顧了？”
清柏靜靜地想了會兒，忽然笑了，他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俯視着她，眸光沉靜而深邃，“你以爲我想要的僅僅是那個位置？”
“還有什麼？”蘇紫猜不出來，便直接問他。
冬的風染了梅花香靜靜地吹過他的眉眼，他的瞳仁深得望不見一絲光了，“我要的是逆轉乾坤。”
蘇紫不大能夠理解他的意思，她蹙着眉頭思索。
清柏冷靜到銳利的目光盯着她，一字字道：“失去的，我會一一奪回。想要的，我一定會得到。”
他失去了什麼？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蘇紫僅僅能夠猜到一些，大抵與他童年的遭遇有關，他是唯一一個不被承認的皇子，受的嘲諷、冷落、侮辱、打罵必定不少。初見時，她不也是見到有太監輕薄他麼？
他有恨、有怨、有怒，可是，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他的自制能力強大到令人恐懼。
蘇紫有些心驚地微微退後了半步，心情委實複雜，她沒法子勸誡他放下過往，由童年而積聚起來的怨恨，不是一兩句話便可以消散的。
或許，殺戮與鮮血才能洗刷他的怨恨。
“你這樣是不對的。”好半晌，她才說出一句沒有半點效果的話。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清柏淡
淡地看着她，“你逃了婚，沒人認爲你對，可你還是做了。”
“這……這不一樣。”蘇紫的辯駁顯得蒼白。
“沒有什麼不同。”清柏的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他靠近了她些許，聲音柔和許多，“阿紫，不知爲何，我總覺着，我們是一樣的。”
“不一樣！連一點相像之處也沒有！”蘇紫感到氣憤，他竟認爲她也同他一般殘忍狠毒？她連一件壞事情也沒有做過。
“是麼？”清柏的眸光鋒銳地望進了她的眼底，“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異、異類？”蘇紫倏然睜大了眼眸，他知道她的來歷麼？這不大可能罷！
清柏緩緩道：“你不像一個皇室長大的公主，甚至不像是鳳朝的姑娘。”
“哪兒不像了！”蘇紫心虛地大聲道，“我又沒有多個眼睛或者鼻子！”
“爲何這樣激動？”清柏的手指帶點冰冷撫過她的面容，“你不覺得正因爲你這樣特別，才更讓人喜歡？”
發現他沒有懷疑她的意思，蘇紫終是放了心，不假思索地道：“你喜歡我？”
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什麼了不得的話題，她身體僵硬地站在他面前，血液在慢慢發燙，心跳在慢慢加快。
清柏凝視着她，將她的臉看得發紅發燙了，他也沒有開口回答，卻是緩緩俯身在她脣上親了一下。
蘇紫嚇得後退，跌倒在了地上，耳光也紅透了，她脣瓣哆嗦着，他的脣柔軟的觸覺彷彿還停留在上面，“你……你……”
清柏沒料到她會嚇成這樣子，他微一沉吟，便蹲下了身，將臉湊近了她，拉起了她的右手，正正經經地道：“你若惱我，便打罷！”
他喜歡她，他親了她。蘇紫看着他清俊的臉，心裡變成了一團亂麻，一個清晰明瞭的想法卻從亂麻裡擠了出來，她喜歡的人……也喜歡她啊！
這個似乎是件挺讓人高興的事情。她一時沒法冷靜地思考，只是望着他，不大明白他要她打他做什麼了。
“不惱，便是喜歡了？”清柏清淡的眼裡流淌出些微笑意，他自語道，“那麼再來一次。”
歡喜的情緒能夠奪走她的理性，這還是頭一次。心情像一朵盛放的太陽花兒，她只感到溫暖、喜悅，忘了去想他是怎樣的人，忘了自己決定不能喜歡他，也忘了她還有個已賜了婚的未婚夫。
他的手摟着她的腰，半跪在地上，吻住了她的脣。
“放肆！你居然敢輕薄公主？”
一聲大喝喚回了蘇紫的理智，她彷彿突然意識到親自己的人是誰，忙一把推開了他，坐在地上有些愣神。
清柏卻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衣裳，站起身來，淡淡地看着正朝這邊跑來的小玉。
先前見公主與七皇子一同走了，小玉便偷偷跟上來，卻躲在遠處的梅花樹後面，看見他們在說話便放了心。誰知，她不過發了會兒呆，回頭一看，公主便被七皇子給輕薄了。
小玉將公主從地上扶了起來，忠心護主的力量讓她能夠怒視清柏，質問道：“七皇子，你方纔在做什麼？”
清柏瞥了眼一旁有些發愣的蘇紫，撫了
撫衣袖，輕描淡寫地解釋道：“訴情。”
小玉變得比身旁的公主更懵然，她倒是懂得訴情的意思，男子面對心上人時，因爲歡喜她，便會用一些親密的舉動來表示。
但是，七皇子……對公主訴情？天吶，她覺得要壞事了。這兩位不都是昨兒個才被各自賜了婚麼？
“阿紫，若沒有旁的事情，我便走了。”見許久沒有人開口，清柏便打破了岑寂。
清柏剛走了幾步，蘇紫忙叫住了他，“等一等。”
清柏轉過身來，眉眼溫淡地看她。
蘇紫沒有忘記昨晚才做的決定，同他在一起十分不明智。若是此刻放了他走，他說不定便會以爲她喜歡他。
她努力鎮定地解釋，“方纔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太驚訝了，所以沒回過神，你不要會錯了意思。”
清柏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卻又不是平常的淡然了，透着幾分冷意，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沒有說半個字，轉身便走開了。
小玉扶着她的胳膊，擔憂地問，“公主，七皇子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蘇紫聲音極低地答。
“那麼，七皇子也沒有提合歡宮裡的那件事兒？”
“提了。”
小玉緊張了，“七皇子說什麼？預備把我們怎樣辦？”
“他不預備把我們怎麼辦。”蘇紫嘆了口氣，“我勸他停手，他說辦不到。”
看來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小玉眉頭鬆了些許，“公主，我看還是應當儘快告訴皇上纔是，這種事情知情不報，若是查了出來，公主也難辭其咎。”
蘇紫蹙着眉頭，想了半晌，方道：“我有些心亂，待我想清楚了再說罷。”
小玉點了點頭，“公主，咱們回了罷。”
蘇紫低着頭慢慢地走回到了明月宮。白夙站在未央宮門口，見到了她，便笑着打招呼，“蘇姑娘，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啊？”
蘇紫見到他便想起了清柏，不由得一陣煩悶，勉強地微笑着，“很好。”
她匆匆走進了院子。
白夙詫異地愣了愣，自語道：“這又是怎麼了？”
“師兄。”清柏在臺階下面站着叫他。
白夙擡起頭，笑了笑，“師弟，你來了，我可是好等了一陣。”
清柏拾階而上，宮門被兩個小太監打開，他走了進去，白夙跟在後面。
清柏道：“難爲師兄了。”
“不必客氣。”白夙笑着道，“對了，鄰家小姑娘怎麼不高興呢？”
清柏走了兩步，意識到他說的是誰，便頓了步子，“不高興？”
白夙點頭道：“可不是麼，她的神色不好。”
清柏神色淡了些，“隨她去罷！”
聽了這話，白夙饒有興致地瞧着清柏，“怎麼師弟的神色也不大好呢？你們吵架了？”
清柏看了他一眼，清清冷冷的目光。
白夙摸了摸後腦勺，“好吧，我不問這個。什麼時候動手呢？”
清柏擡頭望着天空，悠悠的白雲很淡很遠，他的聲音也彷彿很悠遠，“明天。就是明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