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元霞仙城。
金光閣。
“陳叔。”
何煉站在櫃檯前喚了一聲，正在算賬的胖大掌櫃陳雲升擡起頭瞧了眼，登時喜笑顏開的道：“是小何啊，來交貨嗎？
“是，煩請陳叔點點。”
何煉從懷裡取出一個比拳頭稍大的錦布袋子遞了過來，陳雲升接過後解開口袋，左手伸進去撈了一把，取出一捧烏金的砂粒。
此物名爲沉水砂，乃是一階下品的靈材，不過這是已然洗練好的，原始的沉水砂不僅雜質頗多，而且與伴生物相融，是無法用於直接煉器的。
“不錯，沙粒分明，烏光內蘊，你這沉水砂洗練的極好。這幾年下來，你小子的洗練手法是越發精熟了，可惜啊，要是你跟着魯大師，必得魯大師看重。”
還跟？真當我腦子壞掉了？
何煉心裡啐了一口，臉上卻是露出苦笑道：“陳叔，當年的事兒你也知道，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那不一樣，冼子峰不過一練氣期，也敢自號煉器大師？魯大師可是築基中期的前輩，是正品的二階煉器師，前途無量，哪是冼子峰那等土雞瓦狗可比的。”
說得好聽，還不是去給人當煉器僕童，僕童僕童，就是與人爲僕，從此半點不由己，對方畫張大餅，然後就沒天沒黑的使喚你，當真是給人做牛做馬，還不帶有酬勞的那種。
幾年前，初到元霞仙城，對這世界還懵懵懂懂的何煉，就是聽了這陳雲升的忽悠，給當時還是金光閣供奉煉器師的冼子峰當煉器僕童。
說好了幹三年，之後送何煉去開靈，結果三年之期滿後，冼子峰說自己要突破築基期，手頭暫時不寬裕，讓何煉再等三年，只給十塊靈石就打發了何煉。
辛辛苦苦幹三年，就盼着開靈，結果就給十塊靈石，這不是把人當傻子忽悠嗎？
要不是冼子峰那王八蛋突破築基期時出了岔子當場喪命，搞不好可能再來個三年之後又三年。
“魯大師那等築基前輩，小子可不敢高攀。”
“哈哈，你小子就是想太多，放着好好的機會不要，罷了罷了。”
陳雲升也不再勸，將那袋沉水砂丟到一旁的秤上稱量起來，至於他之前取出的那一捧沉水砂卻是堂而皇之的一翻手，一卷袖，消失的無影無蹤，至於去哪了，總不會回了袋子裡面嘛。
“三斤八兩六錢，給你算三斤九兩，怎麼樣？陳叔夠照顧你吧？”
的確照顧，你剛纔那一把就薅走半斤嘞。
不過何煉對這種類似‘九出十三歸’的手段也習慣了，畢竟習慣不了，也掙不了這裡的靈石。故而儘管心中腹誹不已，但臉上還得露出頗受照顧的笑容，免得再受盤剝。
一番費心費力的拉扯後，何煉到手十八枚靈石又五兩靈砂，靈砂就是不成型的細碎靈石塊，十兩靈砂值一枚靈石。
何煉將靈石收入貼身的布袋內，又將靈砂裝入腰囊之中，隨後便與陳雲升告辭，陳雲升詫異道：“你今天不拿點貨回去？不做活了？”
何煉在這金光閣掙靈石，算是壓款做活，就說這沉水砂，何煉先要現款買回原始沉水砂，價格也不便宜，十斤就要十五塊靈石，若是洗練手藝差點，別說掙靈石，不虧就算好的。以何煉如今的手藝，忙忙叨叨一兩個月下來，一單也就掙三五塊靈石的加工費。
這一年到頭天天打螺絲，還不讓人喘口氣了？
“小子手上還有點其他活，
等都做完了，再來叨擾陳叔。”
說完，何煉轉身就離開了金光閣。
陳雲升滿臉愕然，何煉在他眼中算是上佳的‘打工人’，老實，乖巧，手藝好，自從何煉離了冼子峰，就一直和他合作，陳雲升在何煉身上可是賺了不老少，是哪家混蛋不長眼，敢跟他搶人？
“得打聽打聽是哪家給了這小子新的財源。不過說回來，這小子手藝是真不錯，洗練出的靈材品相皆上乘，看來日後得給這小子稍微漲點兒靈石。”
......
何煉出了金光閣，先是左右打量了下，他現在可是懷揣鉅款，來不得半點疏忽，特別要盯防‘乞討幫’那幫子小混賬。
眼見街上雖人流如織，但並沒有人注意自己，何煉朝着金光閣隔壁第三家門臉，也就是名爲‘聚寶閣’的店鋪悶頭衝了過去。
這聚寶閣外掛了個店招，上書‘招財進寶’。而店招之下，正有一場好戲上演。
只見一名練氣修士，手捧一副被紅綢蓋住的匾額站在店門口，這傢伙滿臉赤誠，雙眼含淚的道：“周某此番能順利開靈，步入仙途，全賴聚寶閣相助。
想我周某家道中落，一貧如洗，唯有一二家傳技藝，可世道艱辛，數年辛勞也湊不夠開靈所需花費，正是聚寶閣慷慨解囊，才能讓周某一舉開靈。
...”
又來了！
這世間真是割不完的韭菜喲。
何煉撇撇嘴，不做分毫停留，進了聚寶閣內。
剛一進門，一名美豔少婦便迎了上來，笑臉盈盈的道：“何小弟，又來存靈石啊？”
沒錯，這聚寶閣居然是TM一家錢莊，這修仙界也有錢莊可真是夠稀奇的，畢竟儲物袋可是修士的標配。
可別人這錢莊面對的客戶並非修士，而是凡人，專門掙凡人的靈石，特別是何煉這種常住元霞仙城，又有手藝的凡人，堪稱優質客戶。
實際上，不獨這聚寶閣，包括剛纔的金光閣，乃至這條街上大多店鋪都是主要掙凡人的靈石，這條街乃是元霞仙城中聞名的凡人一條街。
“施掌櫃好。”
何煉先是行禮問好後，才道：“自然是又來存靈石了。”
施姓少婦領着何煉到了櫃檯前，何煉將懷中的靈石遞了過去，櫃檯後的櫃員清點過後，拿出一個圓盤，隨手一點，就見圓盤上射出一道靈光，照向何煉，何煉掛在胸前的一方小印登時有一點靈光受到牽引，而後這靈光化爲一道光幕展在何煉眼前。
光幕上顯出一個數字，原本是二百零三，但隨即微一跳動，就變爲了二百二十一。
“沒錯，是這麼多。”
看着賬戶上的靈石越來越多，特別是越發接近購買開靈資格所需花費，何煉心中自是愉悅的，不過臉上卻是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
“哎呀呀，何小弟真是勤奮，這數年下來積沙成塔，到如今已然小有身家咯。姐姐昨個兒還聽說黑龍潭的新一波靈潮已有跡象，今年的開靈大會估計就在兩三個月內，何小弟定然是要參加的吧？”
一旁的施姓少婦也看到了何煉的存儲靈石數量，巧笑倩兮的恭維着何煉，但何煉並未飄飄然，只道：“掌櫃的說笑了，小子儲存的靈石離購買開靈資格還是差一些的，而且到時候取用還得支付保管費，小子原是打算明年再參加開靈大會。”
這聚寶閣儲存靈石是要給保管費的，一開始來儲存的時候倒不必給，只需支付一塊靈石作爲工本費，何煉胸口掛的那方小印就相當於存摺，算是一件不入品的小靈具。
但在取用靈石時，就需按照取用的靈石一次性支付百分之五做爲保管費。
剝削，這他娘就是赤果果的剝削啊！
可有什麼辦法？
這元霞仙城雖然嚴禁在城中打鬥，搶劫，偷竊等事，還設了執法隊。可凡人終歸是凡人，要吃飯要睡覺，若是大筆靈石隨身攜帶，只怕哪天一覺醒來，靈石咋丟的都不知道，甚至人都可能沒了。
聽到何煉說準備明年再參加開靈大會，施姓少婦立馬來勁了，道：“何小弟，不是姐姐說你，這一寸光陰一寸金啊，你今年也十六歲了吧？這一過十六歲，先天性靈就開始逐漸流失，開靈的機會便會逐漸降低的，所以能早一日開靈，還是要抓緊的。
至於差一些靈石怕什麼，這數年來何小弟信譽良好，又有精熟手藝傍身，就算差些靈石，我們聚寶閣也可鼎力相助，不過是兩成的息罷了，比起長生仙途又算得了什麼？
你看門口那位周公子，想來何小弟也是有印象的吧， 是你們火煉坊的老住戶。
他去年參加開靈大會的時候兜裡攏共都沒有一百靈石，可我聚寶閣見其爲人實在，又有祖傳手藝，就貸給他兩百靈石，如今這位周公子不僅開靈成功，還入贅這元霞仙城附近鼎鼎有名的付家，前途無量啊。”
我信了你的邪！兩成息，以月計，而後本金加利息再計算復息，這哪是借貸，分明是吃人！
真要借了你們的靈石，一旦開靈出了岔子，這輩子可算完了，沒日沒夜給你們幹活幹到死爲止，只怕都還不完欠的靈石，當真是吃人不吐骨頭，以爲小爺不知道你們的套路呢！
而且就算成開靈成功，成了修士，背上一大筆欠債，修煉也難以順遂。
嗯？賴賬？真以爲別人聚寶閣吃乾飯的？不說其他，就面前這施姓少婦就‘上面有人’，甚至上面不止一個人，你賴的起嗎？
何煉心裡對聚寶閣的套路門兒清，都是前世玩剩下的，不過嘴裡只是道：“施掌櫃說的有理，小子回去當真要好生思量下，等想明白了，到時候一定來煩勞掌櫃的。”
“就是，就是，回去好生想想，可不敢爲了幾塊子靈石耽擱了仙途啊。”
施姓少婦一邊說一邊把何煉送到了門口，等出了聚寶閣，身上沒靈石的何煉心裡一陣輕鬆，再見門口那位周公子，此刻已然情真意切的講完了故事，正舉着手喊起了廣告語：
“聚寶閣，百年老字號，值得信賴！”
何煉看着不由搖了搖頭，心底一陣嘆息：“凡人難啊，哪裡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