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手術室裡陷入了尷尬的安靜。
總覺得，好像一不小心發現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啊……
張天陽的手沒抖，但是心裡抖了一下。
小護士瞪大了眼，眼睛裡似乎有千言萬語，但口罩似乎成了她的封印，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漏出來。
邱明師兄的手還按在患者的胯上，本來是打算控制她扭動的，但現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但他只考慮了幾秒鐘，就試探着把手收了回來。
“老公”這個稱呼，他擔不起啊！
除了從後面進入的腸鏡，現在患者的身上已經完全沒有束縛了。
但自從剛剛大叫了一聲之後，她就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了。
張天陽微微側身，稍微觀察了一下患者的情況。
嗯，雙眼緊閉，但眼皮在不斷的顫動，甚至還能看出眼皮下眼球運動的輪廓。
她整張臉上像是打翻了顏料，糾結，悔恨，崩潰等等表情不斷閃過。
於是張天陽就把目光收了回來，繼續操作腸鏡，再次尋找剛剛因爲患者的顫動丟失的視野。
可以理解。
社會性死亡之後，裝死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
姐們，你接了心電監護的啊！
雖然你閉着眼，不動不說話，但你的心跳快了啊！
那一陣陣的“滴滴，滴滴”，把你暴露了啊！
手術進行到了一半，爲了體諒患者的心情，突然轉成了啞劇。
腸鏡緩緩進出，調節合適的位置。
整個過程張天陽的手法都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但女人愣是閉着眼，咬着牙，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張天陽時不時瞟一眼女人五彩紛呈的臉色，心裡默默給她點了個贊。
這都能忍，我敬你是條漢子！
……
患者的病情在內鏡下找到出血點以後就一目瞭然了。
她近期外院做過腸鏡，當時發現了結腸息肉，做了高頻電切，冷切，還有EMR術。
現在看來，患者原來的息肉應該不小，切除後留下的燒灼後的痕跡有些大。
“這裡之前應該是上過鈦夾的吧？”
張天陽把視野定格在那塊黃紅相間的東西上面，輕聲跟邱明師兄確認。
“應該是。”
邱明師兄也放低了聲音。
於是張天陽就瞭然了。
“鈦架提前脫落，可能是患者不遵醫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也可能是過度運動。”
總之，就是原來用來止血的夾子提前脫落，導致切除息肉後的傷口暴露，出血。
處理也很簡單。
清理一下，然後重新用夾子夾上就行了。
張天陽動作熟練，接過小護士遞來的鈦架，“咔”一聲一個，“咔”一聲一個，兩分鐘內就把事情解決了。
又花了幾分鐘把腸道再次掃了一遍，確認沒有其他出血點之後，張天陽把腸鏡退了出來。
“啵”
一聲輕響，腸鏡離開了病人的身體。
張天陽敏銳的感受到了手術檯上女人一瞬間的顫抖。
但這姐們愣是硬氣的一聲不吭。
張天陽於是又在心裡稱讚了一聲牛逼。
整臺腸鏡速戰速決，加上前面準備和後面收拾殘局的時間，也不過十分鐘左右。
一區值班醫生被一個電話呼了過來，神色匆匆，額頭見汗。
“今天三個急診，這是哪一個？什麼情況，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這可憐孩子，值個週末班，平診不知道收了幾個，但急診一下子來了三個，着實有點難受。
張天陽心裡給他點了根蠟，嘴上安慰着。
“這個病人女性，便血的，之前外院結腸切了息肉，鈦架掉了，問題不大，重新夾了。
先維持兩天全流食，別讓她下牀亂走就行。”
“還有……”
鬆弛的括約肌在張天陽的腦海裡一掃而過，他下意識的想交代點什麼。
但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
交代什麼呢？
交代剛剛病人喊了一聲“老公不要”？
既然肛門括約肌鬆馳的原因不是病理性，而是主動行爲的話......
“怎麼了？”
一區值班醫生手捧小本本，迅速記錄張天陽說的話，不由得疑惑的擡起頭。
“嗯……”
張天陽頓了頓，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可以給她一個安靜點的環境，緩一緩再問病史。”
“嗯？”一區值班醫生有些疑惑，“爲什麼特意......”
“你們不是有三個急診病人嘛，緩一緩再問病史，這個病人問題不大的，注意身體！”
張天陽拍了拍一區值班醫生的肩膀，眼睛卻看向了手術臺上的女人。
果然看到了她糾結的臉色有了一絲緩解。
他讓值班醫生緩一緩，表面上是在體貼值班醫生，實際上是在給患者緩一緩的時間啊！
剛剛社會性死亡，總得有點時間進行心理建設吧？
“行了，過牀帶走吧！”
張天陽大手一揮，深藏功與名。
......
邱明師兄和一區值班醫生自動自覺的淪爲了幫助患者過牀的工具人。
張天陽溜去了電腦旁邊敲手術記錄。
小護士忙忙碌碌的收拾東西，偷眼看看這邊，不由得又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還說自己是實習生！
過牀這種事情都敢讓邱明這個主治去幹，手術記錄竟然敢自己敲，這是實習醫生能做的事？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信你個鬼哦！
......
收拾戰場和過牀耗費了兩三分鐘左右。
臨出門的時候，社會性死亡的患者終於“悠悠轉醒”。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躲在角落裡敲鍵盤的張天陽，然後才小心翼翼的看向準備接她回去的一區值班醫生。
屏蔽門緩緩打開，平車叮叮咣咣，門再次關閉之前，張天陽隱約聽見了女人對一區值班醫生小聲的詢問。
“那個，醫生，你跟裡面做手術的那兩個醫生，熟嗎？”
一區值班醫生一臉懵逼，但還是如實回答，“一個認識，一個不認識。”
“之後是你管我嗎？他們會不會管我啊......”
“應該是我們組的醫生來管你，不一定是我。你想讓裡面那兩個醫生管你？”
“不不不，我就問問......對了，醫生，以後我還需要做腸鏡嗎？能不能給我全麻啊......”
兩人的聲音在屏蔽門緩緩關閉的過程中漸行漸遠......
“咣”
門完全關閉的時候，一直板着臉的小護士終於忍不住了。
她幽幽的開口。
“我早該想到的。”
邱明配合的捧哏，“咋？”
於是小護士就來勁了。
“當你能輕鬆進入的時候，就該明白，不是你厲害，只是衆人已經爲你拓寬了道路。”
“臥槽！”
秒懂的邱明和張天陽瞬間驚爲天人。
張天陽甚至停下了敲鍵盤的手，“這句話是誰的名言？”
“聽好了。”
小護士板着臉，表情肅穆。
“這句話的作者是——沃德·基爾·鷹邦邦！”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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