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日頭正毒,太陽晃得牧夏什麼也看不清,眼前一陣黑一陣紅。柏油路面硌得她膝蓋和小腿的骨頭疼,不止疼,還燙的要命,膝蓋和小腿着地的肉像要煎熟一樣。
疼嗎,燙嗎,她說不清哪裡更疼,她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是冬天了嗎,下雪了嗎,好涼啊,好冷。
手下和膝下是一片紅的發黑的血,散開在路面的白色裙襬也染了紅色。
是下雨了嗎,面前的路面被落下的水滴浸深了顏色,是淚啊,是淚。怪不得呢,怪不得。
他就躺在柏油路上,身下是白色的斑馬線,白色的襯衫染成了血紅色,那一小塊草莓奶油蛋糕就在他腿邊。周圍漸漸圍了人,牧夏看不清圍觀人的臉,是真的,一點也看不清。
她除了那個穿着警服、雙手顫抖、眼裡驚恐的男人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那人站在斑馬線的另一頭,嘴巴一張一合,或許說了什麼,距離太遠,牧夏什麼也聽不到。
他的槍掉在腳邊,他可真不是個合格的警察。
她記住了那張臉,她只記住了那張臉。
去死吧!
牀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睛,可那一直沒關的燈光刺的她眼疼。她擡起顫抖的手抹了把那張慘白的臉,她摸到了眼角的溼潤。
牧夏全身都在抖,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她想拿手機,可那雙手抖的根本不受控制。
她現在就像一個瓷娃娃,裂了縫的瓷娃娃,或許隨時會完完全全的破碎。
牧夏蜷起身子,抱着膝蓋,低頭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腕,該死的,怎麼又做了這個夢。
她在心裡一遍遍的說服自己,你在抖什麼,有什麼好怕的,都過去了,早就過去了,反正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那張臉再也不會出現了,沒什麼好怕的。
嘴裡有些腥甜,她看着手腕隱隱滲血的牙印,看着逐漸平靜的身體,看着窗外亮白的月亮。
牧夏那雙漆黑的眸子越發的空洞,右腿微微有些疼,她麻木的起身單腿跳到浴室,她要洗掉夢裡身上沾到的血。
衛澤安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壓根睡不着,怎麼都放心不下牧夏,也可能是身邊突然空蕩蕩的不習慣 。
或許是認識的時間久了,衛澤安多少有點了解牧夏。
上來的時候看到牀上沒人,浴室裡亮着燈,他就知道,她大概又是做了噩夢。
牧夏出來的時候,衛澤安立馬把人拎到了牀上,擡着她的右腿仔細看着石膏,幸好沒沾到水。
衛澤安拿過毛巾給牧夏擦着滴水的髮尾:“怎麼不給我發消息。”
“怕打擾你休息。”牧夏面無表情的彎了彎嘴角,現在還沒到十二點,她壓根不覺得衛澤安會睡這麼早。
她只是斷了腿,又不是殘廢,總不能幹嘛都麻煩衛澤安,雖然平時沒少麻煩他,但到了別人家總得收斂點。
他去浴室拿了吹風機:“得了吧,放什麼屁呢。”
衛澤安側身坐在牀上,攏着她溼乎乎的頭髮吹了起來,暖呼呼的風吹過她的頭皮。
牧夏放鬆下來,輕輕靠在他的肩頭,眼皮慢慢耷拉下來:“我想睡覺。”
“睡吧,睡吧。”衛澤安有些無奈,卻還是放輕了聲音,他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溫柔。
“你不走吧。”
牧夏含糊的問了句,聲音軟軟糯糯的。
“我不走,睡吧。”
衛澤安偏頭,看着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月光照的她側臉像塊白玉,細膩光潔。
她真好看,他想摸摸她的臉,也就只能想想了。
他幾乎能想象到,如果他真的伸出了手,牧夏一定會立馬跳起來,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還是那種腐爛生了蛆的垃圾,她一定會厭惡極了。
沒關係,他不着急,總要慢慢的來,只要她不反感他的接觸就好。
吹乾了頭髮,衛澤安把牧夏放到牀上,蓋好被子,眼尖如他,一下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新鮮的齒印。
他又輕手輕腳的下樓,拿了藥膏,半趴在牀上細細的塗抹着。
牧夏的手指手背上滿是些齒痕,有些是門牙的,或者虎牙的,很淡,細看又很明顯。
她很容易留疤,偏偏她一有情緒就喜歡咬自己,咬的又特別狠,好像不是自己的肉一樣。
塗好藥衛澤安才又輕手輕腳的爬上牀,老老實實的躺好,鼻腔裡是淡淡的洗髮水味,耳邊是平緩的呼吸聲,這注定是好眠的一晚。
牧夏的毛病太多了,自己一個人睡不好覺,旁邊有人更睡不好覺,衛澤安是個例外,唯一的她不牴觸的人,只有他在旁邊她才能好好的睡覺。
大概衛澤安一定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在十三歲時遇到失去一切的牧夏,然後成爲她的唯一。