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痛苦麼?
自小你得到的全得到,如今得不到了,才知道這其中的滋味麼?”
夜琓停住手裡倒酒的動作,擡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方臉上的譏諷裡摻雜着自嘲,也許他也沒發現吧,在心裡嘲諷一笑,不都是一樣的麼?求而不得。
“你只知我得到了你得不到的,卻從來不知道,那些你想要的,被我得到的東西,從來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從始至終我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她而已。”
頓了一頓,看着他臉上慢慢凋落的表情,夜琓又頗爲認真地問了一句:
“你想要我日後的皇位麼?你若要,我便送你如何?二弟。”
夜琓看着瞬間僵住的夜讓,不再說話,將杯中酒喝完,起身,再不看他一眼,往明華宮走去。
一牆之外,瀟風險些將手裡的杯盞打碎,停了許久許久,直到那腳步聲遠去,瀟風才深吸一口氣,捧着手裡的東西往明華宮走去。
掀開那層層布幔,往那昏暗的內殿步去。
一個宮女朝他彎腰,他認得那是她的貼身女官,從越國帶來的,他朝她點頭,繼續往裡面走。
看得出來這個女官的神色很緊張,不住地往內殿看。
人人都以爲他是冷漠無情的太子,生殺予奪全掌手中,都害怕他,但是你不應該這樣,清河,我素日怎麼待你,你都不能看見嗎。
無聲嘆息,跌落在這深宮重帳裡。
近到牀邊,纔看清那一團小小的身影是她,沒有睡着,睜着大大的眼睛無神地看着帳頂,他靜靜地站在牀邊站了好半天,才感覺到他的存在,頭微微一偏,看見他,先是怔了一下,才慢慢地張開那蒼白無力的脣。
她聲音微弱,語氣天真,她問:
“你是過來將我打入冷宮的嗎?”
這樣一個問題,令晉夜琓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看着她,聲音冷成一條直線:“你是這樣希望的嗎?”
她似乎沒猜到他會這樣回答,慢慢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睛,不說話。
他突然有些惱怒,她不在乎?不在乎是不是會丟掉太子妃的位置。不在乎還能不能繼
續留在東宮,換句話說,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看法,只是單純地,天真地問一個問題。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的視線桎梏在他的眼中。
“你就這麼喜歡他?哪怕被我打入冷宮也無所謂?”
看,直到現在,他還是不習慣在她面前用本宮自稱,或許曾經還設想過,日後登基,在她面面,也不擺君王的架子,孤或朕的稱謂都不在她面前用,結果,根本沒有那個時候的到來!
夜琓看着越清河,掌心感受到她削尖下巴的微微痛意,不自覺地放鬆力度,卻看到她聽到這句話後,重新擡起眼,用一種很認真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對,我就是這麼喜歡他,打入冷宮也無所謂,太子,你能不能放我走,讓我跟他走……”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趟根本就不必來,他在自取其辱,他在將自己帝王的尊嚴,皇子的尊嚴送到她腳下給她踐踏,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地碾碎他對她的所有希望。如今,什麼都不剩了。
他鬆開她的下巴,突然笑出來,語氣輕柔,夜琓知道,自己已經處於頻臨爆發的絕境。
他笑着看着她,以一種很尋常的語氣,尋常到,讓人可以暫時忘記他們的身份,他問:“他有什麼好的?哪點值得你死心塌地,相貌,地位,權勢?”
然後,他就看見,在她的眼裡,在她原本無神的眼裡,突然恢復了光彩,她像久病的絕症之人得了靈芝妙藥重獲新生了一樣。
她說:“他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很怕髒,袍子沾了一點灰就很緊張,看書的時候眼下那顆痣很美,他會吹簫,吹簫的時候表情專注,他喜歡吃紅豆糕,卻每次都會將屑沾到嘴邊。他
彈琴只會彈一曲關山月,他說只彈給我聽,他可以爲了我放棄所有的權勢地位,他說喜歡我的時候,臉會紅,他……”
似乎感受到夜琓給予的氣場越來越冷,越清河突然不說話了。眼裡的光又黯下去。
“我也最喜歡白色,我也喜歡吃紅豆糕,我也會吹簫,甚至在朝中無人能及,我五歲就會彈琴,不止只會一首關山月,我爲了你可以……”
夜琓突然頓住,他看見牀上
的人用一種極其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自己在說什麼,自己在做什麼?他竟然卑微到要去和一個白陵去比較?!
夜琓猛然退後一步。他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說,他可以爲了她放棄皇位,放棄這天下?然後呢?然後在她的眼神裡,一點點地被殺死,被瓦解所有的尊嚴嗎?
晉夜琓,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
果然,牀上的人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說了一句,“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就是不喜歡你。”
那一刻,在戰場上被燕國二皇子用盡全力刺入肌骨的一劍,也沒有這麼痛過。那痛楚,從心臟一直源源不斷地散發到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着,快離開這個地方,快躲開這個人!
然而越清河的話還沒說完,“更何況,你還殺了宋雲全家。你明明答應過我,放他們離開的。”
夜琓不可思議地看她一眼,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一直不知道?!”
“知道什麼?”牀上的人真切地疑問。
夜琓沉默。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爲自己辯駁什麼嗎?隨即,他換上平生最冷漠的臉:“原來你一直在意的是這個?呵,那還真是沒有辦法,誰讓宋雲一家,都死在我的劍下了呢?你怕是不知道吧,宋雲臨死前,還慘叫着你的名字呢。”
如願地看到她眼睛驟然睜大,夜琓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這個地方。
~
“太子殿下,太子妃離開東宮了。”
他聽見有人彙報。
“太子妃去冷宮了。”
他依舊沒有回答。
“太子殿下……”
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她了,也許,他從來就不曾得到過她。
“嗯。走了就走了吧.。”他像是在回屬下的話,也像是給自己一個回答。
越清河隻身離開東宮,她醒來後,發現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做了這樣有損皇家顏面的事情,怎麼還敢住在東宮呢?
她很自覺地出門,沒人攔她,似乎都知道了。太子妃在一夜之間失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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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