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裡，監護儀的報警聲此起彼伏。
但興許是運氣比較好，今天，至少是現在，這些報警聲都還是第一檔。
只要觀察就行。
“來來來交班交班！”
上一班的主班醫生看着張天陽的眼神比外面那個面善妹子還要親切，這讓張天陽一邊懷疑人生，一邊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
對此一無所知的鄧師兄被當做了擋箭牌。
所以一個交班下來，鄧師兄看主班醫生的眼神也變了。
“師弟，我長得，陰柔嗎？”
送走上一班的三個白大褂，鄧師兄滿臉愁容的向張天陽諮詢。
“我總覺得，那個師兄是不是看上我了？”
說着說着，又注意到了張天陽和楊教授眼睛下面的一片烏青。
“誒？你們倆中午都沒睡嗎？這黑眼圈！”
張天陽眨眨眼，找了個機會溜到了旁邊。
由於口袋裡的手機只震了一下，後來又接連有人打岔。
現在張天陽的心裡，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有消息沒有看的這回事！
或許是潛意識裡也覺得，如果真的是很的要緊的消息，對方一定會多發幾條，或者是直接打電話吧？
他找了臺電腦，登上楊教授的醫生工作站，開始查看病人的情況。
中午他接診的那幾個病人該處理的都處理好了。
腎結石掉到輸尿管裡疼休克的那個李月半小哥，已經自己去交了錢，然後去泌尿外科門診就診了。
那個拉肚子7小時拉到休克，突發室顫的老爺子，經過心內科主任的協調，下午也已經轉到了心內科icu裡，繼續觀察。
至於那個肝硬化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放了三腔二囊管的老爺子，今天下午做了胃鏡套扎，目前看起來很成功。
胃鏡一小時後複查的血常規顯示，之前一直在直線下降的血色素竟然上升了一點點。
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可反映在曲線上，就是急速下跌的曲線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就像是死神的鐮刀，硬生生的被白手套掰彎了一樣。
再看他的醫囑，不少已經得到了執行，護理記錄裡記錄下來的各項生命體徵也趨於平穩。
血是半小時前送到並輸上的，張天陽準備半夜再給他複查個血常規，看看血色素上升的幅度。
目前看來，這條命，是保下了。
算是今天最令人開心的消息了！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
歐陽護士突然呼叫，語氣中帶着些許急促。
張天陽顧不得開心，瞬間咻的一聲就衝了過去。
楊教授和鄧師兄稍微慢了半拍，但也緊隨其後。
三個白大褂一個歐陽護士把整個病牀團團圍住的時候，張天陽首先注意到了不妥。
這一牀，正是張天陽第一天收的那個氣管插管的老太太，孫魏氏。
病人這幾天一直都躺在搶救室，呈昏迷狀態。
安安靜靜，不吵不鬧，一動不動，生命體徵也平穩。
說省心也省心，看查血、胸片等等各項指標也都在變好，但是一天沒醒過來，終究是要擔憂一天。
可現在，老太太眉頭緊皺，脖子往上隆起，胸口也上浮了許多，看起來有些痛苦。
張天陽迅速做出判斷。
“有可能是病人甦醒後的咽反射！”
“也不排除痰液太多的可能！”
“我們的小護士剛剛纔給她吸過痰！”
不管歐陽護士的話，張天陽還是迅速從牀邊抽出一根吸痰管。
連接吸引器，帶吸痰管包裝裡配套的無菌薄膜手套，頂開氣管插管上的一個小開關，迅速將吸痰管深入。
“呼嚕嚕嚕，呼嚕嚕嚕”
吸出來的痰不多，且吸完之後老太太依舊挺着脖子，監護儀上的血氧飽和度也沒掉！
竟然還真是醒了！
“孫魏氏，孫魏氏，能聽到我說話嗎？”
“喉嚨有點難受，是氣管插管，幫助你呼吸的！”
老太太帶着氣管插管，四肢似乎還不能動，但聽到聲音，竟然有了反應。
氣管插管對於喉嚨來說是異物，插管的病人是肯定難受的。
但她努力的去鬆解自己緊皺的眉頭，努力的想要跟外界聯繫。
張天陽很有耐心，一直等老太太艱難的把眼皮撐開，才大聲的在她牀邊指揮。
“眼睛可以看到我的手嗎？眼球能不能跟着我的手動？”
“來，向上看！”
隨着張天陽的手往上滑動，老太太努力的把眼球往上移動。
“來，向下看！”
“來，向左看！”
“來，向右看！”
上下左右，雖然有些艱難，但老太太還是跟着聲音，做到了眼球的轉動。
“可以確定意識恢復了。”
一屋子的護士和醫生都感覺有些驚喜。
張天陽按捺住喜悅，繼續進行檢測。
“四肢肌張力......被動運動......”
“手可以動嗎？動一動手指試試看？”
“胳膊可以動嗎？能不能往裡一點？往外一點？”
“腿能動嗎？”
......
做完了全套的神經系統查體，三個白大褂臉上都可以看到明顯的欣喜。
現在的情況是，老太太已經有了自主意識。
但是除了手指可以進行“可疑”的移動之外，四肢肌力都還處於0級。
不能自主移動，甚至連不需要克服重力的牀上平行左右運動都做不到。
被動肌力的檢測時，張天陽還發現老太太的左右有輕微的不對稱，同時四肢嚴重肌肉萎縮。
左右不對稱可能是因爲對方是腦梗後的病人。
至於四肢萎縮，那應該是家屬的鍋。
之前問病史的時候，就說的很明確，老太太一直是臥牀狀態，肯定是不能自己進行日常鍛鍊的。
正常來說，應該是家屬幫助她進行四肢肌肉的鍛鍊，以抵抗長期臥牀導致的肌肉萎縮。
可按照張天陽的查體來看，家屬平時顯然沒有用心。
不過，不管怎麼說，能醒過來，就是好消息！
“老太太醒了，家屬應該會好說話一點吧？”
旁邊的小護士有些歡呼雀躍，嘰嘰喳喳的跟旁邊的同伴討論。
“咱們這個班還好，家屬主要針對醫生，沒怎麼爲難我們。”
“我聽說啊，其他班的同事，老是被家屬找茬！”
“尤其是探視的時間！什麼事情都能罵我們，還威脅要打我們殺我們！”
“當護士太難了！”
兩個小護士自以爲躲在角落裡嘰嘰喳喳，但其實搶救室就這麼大，其他人都聽得到。
楊教授也露出了稍稍如釋重負的笑，鄧師兄更有心情跑到角落裡跟兩個小護士打情罵俏。
“當護士難，當醫生也難啊！咱們都難，不如加個微信？”
雖說這個病人是張天陽跟楊教授一起收進來的，但實際上，因爲張天陽老是被隔壁急診內科借走的緣故，一直是楊教授在負責。
她重新在電腦前開好了醫囑，跟張天陽打了聲招呼。
“我去跟她的家屬交代一下病情。”
張天陽趕緊站了起來。
“我跟你一起。”
興許是因爲中午病人多，下午又做了個胃鏡，耽誤了睡眠時間，張天陽感覺身體微微有些不舒服。
有點想吐，有點發冷。
總是是感覺渾身不自在。
想想自己都這樣了，楊教授中午都低血糖了，肯定更難受。
所以他不顧楊教授的推辭，堅持陪着她一起出去。
搶救室門打開，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在身上。
坦然處之，叫了聲，“孫魏氏的家屬在嗎？孫魏氏的家屬！”
下一秒，躲在角落裡的那羣家屬迅速衝來，將兩個白大褂團團圍住。
也就在這麼一瞬間，張天陽那股子不自在的勁突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