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沉的第一反應是顧池不是在開大招。
是在和他開玩笑。
且不說潛艇部隊和天帝號本身就與幽靈船有一段距離，就算捱得近，難道你一個大招還能從堅硬如合金的腹腔，從內到外將巨淵打穿，並波及到他們？
這裡又不是塵埃喪鐘。
鈴貓聽得也有點懵，爲什麼她感覺顧池知道自己被吞進了深海巨獸的肚子之後，不但不怕，反而還有點興奮？
莫名有種孫悟空鑽了鐵扇公主的錯覺。
說實話鈴貓不知道顧池想幹嘛，她很擔心顧池會被吃掉，但出於過往的經歷，她還是選擇了相信大佬，急急忙忙給駕駛艙下達指令：“遠離幽靈船，快！”
而在幽靈船上，顧池等人此刻也終於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眼下的巨淵似乎有種勝券在握之感，人吞進肚子裡便不演了，攤牌了，特別是在夜貓寒和鈴貓告知他們身處魚腹之後，巨淵很明顯聽得懂他們說話，索性將體內的“幻境”也主動徹去。
壓載水倉老舊的磚牆全部消失，變成了一種腐爛的紅色，牆壁變成了肉壁，上面粘着帶血的薄膜，凹凸不平的肉塊跟隨巨淵的心臟律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
它每一個動作都是有預謀的，且悄無聲息，令人毫無防備，從頭到尾都不會給獵物留反應時間。
但凡換一批沒那麼會玩的玩家過來，可能連“自投魚腹”這個環節都沒有，第一次被換掉部分玩家的那天晚上就團滅了，再次登船後，巨淵還在偷偷摸摸換人，挑撥他們內鬥，比那個老髒比還髒。
“媽的，老陰幣！”一擺爛羣玩家大罵。
這一刻，空氣中的腐臭味變得無比濃烈。
七八九級的神性都沒那麼可怕，可怕是敵人神性高的同時，還會動腦子。
這個副本從最初進本時便在不停給玩家們上難度。
血池中的血水也漫了出來，像暈開的墨水一般迅速染紅了衆人腳下的髒水，讓本就渾濁的液體變得更加讓人粘稠惡寒。
巨淵的胃酸本就含有劇烈毒性，而更要命的是，它此前還將這些毒液擬態成了空氣，衆人以爲髒水是一點一點漲上來的，實際上，他們從一進入壓載水倉開始，就一直泡在胃酸中。
他們的身體已經只剩下了一小半，胸口以下是膿化的爛肉，臉上卻還掛着輕鬆愉悅的笑容，看得不少女玩家差點吐出來。
以之前髒水上漲的速度，他們起碼還有幾個小時纔會被淹沒，事實卻是，所有人都早已泡在了毒液中，且毒性已經入侵他們的身體，最多十分鐘，他們便會徹底失去戰鬥能力。
夏泠則在焦急地尋找逃生方式。
如果受傷，毒性將會更快浸入身體，像陳醫生等人一樣昏迷不醒，任由巨淵用自己最喜歡的方式將他們慢慢化作養料吸收。
他們不是不好跑。
她寧可自爆，也絕不會留下來給巨淵當口糧。
衆人：“？”
顧池這都不止知己知彼了，到人家肚子裡逛了一圈，這已經是知根知底了。
快被毒液淹到胸口的艾芙蕾雅咬着脣，強忍着周身傳出的強烈的不適感，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巨淵的能力也就這些，從觸鬚和眼球表現出的戰力來看，攻擊力真不算太強。
她還不知道絕大部分位移技能都被巨淵鎖死，想着自己跑得快，又能拉傳送門，只要她能逃出去，大家便都能得救。
此時再回頭看，來時的通道根本不是什麼通道，而是一根滿是皺褶，還在蠕動的巨腸。
都快趕上他們了！
也就是這名玩家還不知道天帝號上也出現了眼球，冒充的還是顧池，否則還得給再多罵幾句。
又是環境擬態，又是假扮玩家，還特麼悄悄給他們下毒，打了這麼多本，就沒見過如此陰損的BOSS。
直到聽見顧池說：“讓你的潛艇讓開，我要開大了！”
巨淵這個物種，是在海下2800-5000米的深度，真正處於食物鏈頂端的海洋霸主。
這也是巨淵最難對付的地方之一。
是完全不用跑。
剛剛還只到腳踝的髒水融合了膿血後一下漲了上來，沒過衆人的腰部，老李頭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下半身正在失去知覺。
這都不能說是困境了，幾乎是死局。
綜合看下來，反而是來幽靈船之前，2000道韻都沒法把人救出來的“觸鬚捆縛”強度最高，這意味着只要被觸鬚纏上，天上劈到雷劫下來都不一定能幫他們解綁。
先前泡菜戰神猜測過這些髒水是某種狂暴機制，而真正的結果，比他想象中糟糕得多。
先是硃砂、維京等淺海怪物，後又有美杜莎、安圖恩，以及越來越強的水壓，到現在還連BOSS都學會玩髒的了。
“壓載水倉”終於露出了它的真容。
先前的觸鬚和眼珠都是爲了損耗他們的力氣。
若非親眼所見，誰也想象不出一條魚的胃還可以是這種駭人的模樣，那些溼滑黝黑的觸鬚像滕蔓一樣纏繞，互相糾纏，找了許久都沒找到的陳醫生等人就被束縛在這些觸鬚之中。
壓載水倉也不是壓載水倉，而是一個巨大畸形的胃。
爲什麼它們生存的深度基本看不見其它怪？
因爲都被他們吃光了。
毒液倒是挺致命的，但算不上“硬實力”。
一顆顆眼珠漂浮其上，閃爍着人性化的貪婪，肆意嘲弄地打量着自己的獵物。
隨着巨淵停止擬態，肉壁上的觸鬚也逐漸生長出來。
但沒關係。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2000道韻不夠，那就翻個倍，4000。
楚暮沉將巨淵腹腔內壁的牆壁比作活體Kα合金，顧池就算它是最高級的Kα-Ⅴ，4000道韻也綽綽有餘。
如果巨淵只有這些能力，那他可要不客氣了。
顧池不是鈴貓以爲的孫悟空，不會大鬧鐵扇宮。
但他可以有根金箍棒。
其實什麼棒並不重要，只要威力足夠，哪怕是仙女棒，那也是好棒。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這胃有多硬。”
顧池擡起手臂，向前伸手一抓。
頓時，一股無比磅礴卻偏又帶着不可捉摸的縹緲之感的力量從天帝號上爆發出來。
能量儲備倉中，一顆滿道韻的道法自然被瞬間抽空，如同噴薄的火山一般，掀起一陣大風，數十道肉眼可見的朦朧氣流從儲備倉內激射而出，宛若虹光，在海水中劃出道道弧線，直奔巨淵而去。
好似萬法殊途，卻又殊途同歸，這些道韻從不同方向穿過巨淵的身體，最終盡數匯聚在顧池掌中，凝出一縷細微刺目的金光。
下一秒，顧池掌握成拳，消失在原地。
所謂的“無法位移”，根本困不住他。
老李頭等人還沒反應過來顧池去了哪，幽靈船外，巨淵上方，已是多出一道巨人身影。
這個時候頂着水壓出現在海中都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因爲天帝號上和潛艇裡的人注意力都被這身影的尺寸吸引了過去。
這頭巨淵比龍刃遭遇的那頭更大，算上尾部觸鬚有一千多米長，可就是這麼碩大的身軀，那巨人身影與之相比卻絲毫不顯渺小，全身散發着淡淡金光，好似仙佛下凡，閒來無事，入海抓魚。
定睛一看。
那巨人居然和顧池長得一模一樣。
鈴貓：“？”
夜貓寒：“？”
楚暮沉：“？？？”
什麼東西？
法相真身？？
這種距離下面對兩個上千米的龐然大物，視覺衝擊無疑是巨大的，烈天翁等人一個個瞪大眼睛，這顧淵到底有些什麼能力，竟然能變得比他們家的高達還大？
巨淵似是也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壓迫感，低吼一聲，尾部觸鬚往上一甩，帶起洶涌水流，粗壯無比的觸鬚勢大力沉，如果擊中船隻，哪怕是天帝號這種規格的超級戰艦，也絕不可能安然無恙。顧池卻僅是擡腳一踩，便像踩魚一樣將巨淵的尾巴死死鎮壓，給鈴貓都看呆了。
她有一種自己正在戴着3D眼鏡看特攝片的錯覺。
而被踩這麼一下，再蠢的動物都該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何況巨淵還具有不低的智慧，它幾番掙扎無果，碩大的身軀竟變得透明起來，與海水混爲一色，想找機會逃跑。
本身巨淵的擬態能力分內外兩層，這種情況想隱藏自己逃跑，只需要將外殼變成保護色就行，體內的擬態更多是用來模仿環境，設置陷阱。
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驚嚇，它一次將兩種擬態都用了出來，內部結構也趨於透明，導致處於巨淵腹腔的夏冷等人也清清楚楚看見了外面發生的事。
巨淵被顧池踩在腳下，他們在巨淵的體內，視角上等同於他們也被顧池踩在腳下。
艾芙蕾雅擡着頭，望着顧池一雙巨型大長腿，目光略顯呆滯。
好大的男人……
夏冷見慣了顧池的大，倒還算冷靜，給顧池傳音道：“別讓它跑。”
“放心，跑不了。”顧池回道。
大招都開了，這要是讓巨淵逃之夭夭，天帝的面子放哪兒放？
顧池嘴脣微動，天帝號再度道韻流轉，自動補滿的道法自然再一次將道韻灌注過來，他手中那道細微的金光就在衆人眼皮子底下陡然放大，頃刻間變成一根巨粗無比的參天立柱，朝着腳下掙扎的軀體狠狠跺下。
這根柱子金光璀璨，道意盎然，既像金箍棒，又像降魔杵。
或者也可以說是一柄執掌生殺的聖槍。
光芒太過刺目，視力極好的夜貓寒都有些看不清它真正的模樣。
但就像顧池所說，什麼樣不重要，反正他是隨手變的，只要道韻夠，威力足就行了。
金光轟然落下，巨淵那本該堅硬無比的外殼和骨骼像是紙糊的一般，直接被顧池這一棒子從上到下了捅了個對穿，發出悽慘的低嗥。
顧池怕誤傷到夏冷和鈴貓等人，刻意控制了力道，但巨淵這聲慘叫蕩起的音波，依舊激起了大片翻涌的暗流。
天帝號因爲體型大還好，只有80米不到潛艇部隊便遭到了猛烈衝擊，被水流一下衝到了百米開外。
潛艇裡的玩家們也人仰馬翻，摔了個七葷八素。
猩紅的血液逐漸染紅海水。
腹腔內的眼珠一個接一個失去色彩，捆縛陳醫生等人的觸鬚也像凋花一般枯萎。
這頭活了不知多少歲月，上千米長的深海巨物，就這樣被顧池一招拿下，走向死亡。
那金光還留在巨淵體內，像一條被串上了鐵籤的魚。
就是方向不太對。
另外這頭巨淵也確實有點太大了，得切一切。
顧池索性再來4000道韻，先用言靈將夏冷等人送回天帝號，然後手起刀落，將巨淵碩大的身體分成五塊，連重帶疊的拋到了天帝號的飛行甲板上。
爲了避免超重，顧池特地用言靈擡了一下。
他當初就說這甲板是用來當菜板的嘛，鄧氏魚體型偏小，用不上。
巨淵就挺合適的。
此時再回想什麼“未來的天帝號”，都是假的，充其量算是小破遊的暗示。
他的寶貝大船可沒那麼容易出事。
危機解除，顧池拍拍手，變回正常體型，返回天帝號。
卻見衆人都沉默不語地看着他。
“你們這是什麼眼神？”顧池莫名道。
衆人：“你說呢？”
法相真身都特麼搞出來了，還說你沒有開掛？？
楚暮沉眼色更是格外複雜。
他專門大佬遠帶着人趕過來是爲了救人，結果人沒救成，還被顧池秀了一臉。
楚暮沉真想不明白，大家都是玩家，爲什麼顧池可以這麼強？
是因爲5級神性，還是那幾個禁忌？
都有，但最主要的還是言靈術。
只要道韻夠，別說法相真身，法海真身他都能整出來。
顧池也沒有刻意去藏自己的言靈術，畢竟每次做事之前都要動嘴，人家要是有心觀察，想藏也藏不了，但對於不知道的，顧池也不會主動去說，只是無辜且認真地道：“我真沒開。”
“呸！”
衆人啐道：“信你個鬼！”
一次兩次還說得通，可以解釋爲拿到過了特殊BUFF，或者在副本之前的時間線埋過“伏筆”，不少會玩的人有機會都會這麼幹，但你每次都是這樣，大家多看一眼就會死的BOSS被伱秒着玩，說沒開誰信？
“我信！”老李頭一把攬住顧池的肩膀，“天帝我兄弟，他說什麼我都信！”
衆人：“？”
又開始了是吧？
夏泠一個換位把老李頭挪走，嫌棄道：“走開走開，父皇是我的。”
說着又笑嘻嘻地衝顧池眨眼：“哥哥真棒！”
衆人：“……”
還不如讓老李頭去跟顧池貼貼呢。
至少不用吃狗糧。
顧池就喜歡看他們這酸不拉幾的表情，樂道：“你們也別愣着，快去把巨淵處理一下。”
“怎麼處理？”一玩家問。
“你這問的，當然是吃啊，你們又不是剛來天帝號。”顧池理所當然地道，“你看那觸鬚多粗，烤熟了撒點辣椒孜然，不比你們平時吃魷魚須過癮？”
衆人：“？”
你確定這能吃？
“有毒的。”橙橙提醒道。
顧池：“那我問你，河豚有毒沒？”
橙橙：“有。”
顧池：“那好不好吃？”
橙橙：“……”
好像有道理哈？
只要把有毒的部分處理乾淨，沒什麼是不能吃的。
這麼一想，如此粗大的魷魚須，啃起來貌似真的會很過癮？
說幹就幹。
紙上彈冰哧溜一聲：“兄弟們，開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