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問我爲什麼要騙大家？我也想說實話，但你覺得當時可能嗎？”
高世殊涼涼一笑，下一瞬臉一垮，面目瞬間猙獰起來：
“我掏心掏肺養着那羣人，不說同生共死，至少也應該同甘共苦。但他們是怎麼對我的？幫裡的日子不過才難過了幾天，就合謀着殺死我，用我人頭去官府面前搖尾乞憐！我難道還需要對他們留情面嗎？”
鄭羽胸中憋着鬱氣：“幫內上上下下幾千人，不可否認確實有些人揣着歪心思，但我相信更多的人對幫主你還是忠誠的，你沒必要因爲個別人的背叛，就怪在所有人的頭上。”
“忠誠？得了吧，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高世殊面露譏諷，“幫內一多半都是陶幫舊人，若說忠誠，那他們忠誠的對象也只會是陶煉，而不是我。”
“補給通道被官府切斷之後，幫內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當時怨言四起，那個節骨眼上我若說要拋棄大傢伙，帶着手下的武士投靠東瀛諸侯，幫裡頭不亂起來纔怪。”
“所以我才編了個謊話讓幫內安定下來，順便慫恿他們去偷襲港口搶貨物，既是爲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好讓我騰出手來安排去東瀛的事宜，同時也是爲了消耗一些人口。”
“……消耗人口？”鄭羽心頭一沉，“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字面意思。”似乎是覺得鄭羽這個問題太過愚蠢，高世殊瞥他一眼，笑得輕蔑，“謊話終究是謊話，早晚有一天圓不下去，那可是幾千人，亂起來不得了。當然是要死一些人，我纔好掌控局面，順利去東瀛。”
說着，高世殊聳聳肩：“本來打算運氣好的話，偷襲港口還能順便搶些物資回來。只是沒想到他們那麼廢物，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麼都沒搶到不說，人倒先死了一大批，不過對我來說倒是正好。”
看着高世殊雲淡風輕的樣子，鄭羽卻覺得如墜冰窟，喉頭好像哽住了一般，有些說不出話來：“……那現在呢？官府包圍鳴沙島，讓兄弟們兵分三路去送死，也是你的計劃？”
“那倒不是。”高世殊神情滿不在乎，“官府包圍鳴沙島同樣在我預料之外，雖然知道他們已經和佛郎機人合作，但我也沒想到朝廷水師居然進步這麼快，有了在海上與我們對峙的實力。”
“官府將鳴沙島團團包圍住，東瀛接應的船隻進不來，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突圍是必不可少的。雖然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那確實是我認真考慮過後制定出來的突圍計劃，並不是一心讓他們去送死。”
“區別只在於我瞞着他們留了後手，給自己選擇了最安全的一條道路罷了。我知道他們此去必然死傷慘重，卻也不是全無生機，如果真的有突圍成功的倖存者，我會考慮破格帶上他們，一起去東瀛。”
明明是瞞着大傢伙讓他們去送死，高世殊竟然還用一種施捨的語氣，鄭羽突然覺得有些諷刺。他望了望四周，看着那些氣勢沉沉的東瀛武士，心頭涌上悲涼感：
“……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爲了讓我死個明白嗎？”
在場除了鄭羽，其餘人都是高世殊的親信，既然兄弟們都死了，那他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倖免。
鄭羽面如死灰，已然將這裡視作了自己的埋骨之地。
不料高世殊聞言卻是笑了笑：“鄭堂主，你想多了。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爲事到如今，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了，都要一起去東瀛了，我難道還要對你藏着掖着嗎？”鄭羽還是不敢相信：“跟你去東瀛的都是你的親信，你大可將我分到一隊二隊三隊，讓我和其他人一起死在官府的火炮之下，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帶上我？我鄭羽投降半途易主，自認爲還沒讓你重視到這個份上。”
高世殊眉毛一挑：“你對自己的認知倒是很清晰，不過你忽略了一點，你是陶幫舊人心中的主心骨，我若將你放在危險性比較高的一隊二隊，難免令人生疑。只有讓你跟我待在一起，才能讓他們都相信我確實是打算帶着所有人離開。”
“當然，經此一遭，我相信在你心裡覺得我一定是個背信棄義，陰險奸詐的小人。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也不要求你爲我做什麼，等到了東瀛我就放你自由，咱們分道揚鑣吧。”
鄭羽愣愣的，杵在原地沒有動作，似乎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行了鄭堂主，有什麼話之後再說，先上船吧，上了船咱們就安全了。”高世殊笑了笑，在鄭羽背後輕拍了一掌，推着他往船的方向走。
鄭羽猛地回神，整個人如同劫後餘生一般，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連忙甩甩腦袋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往船上走去。
然而才走了沒兩步，鄭羽突然感到肩膀被人大力扳住，旋即腰間一陣猛烈刺痛。他身體頓時僵住，一低頭，便看見高世殊將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捅進了自己的腰腹。
鄭羽瞳孔渙散，嘴角不停地往外滲着鮮血：“高世殊……爲什麼，你……又騙我……”
高世殊哪裡還有方纔和善的樣子，他眼珠鼓得極大，眸中涌動着狠厲和瘋狂：“鄭羽啊鄭羽，我都不該說你是蠢呢，還是蠢呢？”
“明明都猜到自己活不成了，爲什麼還肯相信我的話？嗯？爲什麼？真是蠢得無可救藥。把你這樣的人帶到東瀛，我都怕你出去壞了我的名聲，思來想去，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鄭羽身體慢慢軟下去，眼睛卻還是死死地盯着他：“我恨……高……世……殊……你不得好死……”
“現在才恨已經晚了，鄭羽，你從一開始就錯了。早在我殺死陶煉的時候，你就該殺了我爲他報仇，而不是被我三兩句話就唬住，帶着一大羣人離開陶幫投靠我高世殊。”
“是，我高世殊心狠手辣，不念兄弟情誼，不是什麼好人，但你背信棄義，叛幫易主，同樣也沒比我強到哪去。鄭羽，栽在我手上是你自己釀成的苦果，你不冤。”
說罷，高世殊一把拔出匕首，將鄭羽扔進了海里。
他若無其事地拍拍雙手，對手下道：“開船，去東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