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作爲主治醫師，對其下附屬的實習生既有教學的職責，也有關注內心世界的職責。
所以鄧師兄崩潰的事情，被他很快上報了上去。
東方醫院高層立即決定，暫停當天搶救室裡工作的所有醫生和護士的工作，並進行第二輪的心理輔導。
所以，週日晚上六點，這個原本應該坐在急診內科診室的時間，張天陽坐在了一對一談話的小房間裡。
房間位於第一臨牀醫學院教學樓的六樓，看配置，像是用來給醫學生們進行各種操作考試的地方。
跟張天陽並排坐着的，還有一個只有半個身子的假人。
頭頂是監控攝像頭，連通着隔壁的大屏幕，可以讓領導看見房間裡的情景。
在進行了十分鐘的單方面填鴨式“開導”之後，張天陽又進行了多項對答，還完成了好幾份問卷。
“這孩子，心理很健康啊？”
大屏幕前，幾個中年男人竊竊私語。
“很健康纔是有問題好不好！想想看你導師在你面前倒下，你什麼感覺？”
“你詛咒我老師！”
“不是，我就是打個比方......”
“相比之下，這幾個孩子的問題好像很大啊？”
“心理輔導還是有必要的......”
......
晚上七點，張天陽第一個從小房間裡被放了出來。
其他人，包括鄧師兄和白色肉盾，都還在接受心理輔導。
“張天陽，你來！”
一出來，張天陽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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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教務處的老師，張主任。
這個中年男人，臉上帶着急切，頭頂還有汗水。
張天陽沒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電梯。
“怎麼了，老師？”
“還不是今天中午的事情！”
張主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你們都很難受，可是有事你可以叫保安啊！怎麼自己下場懟人了呢！”
“你看看這個吧。”
張主任遞來了手機，上面正在播放着的是一條僅有兩分鐘的視頻。
錄的正是中午時分，張天陽憤怒的拉開大門，衝中年男人說出那段話的樣子。
“錄視頻的人當時正在跟別人打視頻電話，剛好把你的話全程錄下來了。”
“雖然下面留言有很多挺你的，但是也有很多醫黑。”
張天陽往下拉，果然看到了很多評論。
雖然大部分都是挺他的，但是確實，一樣有很多讓他看了覺得心中一股股怒意上涌的言論。
“其實你做的也沒錯，但是醫生親自下場，總歸不好。”
“主要還是那麼多人的素質參差不齊，昨天晚上的事，傳的廣了不好，傳不開也不好。”
張主任的心裡也很矛盾。
一方面，今天其實以粵省爲中心，真的出現了很多揚言要對醫生動手的，這些人都是受到了那一家人的影響。
另一方面，如果這件事情不傳開，不引起民憤，那家人如果有關係，往醫院身上潑髒水，最後爲了大局，還是隻能忍辱負重。
這是他作爲一個醫務工作者，絕對忍不了的。
張天陽倒是看得開。
“今天冒出來那些人，就算沒有這件事，遲早也會出問題。”
“現在跳出來，反倒還好。至少不會消無聲息的給你一刀。”
這話說的很無奈，但也很現實。
但他不太明白。
“張主任，您要帶我去辦公室？”
難道，要給處分？
張主任回頭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你以爲，熱血的只有你一個？”
一直被領着走到辦公室，看到裡面排排站的一羣人之後，張天陽才恍然。
原來是別人都到了，就等自己最後一個了。
人太多，張主任收起了剛剛電梯裡慈愛的老父親的模樣，開始打起了官腔。
“學校理解你們的想法......我們也在尋求解決的辦法......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是你們不該......”
官腔誰都不愛聽。
但這次的事情東方醫院的官方反應的很快。
不僅站在自家醫生這邊，發佈了“譴責”生命，公佈了各項治療數據，還積極跟公安部門聯繫。
同時，對楊教授的個人信息保護的也不錯，在場的很多人想去送花，都找不到具體的位置。
所以，大家也就給了張主任一個面子，老老實實的聽着。
很快，張主任開始一個個人開小竈的“罵”，首先就是列出每個人的“罪狀”。
張天陽也在聽，一邊聽，他一邊左右看看，然後意外的看到了熟面孔。
陳詩詩也在。
爆炸頭師姐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但卻在胸前別了個大大的“殺人償命”的胸針。
看起來，有些固執的可愛。
張主任很快“罵”到了陳詩詩。
“在白大褂上裝飾讓病人看了不舒服的配飾，並與一名醉酒大鬧病房的病人家屬發生衝突。”
一邊“罵”，張主任一邊看了陳詩詩一眼。
“誒，你的配飾怎麼還帶着呢！”
周圍有忍不住的笑聲，張主任一個眼神掃過去，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下一個！”
還有一個讓張天陽驚訝的人。
那男生身着修身的西裝，拎着一個公文包，看着不像下班的醫生，倒像個下班的白領。
這個男生，就是害得張天陽他們五年制上了科室黑名單的罪魁禍首。
也就是當年那四份丙級病歷的製造者！
根據張主任陳述的“罪狀”，他恐怕是在場所有學生裡最“過分”的一個。
據說，跟病人起了衝突之後，這哥們當場把白大褂一脫，然後指着病人的鼻子大罵了一通，直接轉身走人。
這可比張天陽做的牛逼多了。
一羣排排站的人紛紛向他投去了驚訝的目光。
可更讓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面。
所有人包括張天陽都承認了自己的錯誤，說自己太激動了。
可只有這個哥們，拒不認錯。
“我沒錯。”
“反正我以後也不當醫生了，你們怕影響不好，乾脆直接開除我，然後發個聲明好了。”
他眼神犀利。
“我不當醫生，是因爲我不適合，不是因爲醫生不好。”
“這個行業，我敬佩，我可以吐槽它苦，我可以說它不人道，但是別人，不可以踐踏它的尊嚴！”
“老子可以脫下白大褂，但是老子不允許白大褂上沾上醫生的血！”
“話我就放在這裡，下次遇到這種有爹生沒娘養的垃圾人，我照樣罵！”
說完，哥們提起公文包，瀟灑的轉身。
張天陽眨眨眼。
陳詩詩也眨眨眼。
“牛逼啊哥們......”
旁邊似乎有小聲的感嘆。
但在張主任轉頭盯過來的時候，又陷入了沉寂。
張天陽之前聽到了很多關於那哥們的小道消息。
聽說他已經決定改行了。
聽說他在外面已經找好了工作，是做設計。
反正，當不當醫生，他應該活的都很瀟灑。
就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教務處最後會決定怎麼處置了。
張主任嘆了好幾口氣，最後才翻開一張紙。
“現在，給你們讀一下，經過討論之後給你們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