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商業街漸漸冷寂。
蔡守青吃好好幾家小吃，始終不滿意。
“都這個時間了，回去吧。”李方舟早已疲倦，“那家地攤不可能出現了，或許根本沒那麼神。”
“就當溜溜彎。”
蔡守青嘴上沒說，心裡對這家地攤越發好奇。
如果細心聽周圍行人的談話，可以發現尋找尋找那家地攤的可不是一個人。
美食的路上，沒有孤獨的吃貨。
蔡守青穿着十分隨意，寬鬆舒適的亞麻長衫，並不引人注意。
但是，他還是被人認，湊過來搭訕。
“蔡先生，您又回到臨海市了啊！”突然竄出來的年輕男子衣着講究，是個富二代，語氣激動。
“你好，我又被人推薦了一家美食，先隨處轉轉了啊。”遇到粉絲之後，蔡守青都會親切地打招呼，然後禮貌地送走。
畢竟，茫茫人羣中見到便是緣分，此應該再沒有機會產生交集。
然而，這位粉絲卻沒有離開的打算，打聽道：“是那家地攤小吃麼？”
蔡守青搖搖頭：“這就不方便說了。”眼前這人，問話方式真像記者，不過看穿搭和神情不可能是。
很少有記者捨得買這麼奢侈的衣服，一點都不低調。
“肯定是的。”青年男子下了結論，邊走邊聊，“我也在找。”
“哦，蔡先生尋找美食比較隨緣，這裡不見得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專門跑一趟。”李立舟的語氣冷冰冰的，言語中厭煩這個無知的人拿自己跟蔡先生相提並論。識趣的人，應該選擇離開了。
很明顯，這個年輕人並不識趣。
“你全都吃過了？”青年男子話裡多了一絲**味。
“沒有！”
“既然沒有吃過，你怎麼敢確定沒有東西值得蔡先生來？你又不是蔡先生。”
“能說會道的！”李立舟板着臉，說：“沒看過《美食的淪落》麼？”
蔡守青有些頭疼，好友竟然拿自己的文章做擋箭牌，被迫捲入到沒有意義的爭吵裡面。
“蔡先生的文章我吳保揚大都看過。不過那是沒吃過那家地攤時寫的，吃過以後就不一樣了。”
“哼，狂妄自大。你該不會是託吧。”
“這叫自信。”
兩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退讓半步。
吳保揚本就年輕氣盛，再加上最近饞蟲得不到滿足，朋友對自己迷戀地攤十分不屑，憋了一肚子火氣。
李立舟則是固執地認爲蔡先生在耽誤時間，他完全可以接受很多餐廳邀請，再由自己拍攝幾張好看的照片做宣傳，那該多有意義。
“世界上美食那麼多，吃是吃不完的。我主張淺嘗即止。”蔡守青拍着吳保揚的肩膀，笑着打圓場，“至於《美食淪落》，不是說臨海市的美食絕跡，而是那些人過度仰仗香料，節省成本。造假、催熟、最終糟蹋了美食。”
吳保揚沒想到蔡先生幫自己說話，得意洋洋：“聽到沒？美食還沒淪落呢。”
“不過。”蔡守青話鋒一轉，“我還真沒在臨海找到特別好吃的。”
“聽到沒。”李立舟脣齒譏諷。
“可惜那家地攤不在。”吳保揚內心十分失落，“你們怕是沒見過它當時多火爆。”
“我見過。”李立舟不以爲意，“商家的一些小伎倆，僱傭人排隊，特價促銷。”
“纔不是這樣！”
“那他爲什麼不擺攤了？肯定是看着這邊人羣學聰明瞭，繼續下去效益不高，再跑出去收割另外一批人。”
“呵呵……”吳保揚說出這兩個字，已經不想交談。
然而，年輕人和中年人是有代溝的。
很多中年人將“呵呵”視作友好的笑聲，李立舟也是如此，他以爲年輕男子服軟，心情大爽，忍不住提點他幾句：“現在是網絡時代，有很多網紅餐廳想方設法的吸引別人注意力，只要藉着話題熱度，他們便能賺的鉢滿盆滿。畢竟國內人口基數這麼大，每人被騙一次，還是能賺好多錢。”
正在李立舟爲自己言論陶醉時，耳邊忽然傳出罵聲：“你妹的，你纔是騙子！”
“怎麼說話呢？”李立舟怒道。
“小爺我就這麼說話，愛聽就聽，沒有品嚐，就胡亂評價別人是騙子。”
“在我看來吃不吃都一樣！”
“就噁心你這種人，自以爲是。憑什麼對看不起地攤。”吳保揚說這句話時意識到，自己也曾是這種人。好在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自我救贖。
“你們兩個別再吵了。”蔡守青很頭疼，趕忙勸阻，“立舟，有機會咱麼過來嚐嚐，親自試過就知道了。”
“我不試。”李立舟仍在氣頭上，“給我錢我都不試。”
“嘁，你是不知道真香定律。”
“不要跟吃的過不去嘛。”蔡守青拍了拍他後背，轉頭問吳保揚，“小兄弟，你知道攤主什麼時候擺地攤麼？”
“這……”
吳保揚蔫了。
“看樣子你也不知道啊。”蔡守青遺憾地搖搖頭，“我跟這家地攤，始終沒有緣分啊。”
“蔡先生，您要離開臨海市了麼？”吳保揚開始緊張。
若是陳涵的地攤能得到蔡守青這位美食家讚譽，沒有朋友再敢笑話自己的品味。非但如此，他們還會反過頭來稱讚自己有先見之明。
“快了，找不到它，我呆個兩三天就回去。”
蔡守青沒敢直接說明，他這次就是奔着陳涵的地攤來的。
“這個攤主，真不負責，讓人找也找不到。”吳保揚拿出手機，他這兩日也跑遍了江龍鎮，卻始終沒見到陳涵。
李立舟搖晃着腦袋，一副什麼都看透的樣子：“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賤，一些東西在你手裡的時候不在乎，丟了之後卻拼命的尋找。”
“你話裡有話。”
“吃不到的東西就是這樣。愛情裡，多少肉吃到嘴之後就變質了。”李立舟仰望着天上的月色，“相信我，你只是有些饞了。等你再吃到的時候，會覺得它也就這樣。”
“呵呵……你還真懂。”
“那是。”
“累不累啊，吵來吵去。你們倆不煩，我都煩了。”蔡守青打了個哈欠，面露倦意：“話說回來，地攤能這麼吸引人，肯定有原因的，沒準真像人們傳言的那麼好吃。”
李立舟撇撇嘴，沒說話，心中已經將那家素昧謀面的地攤打入黑名單。
“比傳言中的更好吃。”吳保揚道，“我以一個飆車手的榮譽作保。”
話音落下，兩個人面色奇怪地打量過來。
李立舟說：“飆車手？我還以爲賽車手呢，真有意思。”
“時間不早了，年齡大了就熬不動……”蔡守青想返回民宿休息。
終於，吳保揚叫道：“我這裡有電話，攤主的。”
蔡守青重新停下來。
李立舟沒好氣地說：“幹嘛不早拿出來。”
如果不是沒辦法，吳保揚也不想打這通電話。一是他跟陳涵只是見過幾次面，算不上朋友。二是電話從江龍陳家老宅附近的民衆手裡得知，真假還不知道。
吳保揚播出號碼時心情有些忐忑，看了一眼蔡守青，心裡有了底氣。
很快，電話接通：“喂……哪位？”
“陳哥，是我，跟你飆車的那個吳保揚。”
李立舟樂的笑了起來，“蔡老哥，聽到沒有，兩人是飆車認識的，哈哈。”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愛好嘛。”蔡守青也拿這句話安慰自己。
“你到底什麼時候纔出來擺地攤啊，要餓死大家啊。”
“哦，最近沒空。”陳涵懶洋洋地說，“我打算開一家餐廳，到時候去店裡吃吧。”
“開餐廳，那就是不在這幹了？”
“沒錯。”
李立舟有些驚訝，小聲湊在蔡守青面前嘀咕：“嚯，好傢伙，還是靠着託好賺錢啊。這是準備要弄一家網紅餐廳了。”
吳保揚心中十分沮喪，感覺要好長時間吃不到美食：“開餐廳之前呢，地攤總不能閒着啊。而且……”他朝着旁邊美食家蔡守青瞥了一眼。
蔡守青看得出對方心思，點點頭默許。
“而且，蔡先生過來了……還有哪個蔡先生，自然就是美食家蔡守青先生。”
“哦……”
吳保揚想不到，他的反應竟然這麼冷淡。
這是一個妖怪吧，在餐飲界裡面居然對蔡守青這個名字不感冒。
難道，他從來不關注微博，不看新聞麼？
吳保揚開始解釋：“這對你來說，可是出名的好機會啊！”
“所以呢？”陳涵繼續問道。
“你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吳保揚生怕陳涵抓不住機會，爲他着急，“如果蔡先生看好你，你就能直接在臨海市出名，甚至在全國出名。”
蔡守青皺了皺眉，有種被利用的感覺，心中有些不愉快。
雖然他有足夠的影響力，能幫一個廚子快速成名。可是他並不一定會這麼做。
快速成名的後果是顧客蜂擁而至，老闆逐利，作出來烹飪料理不再像以前那麼細緻，用心！
那時候，美食就被毀了。
電話那一端，陳涵懶洋洋的說：“哦，時間不早了，我先睡了。”
吳保揚趕緊問：“那你什麼時候出來擺攤？”
“我沒說出去擺攤啊。”
“多好的機會，你就這麼錯過麼！”吳保揚直接咆哮起來。
“你這麼喜歡的話，攤位先借給你好了。我又不是私人廚師。”陳涵說完，掛了電話。
“喂……喂……”吳保揚用力抓着手機呼喊，聽筒裡只剩下盲音。
這麼不給蔡先生面子麼？
蔡守青問：“他怎麼說？”
“不，不擺攤。”
“好像還說什麼了吧。”
“他說……他又不是私人廚師。”
李立舟站不住了，冷冷地說：“好大的口氣，以爲自己是誰，蔡先生過來品嚐他的美食，他倒端起架子來了。”
一道訊息自蔡守青腦海中閃過，他猛地頓住腳，不再繼續前行。
李立舟問：“蔡老哥，不回去休息了？”
蔡守青沒有回答是，他在用力想一個名字，還有舌尖上似乎早已遺忘，又逐漸清晰的味道。
終於，似一道閃電照亮蒼穹。
蔡守青沉聲問：“你稱呼他陳哥，他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